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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坐下聊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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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风没想到，程驰月的性格竟然会这么直白的表达感情，他停下来，转过身问出了自己很久以来的心声：“你跟你弟关系很好吗？”
程驰月随着沐风停下，顿了一瞬才回答：“嗯……”这个“嗯”表示肯定，语气好像又不是那么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好与不好，在别人看来，应该算是不错的。“
“嗯？”别人，算？沐风站在原地，充满疑惑地望着他。
程驰月看着沐风的眼睛，继续说：“我们明白彼此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可我们年纪差距有些大，在一起的时间又很少，所以始终存在些……”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前方不远处那片被阳光照射到的树叶，“你懂那种感觉吗？就是两个人都想让对方成为世界上过得最好的人，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给对方，不管是有外人在，还是就他们俩自己，他们都在努力表现出亲兄弟应有的亲近，非常非常地“兄友弟恭”。嘘寒问暖，和谐礼让，从不发生争执。别人见到都说这兄弟俩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可他们俩自己都知道，亲兄弟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轻轻呼出一口气，程驰月垂眼看着沐风：“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沐风仰头回看着他：“明白，你们的感情是真的，你们的亲近是在真感情的基础上演绎出来的。”
说得真直白啊，可谓一针见血。想念是真的，可见面时的隐隐尴尬和淡淡疏离也是真的。
程驰月轻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发苦：“说起来有些荒谬，我在被别人羡慕的同时又在羡慕着那些每天被父母批评、拉架，问‘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的兄弟感情。”
沐风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四周看了看，突然朝前跑了几步。程驰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步伐吓得心惊肉跳，正想叫住他，却见他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下，弯腰吹了吹石头上的落叶，然后一屁股坐下去，对着自己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过去坐。
程驰月快步走到他跟前：“怎么，走累了？”
沐风弯着那双冒着精光的眼睛盯着程驰月说：“没有，就是腿疼。”
程驰月赶紧蹲下，伸手去捏沐风的腿：“那你刚刚还跑，落叶很滑，路又这么窄，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摔到坡下去怎么办？”
沐风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那正好啊，如果摔死了，沐明远就不用为有我这么个儿子感到丢人了，也不用再考虑我的去留问题，给他省事儿了。”他将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弓着背身体稍微前倾，“就是得麻烦你，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我给埋了。”
程驰月伸直脊背微微拉开点距离，瞪他一眼：“不好意思，你的户口没在我们这里，所以没有埋你的祖地。”
沐风看起来有些委屈：“那我最终的结局也是跟她一样，只能在高高的荒坡上堆一个无名无姓的坟包吗？”
“别瞎说。”程驰月声音有些大，表情也很严肃，“思维不是这样发散的，适可而止。”
沐风一时没再吭声。程驰月生气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程驰月发脾气，他以为程驰月脾气很好的，自己之前故意冲他竖手指，他都没什么反应，没想到今天却因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爆发”了。
“爆发”完的程驰月看着一动不动的沐风，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他轻咳两声，放低声音说：“腿怎么样？我刚刚看了，没有肿起来的地方，还疼不疼？能自己走吗？”
沐风推开他的手，冲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腿早就好了，刚刚逗你玩呢，谁知道你这么不禁逗。”
程驰月刚刚调整好的表情再一次垮下，他平视着沐风，一字一顿开口：“沐风，别拿‘平安’和‘健康’开玩笑。”
刚刚还没感觉，现在倒是被程驰月的神情吓到了。印象中，这好像是程驰月第一次叫沐风的名字，还以这样的一种语气。沐风在此刻体会到了小朋友被爸妈叫全名时汗毛直立的那种感觉，他不自觉地挺胸收腹、低头端坐，呈现出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
程驰月见他低着头没有回应，伸出双手抓在沐风的双肩上，手指微微用力：“沐风，记住了吗？”
沐风肩膀被程驰月捏得有点疼，他怕自己回答晚了肩胛骨会碎掉，赶紧点头：“知道了。”
程驰月松开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递到沐风面前，沐风抬头望了望他，然后拉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程驰月的眉头还没完全舒展开，沐风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难得听你说点自己的事，原本是想营造一点轻松的氛围让你坐下聊聊的，结果坐没坐聊没聊的，最后还给你惹生气了。”
“我没生气。”程驰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也没什么故事，如果想聊，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下山，”他拿起手机对着沐风晃了晃，“空调到了。”
