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
闻庆是个大嘴巴，他的眼里没有坏人，所以他可以在第一次见到扶苒时就把自己抖搂干净，差一点讨论起裤衩颜色。
扶苒现在还记得他夸赞宿舍时飞扬的神采。
“嗡嗡嗡。”
光脑振动。
“……谁啊，等一下子。”
闻庆恹恹喊着，艰难地伸手戳屏幕，三两下，房门和卧室门各自弹出一道缝隙。
探病的扶苒瞅着门开了，也就不客气上前，顺手把门关了一半。
看见扶苒，闻庆喜上眉梢，总算提起精神。
“叶银，你出息了！恭喜你拿了新生赛冠军啊，我真没看错你。”
色彩缤纷的果篮让人看了高兴，太阳透过窗棂撒下一束束光，亮得能看清其中跳舞的尘埃，红润的苹果看起来都可口几分。
闻庆状态还行，没打石膏，没绑绷带，就是脸色略差，倒没有扶苒想象中的凄惨。
“学校还没有给你分配新舍友吗？”
扶苒找到杯子给病人倒了温水，放到床头柜上，视线不经意扫过半闭的门板。
谢与岁就站在那里。
闻庆：“还没有，估计新生都分配完了，我还挺走运，自己住大房间。”
他这几天受尽委屈，这会儿逮到人就是一顿哭：“苍天啊大地啊！如果我有罪，可以罚我去雪场林场寺庙古楼游乐园水上公园待一整月，而不是让我承受分化的痛苦。”
“我没记错的话，分化应该是无痛的？”
扶苒前几天刚搜过什么是alpha，有点印象。
闻庆悲愤欲绝：“那是一般情况，我倒霉，身体有点那什么排异反应，我这几天看着诊疗单的一长串字，痛苦啊，我都要怀疑我得绝症了。”
“我现在一动就疼，内伤你懂吗？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多陪我说说话，我就不孤单了。”
他坚强一笑。
扶苒低头，刚带来的小果篮旁放了一排花样款式不同的盒子篮子，无声昭示不久前的热闹。
闻庆说话这么有活力，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扶苒很放心。
“是啊，你辛苦了。”他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熬过这几天就好，你是不是已经请了一周假？我找老师帮你续假，你多休息几天。”
“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闻庆大悲，“我请假好多天了！你居然不知道，你不爱我。”
“亏我清醒过来刚能活动，一看见你的恶评就跑去和人对线，”他诈尸般坐起，腿不疼了腰不酸了，嗖嗖嗖点开账户，“你看，我还给你写了万字反黑，澄清计划都给你列好了！你得冠军的消息出来，我也马上发到那些黑贴里，酸死他们。”
“要不是之前我睡过去，错过了最好时机，你必不可能被骂成这样。”
这事扶苒理亏，嗫喏说：“……我没注意。”
闻庆非常大度：“这次就原谅你了，知道你脑子慢半拍，但没有下次。”
扶苒想，他确定应该更在意这些细节，所以特别认真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与岁这时才礼貌敲门。
因为不熟，所以没有进屋，只是客气地站在门口，被房门挡住了身形。
等到朋友间寒暄完毕，他这个尾随者才堂堂登场，适时送上一句得体的祝福：“闻同学，祝你早日康复。”
要载着阳光和雨露，去歌颂粮食和蔬菜，“……希望你不在阴霾里自怨，心朝远方，春暖花开。”
考虑到一般人的说话习惯，谢与岁只说了半句——虽然一开口那股味也没藏住。
话落，他很满意似的，矜贵点头。松散的衣领皱起，谢与岁轻轻敛下上位者不自觉散发的压迫感，以平和的姿态微笑致意。
闻庆愣愣点头，“谢谢你。”
……这人哪儿来的。
糟糕，刚刚发疯不会被听见了？不过他是谢与岁……成天独来独往，应该没事？肯定没事！
这庄肃凛然的气势一看就不会乱说话。
扶苒连忙拽着丢人现眼的谢与岁说再见，都没顾上给果篮的苹果削皮，以及闻庆忽然促狭的笑。
＊
【闻庆：刚刚你走得太急了，我没说完】
【闻庆：说你坏话的网红我认得，不好对付，但没关系我为你准备了n个方案，任君挑选】
【闻庆：［文件1］［文件2］……】
【闻庆：加油！我看好你哦！】
扶苒逐个点开。
【花样旅行：担任飞行嘉宾……】
【请你听我说：作为访谈嘉宾……】
【特邀歌神：作为点评团成员……】
扶苒：“……”
乍一看很不靠谱，细看还是有点道理，闻庆应该是希望他借这些节目洗白，能弄来这么多邀约，肯定费心了。
“叶银，你真打算去这些综艺节目洗白？”
谢与岁似乎觉得很新奇，又重复一遍。
“你要，主动参加节目？”
不知突然发哪门子疯，他的眼角眉梢骤然流出分明的讽刺意味，那张淬毒的嘴开开合合，字字嫌恶。
“我真是纳了闷了，你这么注意隐私，居然有主动找曝光的一天？”
唇角微压，谢与岁两只手指拉出个哭脸，“啊，我们的叶银宝宝好可怜，不得不逼自己做讨厌的事情。”
他表情浮夸，像是自己也没法适应这场戏，因而准备没做足，心情与表情匹配失败，显得怪异，似乎也为此痛苦。
但谢与岁下一秒又笑得开朗。
扶苒不懂谢与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顺道折磨他。
但他那根绷紧的弦确实断了。
快得令他自己都吃惊——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情绪稳定。
扶苒抓着头发。
“你到底什么意思？！一直在我身边转转转！有趣吗！”
“平心而论，我招惹过你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几乎是颤抖着，才能克制暴涨的怒火，哆嗦着吼清这几个字。
