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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门没关,但别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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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无法照亮所有的阴影。
有些棋局,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赢家,只有要付出的代价。
门铃声早已消失在死寂的空气里,三分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门禁屏幕那幽蓝的光,映出三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却都涂抹着同一种名为绝望的色彩。
傅屿深提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箱子的棱角硌着他的腿,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肩线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他曾是娱乐圈的顶峰,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此刻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目光死死胶着在屏幕上那个静止的摄像头,试图从中窥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凌夜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但那不断在指间翻飞跳跃的摩托车钥匙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那串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是这片窒息沉默中唯一不和谐的音符,像战鼓,又像丧钟。
他不像在等人开门,更像在等待一场战斗的信号,或者,一场注定惨败的投降。
沈听南站在最外侧,离那扇门最远,也似乎离那个世界最远。
他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剪裁得体,一丝不苟,与这栋老旧公寓的楼道格格不入。
他反复抬起手腕,看的却不是那块价值不菲的名表,而是在一次次确认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无服务的叉号。
他的世界,建立在信息、掌控和权力之上,而此刻,他被彻底隔绝了。
屋内,与门外三个世界的焦灼截然不同,是一片近乎诡异的宁静。
简星岁关掉了所有光源,只留下投影仪投射出的幽蓝光束,在纯白的墙壁上切割出一块流动的屏幕。
那段视频——那段足以将门外三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审判视频——正在无声地循环播放。
画面上,他们意气风发,他们冷漠忽视,他们高高在上。
他就坐在正对着屏幕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没有去看门禁监控,因为他早已知道他们在那。
他知道他们在等,在猜,在煎熬。
这场对峙,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他们能不能进来,而是他们愿不愿意,在踏进这扇门之前,先亲口承认自己不配。
凌晨三点十七分。
僵局被一道细微的按键声打破。
傅屿深终于无法再维持那挺直的脊梁,他微微俯下身,颤抖的手指在门禁的数字面板上,输入了一串日期——0817。
原主死亡的那一天。
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密码错误。”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手,这一次,他输入的是一串更复杂的数字,是原主最初的练习生编号“J0”通过摩斯电码转换后的数值。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暗号,是少年时代最隐秘的玩笑。
“密码错误。”
系统毫无感情的宣判,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傅屿深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嘶哑的苦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尽的悲凉。
他缓缓将那个沉重的行李箱放在了门口冰凉的地面上,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许久的十字架。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被熏黑、边角已经烧焦融化的U盘。
“这是我删掉的安保日志的备份。”他对着摄像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里面有那天晚上……所有的一切。我本来,是想带着它去警局自首的。”
他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镜头,仿佛要看进那个黑暗的房间深处。
“简星岁,我知道你不会开门,但我必须让你看见——我至少,没再继续藏着掖着了。”
话音落下,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后退了三步,然后就那么靠着墙,席地而坐。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一片灰暗的阴影,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等待,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天亮。
凌夜看着这一幕,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傅屿深这副故作深情的忏悔模样。
跪下?
求饶?
他凌夜的字典里没有这些词。
他从不相信眼泪能换来原谅,只相信力量和行动。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的Zippo打火机,噌地一声,橙黄色的火焰在寂静的楼道里跳跃。
他看了一眼手上那双陪伴了他无数个深夜骑行的黑色摩托手套,眼神一狠,直接将它扯下来,扔进了旁边已经枯萎的花坛里。
手套很快被点燃,火焰升腾,映得他俊朗而叛逆的脸明暗不定。
就在那团火光中,他从裤腿里抽出一把用来改装机车的螺丝刀,眼神凶狠地扫了一眼摄像头,然后径直走向了楼道另一侧的电箱。
他不是要暴力破门,也不是要切断电源。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后,他竟硬生生将整块楼道监控的主板给撬了下来!
“砰!”
主板被他狠狠地砸在了公寓门前的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说过,爱是细节,是藏不住的,但它同样是不能被录下来的隐私。”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如今已是摆设的摄像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现在,它瞎了,你也看不见我了——你还敢不敢放我进去?”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和勇气,猛地转身,抬脚就要离开。
他受不了这种单方面的审判,他宁愿回到自己的世界舔舐伤口,也不愿在这里像个小丑一样表演忏悔。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道清冷的声音却从头顶飘了下来,将他钉在了原地。
“你烧的,不只是日记吧?”
凌夜的脚步瞬间顿住。
他猛地抬头,看到公寓二楼的阳台窗户被推开了一道缝。
简星岁就站在那里,逆着天边泛起的微弱晨光,身影模糊不清,只有声音清晰得像一把冰锥。
“去年冬天,你把原主寄给你的十三封信,一把火全都烧了,连带着信封上的邮戳,一点痕迹都没留。”简星岁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陈述着一个他本不该知道的事实。
凌夜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可你知道吗?”简星岁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足以击溃一切的力量。
“他写的最后一封信上,只有一句话:‘凌夜,如果你今晚十点前不来接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那你告诉我!”
凌夜猛地回头,双目赤红,像受伤的狼崽般嘶吼起来:“我那时候在哪儿?!我他妈的到底在哪儿?!”
简星岁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恨意,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
“你在公司的A栋练舞室,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跳着我们新歌的第一段副歌。”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简星岁继续说:“因为他说过,只要你能在那天晚上之前,把那段他怎么也学不会的舞蹈完整地跳下来,他以后,就再也不纠缠你了。”
为了摆脱他,所以拼命练习。
多么讽刺,又多么残忍的真相。
凌夜脸上的所有血色瞬间褪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像是突然看到了那个少年在寒风中等待的身影,看到了他从希望到绝望的全部过程。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一拳狠狠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坚硬的水泥墙面立刻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他的指关节瞬间布满了鲜血。
然而,这剧烈的疼痛,却比不上他心中的痛苦。
他慢慢地顺着墙壁滑下,瘫倒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里,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自始至终,沈听南都一动不动。
他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每一个结果。
但现在,他的整个系统都崩溃了。
凌晨五点零二分,他一直安静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来电,而是一个海外云盘自动推送的邮件——一个倒计时提醒。
【审判视频将在60小时后公开。】
沈听南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求饶,而是解决问题。
他立刻拨打了他私人律师的电话。
电话被挂断了。
他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他拨打了明星娱乐董事会主席的电话,他最强大的后盾。
这次,系统直接提示对方已将他拉黑。
那一刻,沈听南终于明白了。
他被抛弃了。
他所依赖的系统,他所拥有的权力,都判定他是一个需要被割舍的累赘。
这个一直冷静、掌控一切的男人,突然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他慢慢地脱下西装外套,整齐地搭在手臂上,然后疲惫地松开领带。
他正在展现真实的自己,精心伪装的外表正在崩塌。
他从衬衫最里面的夹层里,那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那是一张少年简星岁穿着宽松病号服的照片,他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眼神清澈,充满信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简星岁。
照片背面有一行优雅的字迹:“你说过会带我走。”
这是他的真正动机。
他不是想控制我。
他是在试图避免被抛弃。
他把照片贴在门上。
在明星娱乐大厦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一个身影背对着门站着,笼罩在阴影中。
整个房间简约而冰冷,就像它的主人。
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董事长,简星岁公寓这边的情况陷入僵局了。沈听南失联了。60小时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我们该怎么办?”
阴影中的男人沉默了几秒钟,目光凝视着下方繁华的城市。
然后,他冷冷地、简洁地下达了命令。
“执行B计划。”
他不等对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黎明的曙光,似乎无法照亮所有的阴影。
有些棋局,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赢家,只有要付出的代价。
而他已经决定,他的代价不会是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