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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青溪桂香 ...

  •   鹤归风里
      第六章青溪桂香
      东环路辅道的梧桐树枝桠交错,把晨光剪得支离破碎。沐子悠握着方向盘的手始终没松劲,眼角余光时不时往副驾飘——林野鹤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老房子上,指尖还攥着那个装橘子软糖的透明袋子,指节泛着淡淡的白。
      老城区的房子大多是矮矮的青砖房,屋顶铺着灰瓦,墙角爬着绿藤,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车子路过林野鹤外婆家那条巷口时,沐子悠特意把车速放得更慢,巷口的老槐树还在,枝桠比以前更粗了,只是树下没了那个摇着蒲扇的老人,也没了两个蹲在地上折纸鹤的小孩。
      林野鹤的呼吸顿了一下,喉结轻轻滚了滚,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从巷口移开,落在了腿上的保温杯上——杯子里的牛奶已经凉了,可他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捂着杯壁。沐子悠看在眼里,心里软得发疼,却没敢多问,只是轻声说:“前面就到东环路入口了,上了高速,一个小时就能到青溪。”
      林野鹤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刚才路过巷口时,他好像闻到了外婆煮的桂花粥的香味,还好像看到了外婆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彩纸,笑着说“野鹤,过来,外婆教你折纸鹤”。那些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快得抓不住,只留下一阵发酸的疼。
      车子驶上东环路高速入口时,导航的提示音终于变得轻松起来:“前方进入高速路段,预计行驶65公里,耗时42分钟,祝您旅途愉快。”沐子悠打开车窗,清晨的风灌进来,带着田野里的青草香,吹散了车厢里那点沉闷的气息。
      林野鹤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风里的青草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他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的田野——成片的麦田绿油油的,风一吹,像翻着波浪;远处的村庄里,炊烟袅袅升起,白气在蓝天下慢慢散开;偶尔有几只白鹭从麦田里飞起来,翅膀掠过阳光,像撒了一把白羽毛。
      “小时候我们去青溪,也是走这条路,”沐子悠的声音混着风传过来,“你坐在后座,抱着你的小兔子玩偶,一路上都在问‘什么时候到呀’,外婆就跟你说‘快了,到了就能吃阿婆的芝麻糊了’。”
      林野鹤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他记得这件事,那时候他才七岁,第一次去青溪,一路上都很兴奋,抱着外婆缝的小兔子玩偶,一会儿问有没有鱼,一会儿问有没有树,外婆被他问得没办法,就拿芝麻糊哄他。结果到了青溪,他吃了两碗芝麻糊,把小兔子玩偶都忘在了糖水铺,最后还是沐子悠帮他找回来的。
      “我记得,”林野鹤轻声说,“我把小兔子落在阿婆铺子里了,你跑回去找,还摔了一跤,膝盖都破了。”
      沐子悠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早忘了。那时候你还哭了,说‘对不起,都怪我’,非要把你的橘子软糖分给我。”
      林野鹤的耳尖红了,从帆布包里拿出那颗还没吃的橘子软糖,递到沐子悠面前:“现在也给你。”
      沐子悠看了眼软糖,又看了眼他,笑着接过:“好啊,那我就收下了。”他把软糖放进嘴里,橘子的甜味在嘴里化开,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车厢里的氛围又变得暖起来,车载音箱里的童谣还在轻轻唱着,风里的青草香混着橘子软糖的甜香,像把十年前的旅途,又重新走了一遍。林野鹤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手指轻轻摸着帆布包里的小兔子小夜灯,心里的那些酸涩,慢慢被暖意取代。
      车子在高速上平稳地行驶着,阳光越来越暖,把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染成了金色。几十分钟后,导航提示“前方即将驶出高速,进入青溪古镇路段”,沐子悠放慢车速,窗外的风景慢慢变了——高楼变成了矮矮的青砖房,柏油路变成了青石板路,路边的广告牌变成了挂在门口的红灯笼,空气里还多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快到了,”沐子悠笑着说,“你闻,有桂花香,阿婆的糖水铺附近,有棵老桂树,每年这个时候都开得特别好。”
      林野鹤深吸了一口气,桂花香混着糖水的甜香,从车窗缝里钻进来,熟悉又陌生。他看着前方慢慢出现的古镇轮廓,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不知道阿婆的糖水铺还在不在,不知道芝麻糊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车子驶出高速出口,拐进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缝隙里长着小小的青苔,踩上去有点滑。路边的房子都是青砖黛瓦,门口挂着红灯笼,有的人家还在门口摆着盆栽,绿萝垂下来,绕在门框上,像绿色的帘子。
      空气里的桂花香越来越浓,沐子悠把车停在古镇入口的停车场,然后拎起后备箱的行李:“我们先去糖水铺,阿婆的铺子在古镇里面,得走进去。”
      林野鹤点点头,跟着沐子悠下了车。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和小时候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他看着身边的沐子悠,对方正低头看着路,怕他滑倒,时不时提醒一句“这边有点滑,慢点走”,和小时候那个牵着他的手,怕他摔跟头的沐子悠,一模一样。
      古镇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远处的溪水声。路边的店铺大多还没开门,只有几家卖早点的铺子亮着灯,飘出包子和粥的香味。沐子悠带着林野鹤往古镇深处走,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那棵老桂树——树干很粗,需要两个人才能抱住,树枝上开满了金黄的桂花,风一吹,桂花就往下掉,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落在青石板路上,铺了薄薄一层。
