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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二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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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馆的追光灯还没完全聚齐时,大镜头先从观众席缓缓扫过:1000名观众举着晃眼的应援牌,有的牌面印着选手名字,边角还粘了闪粉,被场灯照得发亮;荧光棒在昏暗中连成流动的光河,红的、蓝的、黄的挤在一块儿,随观众的晃动轻轻起伏;前排有人攥着投票器,指节抵着塑料壳,指尖因用力泛着白;后排的喊叫声早压不住地往舞台涌,混着零星的口哨声,在穹顶下撞出闷闷的回响。
后台通道里各队都在做最后调整:赵宇弯腰帮队员理耳返线,指尖捏着细电线往耳后顺,空余的手指在掌心轻敲《Echoes of Eternity》的鼓点,敲得不算快,却一下下卡得很准;方青益对着镜子抿唇,喉结动着默唱《无聊诗》前奏,镜子里映出他鬓角的细汗,被壁灯照得像沾了层水;陈默把吉他背带勒紧半分,指尖按了按琴颈上的弦,琴头贴着的卡通贴纸被壁灯照得发亮,边角有点卷,该是贴了些日子;池煜祺靠在墙角,指尖无意识转着没开的话筒,李燃凑过来戳他胳膊说悄悄话,声音压得低,也就两人能听见,他笑着推开李燃时,耳返里正好传来导播“还有三分钟开场”的提示,电流声裹着人声,听得挺清楚。
侧幕阴影里还留着郑驰队成员跑下台的风,带着点少年们身上的洗衣粉味,下一秒,《青柠汽水》的前奏就裹着水汽漫出来,钢琴声软乎乎的,像浸了水。舞台灯刚调亮成嫩黄,穿浅白T恤的少年们站成松散半弧,T恤领口有点皱,该是后台紧张扯的,连指尖都透着怯生生的亮,举起来时还轻轻抖了下。
主歌唱到“气泡漫过杯沿”时,和声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脆生生贴在主旋律上,没敢往高了飙,就贴着调走,倒显得干净;台下不知谁轻“哇”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暂时的安静里听得真切——是真像咬了口冰镇青柠,酸得人下意识眯眼,酸劲过了,又甜得软和,从舌尖慢慢漫开。舞蹈没敢太花哨:抬手时手腕轻转半圈,像拧汽水瓶盖似的,转得不快,却规规矩矩;落地时脚尖轻点,比练舞室少了几分僵硬,大概是台上的光衬得,连脚踝转动的弧度都显得软些,连侧幕偷看的池煜祺都跟着弯了嘴角,眼里带着点松快的笑。
他们这场没出乱子,按顺序做完自我介绍就到了导师评价环节。黎聿把话引向导师后,自己站在一旁看台本,指尖捏着纸页边缘,没翻,就那么搭着。
温棠满意地对郑驰点头:“开头和声处理得巧,没贪多,就三个声部,倒把‘清新’捏准了,”她顿了顿,看向郑驰,“郑驰你很棒。”说完竖了大拇指,指尖还弯了弯,郑驰害羞地鞠了躬,腰弯得不算深,却弯得实在。苏默拿话筒补充:“这队里我对侯晓阳印象最深——刚来带班那天,他犯了练五天不该犯的错,手忙脚乱的。”侯晓阳抿唇攥紧话筒,指节都用力到泛白,想起练习室错得离谱的“杰作”时,苏默接着说:“罚他站了个中午,站的时候还嘟囔,刚在台上就没再犯。说明什么?还是得罚。”话里带点笑,没真凶,侯晓阳松了口气,也对着苏默鞠了躬,鞠躬时还偷偷抬眼瞟了下苏默的表情。
