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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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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灰色的Panamera内,气氛比清晨时缓和,却依旧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俞弋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城市光影中显得有些紧绷。柏淮年坐在副驾,目光偶尔掠过窗外,偶尔落在俞弋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上,并未主动开口。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间格调雅致、隐私性极佳的高级餐厅门前。俞弋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语气尽量自然地说道:“到了。这家的法餐还不错。”
柏淮年颔首,随他一同下车。
侍者引他们到一处安静的靠窗位置。落座后,点完餐,短暂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俞弋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再次开口,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这次峰会的机会,确实帮了工作室大忙。Emile他们都很兴奋。”他顿了顿,举起了水杯,像是完成某个仪式,“这顿饭,就当是谢礼。”
他说得尽量随意,但刻意强调的“谢礼”二字,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柏淮年眼中那层刚刚缓和下来的平静。
柏淮年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原本停留在俞弋脸上那点几不可查的温和迅速褪去,眸色沉敛下来。他放下杯子,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拉开了些许距离感。
“所以,”柏淮年的声音平稳,却透出一丝凉意,“你特意过来等我,请我吃饭,是为了还这个人情?”
俞弋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地挑明,怔了一下,下意识道:“不应该吗?你帮了忙,我表示感谢……”
“俞弋,”柏淮年打断他,目光深邃地看着他,那里面没有了傍晚时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俞弋看不懂的、近乎失望的情绪,“我做的那些,不是为了换你一顿饭,或是任何形式的‘谢礼’。”
他的付出,从来不是需要俞弋等价回报的交易。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泾渭分明、客气疏离的“两清”。而这种刻意的、划清界限般的答谢,对于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言,太过表面,也太过伤人了。
俞弋被他话语里的冷意和直接堵得一时无言。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搞砸了,他的“还人情”举动,好像再次冒犯了对方。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只是不想亏欠,却似乎总是用错方式。
看着俞弋微微愣住、带着些许无措的表情,柏淮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在权衡。餐厅柔和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如果你真的觉得欠了人情,非要用某种方式来‘还’……”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锁住俞弋,提出了一个完全在俞弋意料之外的“方案”:“那就找个时间,到我办公室的那一层,把你的人脸识别录进去。”
俞弋彻底愣住了,眼中满是诧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柏淮年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继续平静地解释道:“这样,如果……如果还有下一次,你来找我,就不必在楼下等,可以直接上来。”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合理的解决方案,“节省时间,也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个‘谢礼’,比一顿饭实际得多。”
这个要求远远超出了一顿饭的价值,它意味着一种权限,一种打破常规距离的、近乎特权般的准入许可。这根本不是“还清”,而是以一种更紧密、更不容拒绝的方式,将两人缠绕得更深。
俞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他看着柏淮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对方真正的不悦源于何处,也恍然察觉这个提议背后,或许隐藏着对方自己都未曾言明的、一丝极淡的期待——期待还有“下一次”,期待他不再被拦在楼下,期待那扇门为他而开。
餐点适时送了上来,精致的摆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俞弋看着对面神色恢复平静、甚至有些淡漠的柏淮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物,忽然觉得这顿精心挑选的晚餐变得索然无味。
他沉默了很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酒杯壁。
最终,他抬起头,迎上柏淮年的目光,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安静的餐桌之间:
“……好。”
俞弋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他急于寻求解脱。即便柏淮年提出的方式听起来轻而易举,他也执意要立刻完成,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缕莫名缠绕心间、让他心烦意乱的丝线。