      “就是这里了,”沐子悠指着桂树下的铺子,笑着说,“阿婆的糖水铺。”
      林野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铺子是间小小的青砖房,门口挂着一块旧招牌,上面写着“阿婆糖水铺”,字迹有点模糊,是用红漆写的,边缘已经掉了漆,露出里面的木头颜色。铺子的门是木门,上面贴着两张褪色的春联,门帘是蓝布做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桂花,和小时候他记忆里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
      “阿婆?”沐子悠推开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像在跟他们打招呼,“我们来啦。”
      铺子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木质的桌子上,桌子上摆着几个干净的瓷碗,碗边还沾着点水渍。里屋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然后一个穿着蓝布围裙的老人走了出来,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很亮,像盛着星星。
      “是子悠吧?”阿婆看到沐子悠,眼睛一下子就笑弯了,“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旁边这个是……野鹤?”
      林野鹤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声音有点轻:“阿婆,是我。”
      “哎哟,野鹤也来啦,”阿婆走过来,拉着林野鹤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却很暖,“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你还总跟在子悠后面,喊‘子悠哥哥’呢。”
      林野鹤的脸有点红,低下头,看着阿婆的手——阿婆的手背上有很多老年斑,指关节有点变形,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暖暖的。小时候他每次来糖水铺,阿婆都会拉着他的手,给他塞一颗桂花糖,说“野鹤真乖,来,吃颗糖”。
      “阿婆,我们要两碗热芝麻糊,”沐子悠说到。
      林野鹤的耳尖更红了,偷偷看了眼沐子悠,对方正笑着看他,眼里带着点调侃,却很暖。
      阿婆转身走进里屋,很快就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音,是煮芝麻糊的声音。铺子里很安静,只有煮芝麻糊的声音和外面的鸟鸣声,空气里飘着芝麻的香味和桂花香,混在一起,让人心里暖暖的。
      沐子悠拉着林野鹤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桌子是木质的,表面被磨得很光滑,边缘有点圆,是小时候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他指了指桌子角落的一个小刻痕:“你看,这个是你小时候刻的,那时候你非要刻一只小兔子,结果刻得不像,还哭了。”
      林野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桌子角落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刻痕,像一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边缘已经被磨得有点模糊了。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刻痕,心里软了一下——那时候他看到别的小朋友在桌子上刻东西,也想刻,就拿了把小刀子,结果刻得不像小兔子,反而像个小面团,他就哭了,沐子悠还帮他擦眼泪,说“野鹤刻得最好看了,比小兔子还可爱”。
      “我那时候真傻。”林野鹤小声说。
      “不傻,”沐子悠摇摇头,笑着说,“那时候你最可爱了,像只软乎乎的小兔子。”
      林野鹤的脸更红了,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瓷碗。瓷碗是白色的,上面印着一朵小小的桂花,和门帘上的桂花一样。他想起小时候,他和沐子悠就坐在这张桌子旁,捧着这样的瓷碗,吃着热芝麻糊,阿婆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笑,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暖的。
      “芝麻糊来啦!”阿婆端着两碗芝麻糊走出来,放在桌子上,“小心烫,刚煮好的。”
      林野鹤抬起头,看向碗里的芝麻糊——黑亮浓稠的芝麻糊冒着热气,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撒了一点点白糖,像撒了一把碎星星。芝麻的香味扑面而来,混着桂花香,让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阿婆看到他的样子,笑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野鹤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芝麻糊,吹了吹,然后放进嘴里。温热的芝麻糊滑过喉咙,芝麻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甜度刚刚好,不腻,带着点淡淡的桂花香。他的睫毛颤了颤,心里突然有点酸——和小时候的味道很像,却又不一样,小时候的芝麻糊有点甜,现在的芝麻糊,多了点说不出的暖。
      沐子悠看着林野鹤吃芝麻糊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林野鹤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小口小口地吃,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像只安静的小猫。他记得小时候,林野鹤吃芝麻糊总爱沾到嘴角,每次都要他帮着擦,现在长大了,好像还是没改这个习惯。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沐子悠笑着说,拿起勺子,也舀了一勺芝麻糊放进嘴里。芝麻糊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甜度刚好,比他昨天晚上在超市买的芝麻糊好吃多了——阿婆的芝麻糊是用石磨磨的,比机器磨的更细腻,更香。
