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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疑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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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三十五分，余茨的脚步比昨天更沉重地踏入教室。他刻意绕开方欲的座位区域，昨晚那些积压的委屈、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在胸腔里反复冲刷。宁融池晰的车停在老位置，余茨下车时，他依旧是那副看似漫不经心的模样，只丢下一句“在昨天我给你说了什么你记住。”
教室里的喧闹声在他进门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随即又涌起更低的窃窃私语。余茨径直走到座位，将书包重重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无人敢抬头与他对视。
语文老师夹着卷子走进来，目光扫过教室时，精准地略过了余茨，仿佛他是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今天单元测验，”老师的声音冷漠得像冬日的冰棱，“除余茨外，其他人务必下课前交卷。”
“老师！”余茨猛地站起，血液直冲头顶，“凭什么不让我考？”
老师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神里满是厌弃：“凭你上课睡觉、顶撞师长、聚众斗殴。余茨，你这样的学生，已经失去了学习的资格。”
周围的抽气声、压抑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余茨身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辩解都苍白无力。老师已经开始发卷，每一张卷子都精准地绕过他的桌面，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性的驱逐。余茨颓然坐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却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把所有的不甘和屈辱咽回肚子里。
一上午的课，成了余茨的酷刑。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同学们低头做题的沙沙声、偶尔的讨论声，都成了衬托他“异类”身份的背景音。他试图拿出课本，却发现视线根本无法聚焦，那些铅字扭曲成一张张嘲讽的脸。他想起母亲发病时空洞的眼神，想起父亲宁夏落从未有过的关怀，想起宁融池晰那般温柔，自己不想待学校，自己想回家。
李宗瑞几次想递纸条，都被余茨用冰冷的眼神逼退。他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怜悯，那只会让他觉得更加不堪。
中午食堂，余茨独自坐在角落。打饭的阿姨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审视。他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味同嚼蜡。邻桌传来方欲和同学说笑的声音，那笑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他的心上。他猛地站起身，把餐盘摔在回收处，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食堂。
下午的数学课，数学老师的动作如出一辙——发练习册时，余茨的桌面依旧空空如也。“余茨，”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可以选择趴着，但请不要影响课堂秩序。”
一次又一次的漠视，一次又一次的“区别对待”，将余茨心中最后一点星火彻底浇灭。他感觉自己像被全世界遗弃在一个荒芜的孤岛，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冷漠和排斥。方欲从他身边经过时，眼神快速地瞥了他一下，有一闪而过的犹豫，但最终还是挺直了背，昂首走了过去，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放学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余茨坐在座位上，直到教室彻底空无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心里一片死寂。宁融池晰的车还在门口等着，他却不想回去。他怕看到那张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却又无比陌生的脸，怕从那眼神里读到更深的失望。
他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指尖在“宁融池晰”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将手机揣回了口袋。他沿着操场的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走，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寒风吹透了他的校服。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保安来锁门，他才慢吞吞地走出学校。宁融池晰的车还在，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的人。余茨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一片寂静。
“今天在学校……好吗？”宁融池晰率先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余茨猛地别过头，看向窗外的黑暗：“不知道。还行吧……”余茨本来想说不好，一点都不好，但又嫌麻烦，再加上自己困了，所以没说。
宁融池晰似乎笑了一声，并没有对余茨指责的意思：“那我昨天是白讲了吗？”
“好了，比昨天好，你别说了。”余茨语气明显不耐烦恼。
“好好好，我昨天太二了，没考虑你。”
“我只是陈述事实。”宁融池晰的语气依旧平淡，“余茨，我知道你在学校怎么样。”
宁融池晰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余茨很不想说话，让先余茨静静。
车子驶入沉沉的夜色，车内的沉默比外面的黑暗更令人窒息。余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任由那些委屈、愤怒、不甘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他知道宁融池晰说的是对的，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面对这接踵而至的挫败和冷漠。
他不知道明天该如何面对那个“没有他存在必要”的教室，不知道该如何承受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和方欲之间，那条裂缝已经彻底变成了鸿沟，再也无法弥合。而他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在这一次次的“放弃”中，变得越来越远。
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倒退，将余茨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知道，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但属于他的那片天空，或许只会更加灰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宁融池晰迟早结婚，有自己的生活。但自己明白，从今天起，自己要习惯一个人，在这片荒芜里，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