或许是心头大石落地后的松懈,或许是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作祟,那瓶价格不菲、口感醇厚却后劲十足的**罗曼尼康帝蒙哈榭特级园干白**,被他近乎失态地一杯接一杯饮下。酒精迅速发挥作用,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洇开动人的绯色,右眼眼尾那颗平添冷艳的小黑痣,此刻仿佛陷落在暖融融的霞雾里,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毫无防备的柔和。他话渐多,语调放缓,甚至对柏淮年露出了零星几点模糊的笑意。
柏淮年起初并未深想,直到他拿起酒瓶,看清那不容小觑的酒精度数,以及俞弋面前迅速空掉的酒杯,心头才猛地一揪——他醉了。
眼前的俞弋,卸下了所有平日里的冷硬铠甲,像月光下终于肯敛起尖刺的玫瑰,温顺,甚至透出一点笨拙的固执。柏淮年凝视着这样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软而胀痛的情绪满满当当地包裹住。他从未见过这样毫无壁垒的俞弋。
“俞弋,”柏淮年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诱哄,“录识别的事,明天再说,等你清醒……”
“不行。”俞弋立刻摇头,醉意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但眼神里的执拗却亮得惊人,“就现在……说好的……要两清。”他甚至有些摇晃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柏淮年的手腕。那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烙在皮肤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现在就去……你公司。”
柏淮年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那双水光潋滟、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钉在原地,所有理智的权衡瞬间溃不成军。他反手轻轻握住俞弋的手臂,那纤细却柔韧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彻底败给了这样的俞弋。
“……好。”柏淮年哑声妥协,手臂稍稍用力,支撑住他微晃的身体,语气里是全然无奈的纵容,“现在就去。跟我走,小心脚下。”
由柏淮年驾车,两人重返夜幕下的柏氏集团。大厦沉寂,只有零星灯火与值班保安的身影。
无人留意,远处阴影里,镜头无声闪烁,将俞弋微醺倚靠着柏淮年、被半扶半抱带入大厦的一幕悄然收录。
直达顶层的电梯里,空间密闭,只有细微的机械运行声。俞弋安静地靠在镜面上,呼吸带着酒后的温热。柏淮年站在他身侧,目光如同实质,流连在他染着醉意的眉眼、微张的唇瓣,以及那颗在绯色眼尾愈发清晰的小黑痣上,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站在识别器前,俞弋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聚焦,殊不知摄像头捕捉下的他,面颊潮红,眼神迷蒙,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柏淮年看着屏幕上定格的、与平日判若两人的影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好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俞弋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执念,身体一软,长长吁出一口气,醉意和疲惫如潮水般彻底淹没了他。
柏淮年将他带进休息室,扶他在床边坐下。俞弋顺从地倚着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柏淮年的颈侧。柏淮年弯腰替他脱鞋,指尖不经意间撩开他汗湿的额发。
那一绺黑发被拂向一旁,露出了光洁的右额角。
柏淮年的动作骤然停滞,呼吸屏住。
在那里,隐秘地藏匿于发际边缘,一颗极小的、鲜艳如朱砂的红痣,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野。
这一刻,柏淮年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独属于他的、关于俞弋的隐秘印记。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战栗的窃喜和独占欲悄然攫住了他。这枚红痣,就像一道无声的契约,一个只有他知道的、藏在俞弋锋利外表下的柔软标记。
他眸色瞬间沉得深不见底,涌动着翻腾的暗潮。他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小心翼翼地将那处的头发完全拨开,让那颗红痣彻底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指尖悬停片刻,最终难以克制地、极其珍惜地落了下去,用指腹极轻地、一遍遍描摹着那颗小红痣微凸的轮廓,仿佛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宣誓。
指尖下的肌肤温热,伴随着俞弋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柏淮年的目光深邃如夜,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激烈情绪——有无尽的怜爱,有惊人的渴望,更有一种如获至宝般的、隐秘的狂喜。
睡梦中的俞弋似乎感受到这过于专注的触碰,无意识地轻哼一声,偏头蹭了蹭他的指尖,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幼兽,继而陷入更深沉的睡眠。
柏淮年像是被这无意识的亲昵灼伤,猛地收回手,指尖却残留着那微妙的触感和温度。他久久凝视着俞弋毫无防备的睡颜,目光最终牢牢锁在那颗意外发现的、宛如独属于他的秘密印记的红痣上,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表面却维持着风暴过后的、极度压抑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