      林野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芝麻糊。他吃得很认真,勺子每次都只舀一点点,好像在细细品味每一口的味道。铺子里的暖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浅棕色,嘴角沾了一点黑色的芝麻,像一颗小小的痣,很可爱。
      沐子悠的心跳轻轻快了一下。他放下勺子,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蹭掉了林野鹤嘴角的芝麻。他的指腹很暖,碰到林野鹤嘴角的时候,林野鹤的身体顿了一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空气好像突然静止了。沐子悠的指腹还停留在林野鹤的嘴角,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很软,很滑。林野鹤的眼睛很大,里面盛着暖黄的灯光,像两颗小小的星星,耳尖瞬间红了,从脸颊红到了脖子,像熟透的苹果。
      “你……你嘴角沾了芝麻。”沐子悠的声音有点哑,赶紧收回手,假装镇定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芝麻糊放进嘴里,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林野鹤低下头,不敢看他,手指紧紧攥着勺子,指节有点白。他能感觉到嘴角还有沐子悠指腹的温度,暖暖的,像阳光落在脸上,让他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来。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芝麻糊,却没什么心思品味味道,满脑子都是刚才沐子悠的动作,还有他指腹的温度。
      铺子里很安静,只有外面的鸟鸣声和阿婆在里屋收拾东西的声音。沐子悠偷偷看了眼林野鹤,对方的头低着,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和他慢慢蠕动的嘴角。
      “好吃吗?”沐子悠轻声问,想打破这份安静。
      林野鹤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嗯,好吃,比儿时的好吃。”
      沐子悠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笑着说:“喜欢就好,阿婆的手艺一直这么好。”
      林野鹤又吃了一口芝麻糊,这次他抬起头,看向沐子悠,眼神里带着点犹豫,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小声说:“明天……明天还想来,可以吗?”
      沐子悠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得很开心,右边的虎牙露了出来:“当然可以,只要你想,我们天天来都可以。”
      林野鹤的嘴角轻轻弯了起来,这次的笑不再是浅淡的涟漪,而是像小太阳一样,带着暖意。他低下头,继续吃芝麻糊,速度比刚才快了点,好像怕芝麻糊凉了。沐子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一碗芝麻糊吃完了。
      “阿婆,结账。”沐子悠站起来,从钱包里拿出钱。
      阿婆从里屋走出来,摆摆手,笑着说:“不用不用,都是自家孩子,吃两碗芝麻糊还要什么钱。”
      “那怎么行,”沐子悠把钱递过去,“您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们不能白吃。”
      “哎,你这孩子,”阿婆推回他的手,然后转身走进里屋,拿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出来,递给林野鹤,“野鹤,这个给你,是今年新晒的桂花,香得很,回去可以泡桂花茶,也可以撒在粥里。”
      林野鹤接过纸包,纸包很轻,里面装着干燥的桂花,金黄的,透着淡淡的桂花香。他捏了捏纸包,桂花的香味更浓了,像阿婆糖水铺里的味道,暖暖的。他抬起头,对阿婆笑了笑:“谢谢阿婆。”
      “不用谢,”阿婆拍了拍他的手,“以后常来啊,阿婆给你们做芝麻糊,做桂花粥。”
      沐子悠和林野鹤跟阿婆说了再见,然后拎着行李,走出了糖水铺。门口的老桂树还在飘着桂花,风一吹,桂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一把金色的碎星星。林野鹤把装着桂花的纸包小心地攥在手里,指尖能感觉到纸包的温度,还有桂花的细小颗粒,心里暖暖的。
      “我们先去客栈把行李放了,然后去溪边走走,”沐子悠笑着说,“小时候我们总在溪边玩水,你还差点掉下去,是我拉了你一把。”
      林野鹤的脸有点红,却没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沐子悠往客栈的方向走。青石板路上的桂花被他们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在唱一首轻轻的歌。
      客栈离糖水铺不远,是间小小的青砖房,门口挂着“溪风客栈”的招牌,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是来旅游的吧?房间都准备好了,二楼的两间房,能看到溪水。”
      沐子悠接过房卡,谢过老板,然后和林野鹤拎着行李上了楼。房间很干净,木质的地板,白色的床单,窗户很大,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溪边的景色——溪水很清,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溪边有几棵柳树,枝条垂在水面上,风一吹,枝条轻轻摆动,像在跟溪水打招呼。
      “你先休息一会儿,”沐子悠把林野鹤的行李放在房间里,“我去楼下买瓶水,等会儿我们去溪边。”
      林野鹤点点头,坐在床上,把装着桂花的纸包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看向窗外的溪水。溪水很清,阳光落在水面上,闪着光,像撒了一把碎银子。他想起小时候,他和沐子悠在溪边玩水,沐子悠把他抱起来,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说“野鹤,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捡好看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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