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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巷灯藏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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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归风里
第八章巷灯藏意
青溪的午后总带着点懒意,阳光穿过民宿院角的老榕树,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揉碎的金箔。林野鹤蹲在三角梅丛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紫红的花瓣带着点韧劲,沾着午后的水汽,凉丝丝的,花瓣边缘还留着一点晨露晒干的痕迹,像透明的小珠子。
“这三角梅开得真好,”他轻声说,目光落在花枝最顶端的那朵花上——花瓣层层叠叠,像小裙子似的,花芯是鹅黄色的,在阳光下透着点暖,“比城里花店卖的鲜活多了。”
沐子悠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本古镇导览册,目光却没落在纸上,而是跟着林野鹤的动作转。他看着林野鹤蹲在花丛前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染成浅棕色,侧脸的线条很软,像被溪水磨圆的鹅卵石。听到林野鹤的话,他合上册子,笑着说:“这花是民宿老板种的,去年冬天冻坏了枝桠,以为活不成了,结果开春又冒了新芽,比以前开得还旺。”
林野鹤点点头,伸手拨开花枝,看到藏在叶子后面的一朵小三角梅——花瓣刚展开一半,像个害羞的小姑娘,颜色比盛开的花浅些,是淡粉色的。“你看这朵,”他侧头看向沐子悠,眼里带着点雀跃,“刚开的,好小。”
沐子悠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小花开得怯生生的,藏在深绿的叶子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小时候你藏在树后的样子,”他笑着说,“那时候玩捉迷藏,你总躲在榕树后面,只露个脑袋,还以为我们看不到。”
林野鹤的耳尖有点红,收回手,轻轻碰了碰那朵小花:“我那时候以为榕树叶子密,你们找不到。”
“可不是嘛,”沐子悠蹲下来,和他并排看着三角梅,“结果每次都是我先找到你,你还气鼓鼓地说‘你怎么总能找到’。”
两人坐在花丛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风一吹,榕树叶子“沙沙”响,三角梅的花瓣轻轻晃动,偶尔有一片花瓣落下来,飘在林野鹤的膝盖上,像一片紫红的小纸片。沐子悠看着他低头捡花瓣的样子,心里悄悄盘算着——刚才路过纸灯店时,阿明哥说灯串已经装好了,现在林野鹤在看三角梅,正好可以偷偷去把鹤灯买回来,晚上给个惊喜。
“对了,野鹤,”沐子悠突然开口,假装想起什么似的,“早上吃的桂花糕你不是说好吃吗?我去巷口的糕点铺再买两块,晚上当夜宵,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好吗?”
林野鹤抬起头,手里还捏着那片三角梅花瓣,眼里带着点疑惑:“现在就去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快去快回,”沐子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在这儿看三角梅,或者回房间歇会儿都行,我买了就回来。”
林野鹤点点头,把花瓣夹进随身带的小本子里——那是外婆以前用的本子,封面是浅蓝色的,已经有点磨损,里面夹着他小时候和外婆的合照。“那你早点回来,别迷路了。”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自觉的依赖。
“放心,我在青溪还能迷路?”沐子悠笑着摆摆手,转身往民宿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林野鹤又蹲回了三角梅丛前,正伸手轻轻拨弄着花枝,阳光落在他的背上,像披了件暖融融的外套。
沐子悠加快了脚步,往纸灯店的方向走。午后的巷子比早上安静些,卖竹篮的李爷爷已经收摊了,竹筐整齐地摆放在铺子门口;卖桂花糖的老板娘坐在门口打盹,手里还拿着没包完的糖纸;只有纸灯店的门还敞开着,暖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像在招手
“阿明哥,我来拿鹤灯了。”沐子悠走进纸灯店,压低声音说,怕被路过的人听到——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想把惊喜留到晚上。
阿明正坐在竹椅上编竹篾,看到他进来,笑着举起手里的鹤灯:“早给你准备好了,灯串装的是暖光的,晚上点亮了,翅膀上的青纹能透出来,好看得很。”
沐子悠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鹤灯——灯架很轻,桑皮纸摸起来软软的,带着点浆糊的淡香。他轻轻晃了晃,灯串上的小铃铛发出“叮铃”的轻响,像溪水撞在鹅卵石上的声音。“谢谢阿明哥,”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多少钱?”