听到这四个字的沐风，表情堪称“变脸”——从阴晴不定咻得变成了万里无云。他蹭蹭蹭地走在程驰月前面，很快就下了山。
程驰月老远就看见车子停在了自家院坝里，他转头让沐风先回自己家，然后向着车子跑了过去。
没过几分钟，车子开了过来，程驰月打开面包车的副驾驶门从车上下来，把沐风家铁门开到最大，让面包车直接开进了院子里。
沐风站在一楼门口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程驰月还没回答，司机师傅先开口了：“你给我说一下装在哪个房间就行，我一会儿给你搬进去。”
“哦，”沐风侧身朝房里一指，“就装在二楼朝南的那间卧室就行。”
“好嘞。”司机师傅一边回答一边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烟盒外面的薄膜被随手撕掉扔在了地上，他熟练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含在嘴里，又抽出一支递到沐风跟前含糊不清地说：“来一根？”
沐风皱眉看着飘在地上随风起伏的那张薄膜没回答，还因为不适应面前的人身上夹杂着的烟味和汗味，无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司机师傅好像对他的举动不甚满意：“怎么，抽不惯这种便宜的？”
程驰月顺着沐风的视线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两人之间的位置：“不是，”他推着司机师傅的手往回拦了一下，“他不抽烟。”
“哦，”司机师傅把烟收回去笑了一声，“得，你们这些大城市回来的，肺都比较金贵。”
程驰月顺着他说：“是啊，大城市的雾霾吸的太多，回来了就得好好养着呗。”
司机师傅笑得更开心了，他两根手指夹下嘴上的烟，推开程驰月走到沐风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程驰月的发小，我叫程亮，你叫我亮哥就行。”
“啊？”这什么情况？沐风下意识伸出手的时候竟难得的有一丝手足无措，“你好，我叫沐风。”
程亮爽朗地说：“知道，你是秦姨的儿子嘛，长得跟她真像。”他还没松开沐风的手，就转回头对程驰月道，“我就说你们家房子那么凉快，为什么要装空调，原来是装在这里啊。你别说，这房子好看是好看，但确实不隔热，以前还好，这些年气温一年比一年高，不装空调还真不行。”
话唠程亮没注意到沐风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沐风也没注意到程亮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院子，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找那张薄膜被风带去了哪里。
程驰月不经意地把手搭在沐风肩上，对着程亮说：“热你还不赶紧搬，搬完了去我家吃饭。”
程亮扯起衣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别说还真饿了，中午给我弄两道硬菜啊，我要吃青椒炒腊肉。”
程驰月笑了笑：“哪次亏待了你的嘴？”
程亮嘿嘿一笑，把烟点燃吸了两口衔在嘴里，然后扛起空调一鼓作气就上了楼。
吃午饭的时候，跟话唠一比，平时话也不少的沐风倒显出了几分文静乖巧。当然，从程亮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的嘴里，沐风也了解了不少事。
比如，程亮不光是程驰月的发小，还是他九年义务制教育阶段的同学，但是年龄比程驰月大了三岁。俩人小时候经常打架，后来程驰月长得比他快比他高，武力值渐渐悬殊，他打不赢了，才互相和解慢慢成为朋友的。
比如，程驰月家房子这么凉快又看不到空调的原因是这房子是土墙，冬暖夏凉，隔热效果好，压根不用装空调。只是土墙不好看，所以前两年程驰月找人在墙外又加了一层砖块再抹了一层水泥，所以才成了现在灰扑扑的样子。
比如，程爷爷的腿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当过字面意义上的“赤脚医生”，那时候除了冬天，他基本上都是光着脚到处去给人看病，夏天走热了更是经常把脚放到路边的河水里浸泡，长年累月，腿就不便利了。前些年还可以拄着拐杖走一走，现在年纪一大，腿脚就彻底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了。
比如，这个村子，大多数人都姓程，只有沐明远和秦小芸是罕见的外姓。那是因为在很多年前，沐明远被村里一户不能生养的人家“领养”了过来，对方不要钱，只要求沐明远不能改名换姓。而沐明远又在十多岁的时候，偶然碰到了带着弟弟“逃难”而来的秦小芸并“收留”了他们。
从故事梗概就听得出来，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故事，因此沐风从头到尾也只能从程亮偶尔的感慨里拼凑出一个“故事梗概”。
只是他没想到，关于父母的生平，自己竟然会在二十二岁这一年才从其他人口中无意得知。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最亲的人，他却像在听一个故事，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成年往事。
沐风尽力扯出一个别扭的笑，转头问程驰月：“你也知道吗？”
程驰月怔愣一下还没回答，程亮抢着答道：“他知道啥啊，你妈妈走的那年他才两岁，肯定没什么印象。但我记得，她总是很温柔地冲着我笑，村里其他人都不待见我，说我狗都嫌，只有秦姨，每次看到我都会给我拿糖。”
沐风保持着那个不太好看的笑意，说：“你记忆力挺好啊，都过去二十几年了，你还能记住。”
怎么记不住呢？尽管那个时候程亮才几岁，他就想过等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娶一个像秦姨那样温柔又美丽的女孩子当老婆。
程亮难得地展现出深沉的一面，他扒完一口饭，放下筷子静坐了两秒才说：“当然记得，我们这地方，二十几年前也不是谁家都能随时买得起糖的。”他说完随意的用手一抹嘴，对着程驰月说，“我先走了，还得去把李子装上车呢。”
程驰月微微点头：“嗯，仓库已经分好货了，你直接去装就行。”
“好。”程亮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着沐风说，“你……哎，我这人糙得很，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不过万一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哥尽力办到。”
沐风冲他真诚地一笑：“记住了，谢谢亮哥。”
程亮又恢复成了爽朗的样子，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