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现在 ...
-
皇侍在任何时候都身穿全套宫廷服饰，还延续着数百代前的传统。
由于皇帝向来深居简出，皇侍的出现就象征着宇宙中的最高意志，金色的束腕带和银色的佩剑划过之处形成一片权力真空。
他像一架一丝不苟的老式钟表，一分不差的站在庄姜面前，对他低头行礼，而后道，“皇太子殿下在东宫等您。”
庄姜这才察觉出一点害怕，由激素驱动的惊人勇气退却，一阵阵的凉气从后颈往下跑，强撑着点了点头。
钟磬示意皇侍离去，等人走后，沉默一会才道，“走吧，送你过去。”
庄姜回想今天钟磬一直在维系自己造成的一大团混乱，让一切回到正轨，顿时无比愧疚，他犹豫一会道，“今天晚上，谢谢您。”
钟磬不耐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庄姜想想又道，“谢谢对我的帮助，我会承担一切责任，也会尽力不给您带来麻烦——”
钟磬语气恶劣，“你以为你是谁？你的行为是你承担的起的吗。”
庄姜缩一下，不再说话。
“走。”
庄姜担心西提斯会迁怒到钟磬身上，有些想拒绝，“皇太子殿下传召的是我，不如我还是自己去——”
钟磬冷道，“你知道你在哪儿吗？你知道皇宫在哪儿吗？你在中心区没有驾驶权，走着去？让皇太子一直等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一点，不做一些愚不可及的事？”
庄姜被他训斥一顿，知道对方心情不好，低头道，“真是非常抱歉。”
皇宫宴会此时已经结束，但空气中的酒香花香却还萦绕不断，月亮更加亮了，照的宫殿宛如白昼，宫廷内不能有雪，地上像落了一层厚厚的霜。
钟磬佩的长刀和刀鞘轻轻撞击，发出轻微声响，形成一种空旷的，几乎像是催眠的节奏。
庄姜的视线有些模糊，竟觉得东宫在视线中蠕动，仿佛一头活着的野兽，庄姜和钟磬一步一步正走进这头巨兽的口中。
西提斯喜欢红色，到处挂满红色的丝绒，挑高的拱顶和垂落到地的枝形吊灯让整个宫廷呈现一种宝石般的暗红，墙壁几乎融化，岩浆般堆积到庄姜脚底。
庄姜满目血光，紧张的窒息。
西提斯已经换上舒适的睡袍，靠在沙发上看书，手中端着一杯红酒，庄姜一进门，就觉得有些腿软。
西提斯一抬眼，蓝盈盈的瞳孔柔情似水，庄姜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西提斯被逗笑，晃晃酒杯，“庄教授，晚上好，今晚庆典，您开心吗？”
庄姜埋头，“向您请罪。”
西提斯起身，捏着酒杯凑上前，“庄教授，你做了大大的好事，我又怎么会问你的罪呢，我是来请教你的。”
庄姜不语不动，权当自己是一团空气。
西提斯散漫问道，“小渊的最后一句话说什么？”
庄姜的冷汗爬满全身，心跳如鼓。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殿下，我当时失去理智，说的都是随口编造的胡话，您不要把这些疯言疯语当真，我愿意向法官请罪、向教廷认罪，但请您不要追究一个丧失理性的人口中的言论。”
西提斯嗤一声，对站在门边的钟磬道，“瞧瞧，失去理智，愿意认罪，你信吗？”
钟磬想一会，“他确实情绪过于激动。”
西提斯莞尔，“我向来认为，你对臣下过于仁慈，你已经在军部吃了这样的亏，还没有学会新的态度吗？”
钟磬很平静，“没有什么不在掌控。”
西提斯抬手，“好吧，好吧，大人。”
他对庄姜笑道，“这么说，你不知道小渊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庄姜把头伏到地上，“我并不知晓。”
西提斯赤足走来走去，像是在思考问题，时不时碾压过他的手指，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
庄姜轻轻喘口气，额头上布满冷汗，他盯着眼前的细密的纤维，这是一种他认不出来的材料，银灰色的绒毛，尖端微微透明，有精致的暗纹。
他心想，自己的汗水一定不能落到上面。
这是天大的失礼。
西提斯笑道，“抬起头来，我向你请教问题呢，庄教授，你面对自己学生的时候，也都避开他们的目光吗？”
庄姜缓缓起身，刚一抬头，一个酒杯就劈头砸来，碎在庄姜脑门上，鲜血混着红酒，染红他半边脸庞。
西提斯坐在茶几上，轻笑，他歪歪头，银发坠在肩头，形成一弯柳月。
“实在抱歉，你这张脸属实让人恶心，我被吓到，手有些滑。”
庄姜全身上下都在疼，青筋在额头边一股一股的跳，只看到西提斯的嘴一张一合，眼前发白，耳中是嗡嗡声响，意识忽远忽近。
西提斯噙着笑道，“回答别人的问题，庄教授，这么多年过去，海格尔堡的礼仪课仍然没有在你根深蒂固的蛮夷顽疾上起到一点积极的作用吗？”
“我真替皇宫的礼仪老师绝望，他们的尽心尽力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这句话他听见，庄姜内心竟还有力气苦笑，要是不说话，不知道下次砸来的是什么。
他努力把声音捋平顺，但只能发出一些气音，“殿下，我愿意为我的承诺向任何人认罪。”
钟磬微微垂眼，转开了头。
西提斯挑眉，笑着摸起一本硬装书，庄姜瞳孔一缩，不自觉要往后躲。
西提斯却慢悠悠翻开书看起来，“承诺——认罪——庄教授，我知道，文明人的教化对你来说可能很是艰难，但我怎么会如此失败，竟然让你觉得我愚蠢透顶，可以用这样明目张胆的文字游戏戏弄于我？”
“不敢。”
西提斯骤然起身，用书脊狠狠抽了庄姜一个耳光，“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