“嗨,跟我客气啥,”阿明摆摆手,把他的手推回去,“这灯本来就是给野鹤留的,你拿去吧,不要钱。”
“那怎么行,”沐子悠坚持要给,“您做灯也费功夫,材料也花钱,我不能白要。”
两人推让了半天,阿明最终还是收了成本钱,又找了块深蓝色的粗布,把鹤灯仔细包起来:“用布包着,别碰坏了灯面,晚上点亮前再拆开。”
沐子悠接过布包,把鹤灯抱在怀里,像抱着件稀世珍宝。布包很软,能感觉到里面鹤灯的形状,小铃铛偶尔轻轻响一下,他赶紧放慢脚步,怕动静太大碰坏了。“阿明哥,谢谢您,”他又说了声谢谢,才转身往民宿走。
回去的路上,他特意绕了条远路——不是怕林野鹤看到,而是想多抱一会儿这盏灯,想象着晚上林野鹤看到灯时的样子。他仿佛已经看到林野鹤眼睛发亮的模样,看到他伸手轻轻碰灯面的动作,看到他嘴角软乎乎的笑意……心里像被灌满了桂花蜜,甜得发暖。
路过桂花糕铺时,他真的买了两块桂花糕,用油纸包好,放进随身的包里——总不能真的空着手回去,不然林野鹤该起疑心了。老板娘笑着问他:“给野鹤买的吧?这孩子小时候就爱吃,现在还没变。”
“嗯,他说好吃,再来两块当夜宵,”沐子悠笑着回答,心里想着,等晚上吃完桂花糕,再点亮鹤灯,就更完美了。
回到民宿时,林野鹤还在院角的三角梅丛前,不过已经从蹲着变成了坐着,背靠着榕树,手里拿着那本浅蓝色的小本子,正低头看着什么。沐子悠赶紧把装鹤灯的布包藏在身后,手里拿着桂花糕,装作刚从糕点铺回来的样子:“我回来了,买了两块桂花糕,还热着呢。”
林野鹤抬起头,眼里带着点笑意:“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走很久。”他合上书,看到沐子悠身后的布包,疑惑地问,“你身后是什么?”
沐子悠心里一紧,赶紧把布包往身后藏了藏,笑着打岔:“没什么,就是买了块布,想给你包石头用——你竹篮里的石头,总放在外面容易脏。”
林野鹤没多想,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桂花糕:“谢谢,我正好有点饿了。”他咬了一小口,米香混着桂花香在嘴里散开,和早上吃的一样好吃。
沐子悠松了口气,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桂花糕的样子,心里悄悄计划着晚上的事——等太阳落山,民宿老板把石桌收拾好,他们就在院子里吃夜宵,吃完了,他就去把鹤灯拿出来,点亮,给林野鹤一个惊喜。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淡粉色,榕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院子里,像幅墨笔画。民宿老板端来两碗绿豆汤,笑着说:“晚上天凉,喝点绿豆汤解解暑,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不用麻烦您,我们晚上简单吃点就行,”沐子悠笑着说,心里想着,等点亮鹤灯,就不用吃太多东西了,光是看灯就够开心了。
林野鹤喝了口绿豆汤,清甜的汤水滑过喉咙,很舒服。他看着院子里的光影,突然说:“晚上要是有月亮就好了,能在溪边走一走,像小时候那样。”
“会有月亮的,”沐子悠说,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天空渐渐变成了深蓝色,几颗星星已经悄悄冒了出来,“等会儿吃完夜宵,我们去溪边走,顺便……给你看个东西。”
林野鹤好奇地看向他:“什么东西?现在不能说吗?”
“不能,”沐子悠笑着摇头,故意卖关子,“等晚上再看,保证你喜欢。”
林野鹤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继续喝绿豆汤。他能感觉到沐子悠今天有点不一样,好像藏着什么开心的事,不过他没问——沐子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天黑下来的时候,民宿院子里的灯亮了——是挂在榕树上的串灯,暖黄的光绕着树枝,像给榕树戴了串珍珠项链。沐子悠把装鹤灯的布包放在房间里,特意叮嘱林野鹤:“你在院子里等我,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就来。”
林野鹤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那本浅蓝色的小本子,翻到夹着三角梅花瓣的那一页,轻轻摸着花瓣——花瓣已经有点蔫了,却还留着淡淡的紫红。他想起小时候也喜欢在本子里夹花,有桂花、有雏菊,还有三角梅,说“把花夹在本子里,就能把春天留住”。
没过多久,沐子悠抱着布包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闭上眼睛,”他走到林野鹤面前,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数三个数,再睁开。”
林野鹤听话地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攥着小本子的边缘,心里有点期待——沐子悠到底要给他看什么?是好看的石头?还是别的什么?