导师们没再发言后,黎聿适时开口:“请观众拿投票器投票,每个投票器有两票,可投同一人也可投两人,两分钟后统计。”他说得清楚,连时间都重复了遍,观众席随即操作起来,按键声“哒哒”地响成一片,最终票数出炉:周兴奇501票,郑驰301票……侯晓阳45票。侯晓阳脸瞬间白了,比他身上的白T恤还白,直接在舞台上落了泪,泪珠砸在话筒上,“啪”地一声轻响,却没人上前安慰,旁边的队友抿着唇,也不知该递纸还是该别过头。
接着赵宇队踩着鼓点余震涌上台,脚步踏得沉,带着股劲。黑T恤配银链刚站定,银链还在胸前晃了晃,《Echoes of Eternity》的重鼓就砸下来,“咚”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麻;舞台灯“唰”地切成冷白,亮得刺眼,把少年们的影子钉在地上。赵宇站最前面,攥住麦架时指节绷得发白,手背的青筋都显了点;唱到“踏碎阵前霜”,他忽然抬臂,胳膊抬得又快又直,身后八人同步踢腿,裤脚带起的风在台中央搅成小漩涡,连导师席的纸页都被吹得颤了颤,边角轻轻掀起来又落下。有成员转身时差点撞人,趔趄半步又站稳,鞋跟在地板上蹭出点声,赵宇余光扫到没停动作,只是唱得更狠了,尾音带着不肯输的哑,像含了点沙。
票数结算后,赵宇623票,那个绊倒后没受影响跳完的学员也得了229票,报票时他还愣了下,像是没想到。
池煜祺踏上舞台时,后台电子音效正从调音台漫出来,带着电流微麻感,蹭得耳尖有点痒。他没像旁人那样站定等前奏,踩着合成器预拍往前挪了半步,步子不大,却正好把自己送到追光中央;亮片背心在冷白追光下“唰”地炸开细碎的光——那是道具组临时改的,后背剪了道斜口,不深,刚能看见里面的皮肤,缀着银线串的碎钻,一动就像掉星子,顺着衣摆往下飘似的。
前奏猛地炸响时,舞台背景骤暗,暗得只能看见台上的人影;接着成片霓虹色块往上涌,赤橙黄紫搅在一块儿,乱得却好看,又被激光束劈成一缕缕,像把颜料盘劈碎了。李燃站队伍中间,左手往身侧一压、右手猛地抬起,两个动作衔接得没缝,指尖对斜上方虚虚一点——正好卡在第一个重音上,分毫不差。身后成员同步动作,肩颈绷得极紧,能看见肌肉的线条,机械舞卡点又快又狠,关节转动的风竟能吹起前排观众发梢,几缕碎发在脸前晃。
副歌还没到,李燃忽然侧身滑步,膝盖在地板上碾出半道弧,动作利落,没拖泥带水;亮片裤腿蹭过地面时,藏在裤脚的LED灯带“嗡”地亮了,是极艳的橙红,不晃眼,却烈得很,像野火刚舔过草尖,带着点灼人的热。他抬眼正对追光,睫毛落着光屑没眨眼,眼白亮得很,反倒扯嘴角露了点桀骜的笑,不明显,却够劲儿。台下没忍住爆了声喝彩,声挺大,他像没听见似的转身,胳膊肘往后一撞,正撞在池煜祺抬起的掌心——那是练了三十多遍的暗号,撞得不轻不重,两人都心照不宣。下一秒所有人忽然散开,动作快得整齐,在台中央围出空心圆,李燃站在圆心俯身扫过地面,再直起身时跟着切分音一顿一顿,每下都踩在鼓点心上,连呼吸都跟着卡节奏。
后半段电子鼓点更重了,“咚咚”地往人心里撞,池煜祺站舞台边缘,裤腿灯带随迈步明灭,亮一下暗一下,橙红光痕在地面拖成长条,真成了蔓延的野火,一点点往台边爬。他站定在台沿,离前排不过两米远,能看见观众眼里的光;忽然抬手把麦凑到嘴边,没唱歌词,就跟着旋律低低哼了声,哼得轻,却清楚,尾音往上挑,带着野气的哑,像在跟谁较劲。接着猛地转身往回跑,脚步声“噔噔”响,成员早列好队等他,他撞进队伍最前头时,所有人同时起跳,跳得不高,却齐整;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舞台上,闷响整齐,“咚”的一声闷响,背景霓虹恰在这时全炸开,红得像烧透的天,把人都染成了红的。