青筋暴起，颜面尽失，他无法已经合紧因惊怒而震颤的牙关，只能任它磕碰。
怒完，扶苒怔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发出这样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谢与岁看着他绯红的耳尖，眼角，湿润的瞳膜，微微撇过头，闭眼，“别骗自己了。”
样似抓狂的扶苒身形一滞。
谢与岁说：“骗骗我就算了，别把自己骗过去。”
“至于我的目的？早上不是刚说过吗？我说我暗恋你，你听见没？”
扶苒：“说谎！”
他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这个人从头到尾哪点像是喜欢？
谢与岁：“好吧，被你发现了。”
“那你觉得我演技怎么样？”谢与岁感兴趣问。
“拙劣！”
“嗯，你的演技挺好。”
……原来真的这么害怕啊，谢与岁想，可是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再怎么抗拒，再怎么用愤怒掩盖胆怯……亲爱的，你明明有预感了，你知道自己不对劲，这样虚假的田园牧歌式的放逐总要有个头。
耳边的系统已经放弃拯救，只念叨着【没救了没救了这号废了好感度down到谷底了】
整整静了十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
“想通了？不演了？”
谢与岁清清嗓子，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既然你愿意听我讲，那我们一件件开始清算。”
“第一，你的前舍友是兽人，你一定知道——我不认为清扫队能处理你的记忆，尤其是现在。”
“以你的性格，听见一只喜欢的狐狸喊你杀神时，必然会调查，至于调查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你总是很有能耐。”
谢与岁换了个姿势躺上沙发，还招呼扶苒坐。
扶苒没理他。
“第二，你有一个上锁的日记本，放在不显眼但也绝对不隐蔽的柜子里，写了些看似真挚但屁用没有的废话——放心，我没拿你的东西。我猜你把你自己写得像个热爱生活的无害的失忆者，你想给谁看？”
扶苒冷冷盯着他。
“第三，看到我的第一眼是不是觉得熟悉？对，那是我们的羁绊。我在你面前放飞自我的行为让你感到不妙，你直觉我不该是这样的人，但你完全无法预测我下一秒要做什么，你觉得乱套了，所以你警惕我，就像警惕那只被送走的猫。你怕我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但碍于我展现的身份完全没办法赶走我，所以你试图与我打好关系，装傻，装疯，对吗？”
谢与岁看着他黑色的眼，黑色的发，几年没见，真真陌生又熟悉。
“第四，我和你前几天组队的某个队友是熟人，他说你的能力没有半点退化，但昨天还在对着白鸽装聋。你看，你考上了帝大，又拿了冠军，加上那个把你当替身疯狂抹黑的小贵族，这么多人看见你，就算是被命运裹挟，你也不得不站在聚光灯下。”
“第五——”
谢与岁缓缓叹息：“……别逃避了。”
“你很聪明，但你只有一个人，你做的事情有限，你逃不过。”
“我当然知道我很突然，但你不能安安稳稳从帝大毕业再随便找个工作过一辈子，我没时间，我们都没时间，你一直自欺欺人，我只能推着你走。”
“你明明很讨厌染发剂和美瞳，不是吗？”
从始至终沉默的人终于说：“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谢与岁：“当然。”
扶苒垂下眼睫，全然没有先前要爆炸的样子，像是放弃挣扎，平平静静：“你说得对，你要我做什么？”
谢与岁：“捡起你的身份，重回中心。”
扶苒：“哦。”到时候第一个弄你吗？
“既然你这么了解我，”扶苒随便坐在地上，心平气和：“实话告诉你，我确实失忆了，不记得了。”
他失忆了。
但他知道自己失忆了。
——还知道自己曾经是谁。
这对扶苒并不是什么难题，有时候他宁愿什么也不知道，做个蠢人。可他还能思考，他居然能思考。
从扶苒流落荒星，到今天，已经有了接近七年。七年里，扶苒过着看似安宁的生活，有时被人消个记忆，有时陷进血腥梦境，跑来上学，又给人逮住塞进狐狸的记忆，乱七八糟的想法成天在脑子里蹦迪。
失忆是常态，记忆错乱是家常便饭，一般人这样早就疯了——科学意义上的疯。
就这样，扶苒依然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竭力保持家族传承于他的品格，从荒星考上最最严苛的帝大，在大脑的美化作用下，为自己编织美好、幸福、安宁的梦。
他眼里的世界偶尔混乱，从他的视角，其他人有时是诡异的、突兀的，他可以小小怀疑，但不能太质疑，那会崩坏已有的认知。
扶苒的演技没有谢与岁好，所以在骗别人前，他先骗的是自己。
他也确实做到自娱自乐好多年，周围爱着他的亲人朋友，没谁觉得他不对劲，他总能很好地修正自己的生活。
“反叛的骑士杀进王宫，在惊惶的公主前单膝跪地，说——我只想与您并肩作战。”
谢与岁用轻快的语气开玩笑，“公主被欺负了很多年，公主自己不知道，但骑士知道。”
扶苒冷漠：“这不浪漫，我讨厌拿战争开玩笑……而且我是男的。”
谢与岁：“嗯，你提醒我了，我带了ABO药剂。”
扶苒：“。”
“你需要帮助——扶苒·伊年尔。”
谢与岁特别、特别认真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