“一、二、三,睁开吧。”
林野鹤慢慢睁开眼睛,下一秒,他的呼吸就停住了。
沐子悠已经拆开了布包,点亮了鹤灯——暖黄的灯光透过米白色的灯面,把鹤的形状映在空气中,翅膀上的浅青纹路清晰可见,像被溪水洗过的青苔,干净又温柔。灯串上的小铃铛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
“喜欢吗?”沐子悠轻声问,目光紧紧盯着林野鹤的脸,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林野鹤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嘴巴微微张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灯面——桑皮纸带着点温热,是灯光烤的,软乎乎的,“这是……那盏鹤灯?”他的声音有点抖,带着点不敢相信。
“嗯,早上看你喜欢,就去买了,”沐子悠笑着说,“阿明哥说,这灯的翅膀做得轻,晚上点亮了,像要飞起来一样。”
林野鹤的指尖沿着灯面慢慢移动,从鹤的头顶摸到翅膀,再摸到尾巴。灯光透过他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鹤的羽毛落在上面。“我以为……以为没机会看到了,”他轻声说,眼里有点湿润,“小时候说,等阿明哥学会做鹤灯,就带我来买,结果后来……”
“现在看到了也不晚,”
林野鹤点点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他看着鹤灯,突然说:“我想画点东西,在灯面上。”
“画什么?”沐子悠有点惊讶,随即又笑了,“好啊,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去问民宿老板借颜料和画笔。”
他很快就借来了一套水彩颜料和几支细画笔——颜料是淡淡的马卡龙色,画笔很细,刚好适合在灯面上画小图案。林野鹤坐在石桌旁,把鹤灯放在桌上,轻轻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灯光更亮些,能看清灯面。
“我想画两朵小雏菊,”他拿起白色的颜料,挤在调色盘里,又加了点水,轻轻搅拌,“雏菊看着不起眼,却很顽强,风吹雨打都不怕。”
沐子悠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画画的样子。灯光落在林野鹤的脸上,把他的睫毛映得很长,在眼下遮出一小片浅影。他握着画笔的手很稳,笔尖轻轻落在灯面的空白处,先画了个小小的圆形花芯,再一圈圈画出白色的花瓣——花瓣很细,像小勺子似的,一片挨着一片,很整齐。
“你画画这么好?”沐子悠轻声问,他以前只知道林野鹤喜欢折纸鹤,不知道他还会画画。
“小时候外婆教我的,”林野鹤的目光没离开灯面,笔尖继续移动,“外婆说,画画能让人静下心来,不开心的时候,画朵花就好了。”
沐子悠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院子里很安静,只有画笔划过灯面的“沙沙”声,鹤灯上的小铃铛偶尔轻轻响一下,还有远处溪水的“哗啦啦”声。夜色越来越浓,榕树上的串灯亮着,把林野鹤的侧脸照得很柔和,他低头画画的样子,像被定格在时光里的画,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沐子悠悄悄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对着林野鹤的侧脸,轻轻按下了快门。照片里,林野鹤低着头,笔尖落在灯面上,灯光映在他的发梢和脸颊上,背景是暖黄的串灯和深绿的榕树叶子,一切都刚刚好。他看着照片,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这样,每次打开手机,就能看到林野鹤的样子了。
林野鹤没发现他的动作,还在专注地画着第二朵雏菊。这朵雏菊比第一朵小一点,花芯是浅黄色的,花瓣也更细些,画在第一朵的旁边,像一对小小的姐妹花。画完花瓣,他又用浅青色的颜料,在雏菊旁边画了几片小小的叶子,叶子上还画了细细的叶脉,看起来更鲜活了。
“画好了,”他放下画笔,轻轻吁了口气,抬头看向沐子悠,眼里带着点期待,“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