音乐收尾时他还半蹲着,后背碎钻晃眼,钻缝里沾了点汗,黏在衣料上;额前汗滴落在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不大,却看得清楚。台下掌声裹着哨声涌上来,潮似的往台上扑,他没立刻起身,抬手抹汗时掌心蹭过眉骨,沾了点亮片的光,像眉骨上落了星。抬眼往侧幕看,赵宇正扒着幕布边冲他竖大拇指,手指粗粝,却挺真诚;脸绷得紧,嘴角却没忍住往上翘,藏不住认可。他忽然笑了,笑纹从眼角漫开,起身鞠躬时,亮片背心还在掉光屑,像野火烧过的地里,留着没熄的星火,一点点落。
这场表演把场子彻底炸热了,观众情绪燃到巅峰,举着的荧光棒都晃得更急了。黎聿适时上台,没像前两场读台本,左手垂在身侧,手指自然蜷着,右手拿话筒说:“池煜祺,你们队燃得都快把侧舞台烧着了。”
又侧身问中间的李燃:“你是C位?”得到肯定回应后诧异道:“这该是今天唯一把C位让给队友的队长吧?”语气里带点稀奇,他看向池煜祺时,池煜祺低着头笑,肩膀轻轻抖,过会儿拿话筒看向黎聿说:“李燃比我更能驾驭这种疯狂的歌,事实正也如此不是吗?”黎聿听着他说话,看着他,对他微笑。
他话音刚落,观众席尖叫翻天,声浪差点惊到前排导师和学员,有导师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苏默拿话筒补救:“你们是在惊叹我今天的造型?节目都演到第三个了才看见,还是我不如台上小年轻有看头?”他装模作样叹口气,嘴角却翘着,惹笑了大半观众,场上的热乎劲里掺了点松快。
黎聿引回正题打开投票通道,结束后宣布成绩:“池煜祺610票,李燃516票,米舟325票……靳子曜249票!”靳子曜听到后当场为这二百多票泪洒舞台,眼泪砸在衣服上,洇出小湿斑;池煜祺等人笑着抱他,胳膊圈着他的背轻轻拍。黎聿问他想说什么,他呜呜咽咽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只好让他们退场,走时池煜祺还扶着他的胳膊。
接下来的演出里,林野572票,方青益618票,周阳598票,陈默604票,王浩522票……报票声一个个落,像石子砸在水里,激起片小声的议论。
一整场下来,情绪最失控的是郑驰。他站在后台角落,背靠着冷硬的墙,让粉丝打分的坏处,是粉丝会凭前几期节目选有好感的人,没多少人愿意给没印象的新人机会。他第一次公演靠池煜祺帮着留在出道位,那次池煜祺把大半镜头让给了他;这次却因队友错失机会,比谁都难过,胸口闷得像堵了东西。队里除了周兴奇,就他最努力——是不如周兴奇吗?他清楚不是,是网友对侯晓阳的不满,顺带落到了他身上,像沾了洗不掉的灰。他不怪网友,确实是自己性子软,不敢直接管侯晓阳训练,每次想开口都咽回去,才惹得队里不开心,练舞时总有人偷偷叹气。可他改不了怕与人交流的毛病,原想趁侯晓阳被池煜祺他们敲打、被苏老师惩罚时递点关心,递过一次水,让对方信自己,偏偏没用。侯晓阳是烂泥扶不上墙,他的关心反倒成了口是心非的证据,背后还被说过“假好心”。这十天训练,队友看着也难过崩溃,有偷偷抹泪的,可郑驰觉得,自己才最该被心疼,却连哭都不敢在人前哭。
公演结束已很晚,窗外的天暗透了,星星稀稀拉拉挂着;所有人回宿舍等明天的顺位发布和淘汰仪式,空气里都飘着点慌。可池煜祺宿舍没人睡:米舟是被带飞的激动,翻来覆去地蹭枕头,嘴里还小声哼着刚才的歌;周兴奇是心疼队长的惆怅,盯着床板发呆,眉头皱着没松开;林野是留在出道位的庆幸,手攥着被子角,指尖轻轻抠;池煜祺则在琢磨黎聿最后看着他的那个笑,和开场前送他的一小盒橘子糖。四个人各揣心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呼吸声和窗外偶尔过的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