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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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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阻断了林笙所有冲动而混乱的思绪。
她伸向门把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而礼貌的男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询问:“请问……是林笙老师吗?”
这个声音很陌生。
林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那颗因恐慌而狂跳不止的心脏,一点点地平复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乱,更不能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举动。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他的五官很周正,气质儒雅,脸上带着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您好,林笙老师,”男人看到她,立刻微笑着伸出手,“我是这次培训营的负责人之一,也是星文网的主编,温屿安。”
温屿安。
林笙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是网文圈里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主编,以眼光毒辣、风格稳健著称。据说,凡是经他手负责的作品,几乎无一例外,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只是林笙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而且……还亲自负责这次的培训营。
“您好,温主编。”林笙压下心头的纷乱,有些局促地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他的手很温暖,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的力量。
“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温屿安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和微红的眼眶上,不易察明地停留了一瞬,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移开,“我看您一直没有下来用餐,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是旅途太累,身体不舒服吗?”
他的关心,礼貌,周到,却又保持着一种让人感到舒适的、安全的距离。
“没……没有,”林笙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只是……有点认床,还没缓过来。”
她为自己的失态,找了一个最拙劣的借口。
温屿安似乎并没有怀疑。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没关系,慢慢适应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或者其他工作人员。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网站为每一位老师准备的欢迎礼物,”他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些本地的特产,还有……我们特意为您准备的一点小惊喜。”
林笙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盒子不重,入手却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谢谢。”她干巴巴地说。
“不客气,”温屿安看着她,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带着一种能洞察人心的温和力量,“林笙老师,我知道,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是,请您相信,我们邀请您来,是看到了您身上巨大的、尚未被完全发掘的才华。”
他的声音很诚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您那篇《我的蘑菇先生》,我看过了,”他继续说,“写得非常……动人。那种极致的、近乎偏执的爱,和清醒的、不得不逃离的痛,那种情感的拉扯感,非常真实,也非常有力量。我相信,只要给您一个合适的平台和机会,您一定能创作出一部真正伟大的作品。”
林笙怔怔地听着。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深刻地,剖析了她那篇作品的核心。
陈峰看到的,是“爆款”的潜质和巨大的商业价值。
读者们看到的,是“疯批美人”的苏点和“追妻火葬场”的爽点。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透过那些商业的、娱乐的外壳,看到了她真正想表达的、那个关于“爱”与“痛”的、充满了矛盾与挣扎的内核。
“所以,”温屿安看着她,最后微笑着说,“请您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我们所有的人,都对您,抱有最高的期待。”
说完,他便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林笙捧着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礼品盒,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温屿安的出现,像一场及时雨,将她那颗被恐慌和自责烧得即将枯萎的心,稍稍滋润了一些。他的话,让她在混乱之中,重新找回了一丝作为“作者林笙”的、职业的自觉。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的背后,还站着网站的期待,编辑的期望,和无数读者的等待。
她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林笙关上门,将那个礼品盒,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除了几样包装精美的本地特产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造型别致的玻璃花盆。
花盆里,种着一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蔫头耷脑的绿植。
林笙将那盆绿植捧了出来。她认得,这是一种名叫“情人泪”的多肉植物,因为其圆润如泪珠的叶片而得名。只是眼前这一盆,似乎因为缺水,叶片干瘪,颜色也有些发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在花盆的旁边,还压着一张卡片。
林笙拿起卡片,上面是温屿安那手漂亮的、风骨俊逸的字迹。
“亲爱的林笙老师:”
“我们知道,您是一位非常有爱心的、擅长照顾植物的创作者。”
“这盆‘情人泪’,因为旅途的颠簸,状态有些不好。我们相信,在您的照顾下,它一定能重新焕发生机。”
“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
“期待,看到您笔下的世界,和这盆小小的绿植,一起,向阳而生。”
林笙看着卡片上的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情绪。
擅长照顾植物的创作者。
这是她留给外界的印象。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连自己生命里那株最重要的、独一无二的“植物”,都照顾不好。
她甚至,亲手将他,推向了枯萎的边缘。
林笙将那盆蔫头耷脑的“情人泪”,放在了窗台上。她找来杯子,接了水,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将清水,滴入那干涸的泥土之中。
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地,为墙角那株小小的、不起眼的白蘑菇所做的那样。
水,一点点地,渗入泥土。
可那盆“情人泪”,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它的叶片,依旧是干瘪的,颜色,依旧是暗淡的。
林-笙的心,也随着那渗入泥土的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是所有的植物,都像阿白那样。
不是所有的浇灌,都能换来破土而出的奇迹。
也不是所有的“离开”,都还能有机会,等来一句“对不起”。
她拿出手机,又一次,点开了那个监控软件。
画面里,依旧是那个空荡荡的、静止的客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被夜幕所笼罩,直到那片蔚蓝的大海,变成了一片深沉的、望不见底的墨色。
那个清瘦的、倔强的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林笙就那样,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着那个黑下去的、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屏幕,看了一整夜。
她知道,这一次,阿白是真的,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而她,也终于,亲手,将自己生命里唯一的那点光,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