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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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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哪儿?”
她醒了过来,头脑昏沉像是睡了三日。她赤身裸体,抚摸着前胸和腿,惊异的发现它们好像回到了和平的时候,枯槁和惨烈不再,像是那场壮烈的饥荒和贫穷从未发生过。
“有个人待你很久了,远处在那棵梧桐树下,”说话的人站在她旁边,身材极高极瘦,着白衣,面色如月,口吐长舌,头上官帽写着“一见生财”四字。赤身裸体地落在这人鬼无分的人旁,她竟不感到一丝恐惧,反而平和。“快去吧,”那人接着说,“把这个套上,他等太久会损功德的,投胎怕是不好投咯。”那人递上一席素衣,她穿上身,朝梧桐树下的人影走去。曼珠沙华摇曳,她生前最爱艳丽,欢喜地摘下一朵别在胸前。
“阿乔!阿乔!”树下的男子看到了他,隔着花丛跳跃着招手,脚下沙尘被他弄得飞扬。阿乔看清了那男人的脸,眼底一片酸楚,径直朝那男人奔去。
“你终于来了!”那男人喊道,阿乔扑了他个满怀,二人双眼蓄着泪,久久不愿分开。
“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不久,等到了就好了……”男人终于忍不住泪,把妻子揽进怀里痛哭起来,那泪落在阿乔肩上,几乎快把她灼伤。
“说完了没?”白无常看见他们粘在一起,头不情愿地撇了撇,“该上路了,再耽误时间有人会生气的。”
“对,对,阿乔,我们走罢。”那男人把身体拿远,手却还和阿乔连着。
“我们去哪?”阿乔问道。
“黄泉路,奈何桥,然后到地府。”白无常答道,“走罢,我不送你们。”
“大人!留步!”阿乔突然叫道,伸手想抓住白无常的衣袖,手却径直穿了过去,白无常猛的转身,怒目圆瞪,似要生气。
“我怕我忘了,我那孩子……”说到孩子,阿乔一脸哀伤,她丈夫听闻也低头,叹了一口气。
“我没见过,他或许还活得很好。”说罢,白无常像未干的山水画被水抹净般凭空消失在黑暗里。
“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阿乔喃喃。
他们牵着手,走上了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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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灰蒙蒙的,死寂一片。阿乔下意识地握紧了丈夫的手,那温热的触感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真实。她低头,看见自己素白的衣袂和赤裸的双足拂过地面,未沾一点尘埃。
忽然,一点艳红刺破了无边的灰蒙。
是花。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如火如荼地盛放在路的两旁,像是用血泼洒出的绸缎,猎猎地燃着,一路蔓延至视野的尽头。那红色妖异得夺目,美得让人心惊,美得令人哀伤。它们静默绽放,没有枝叶,只有零落的花茎托着花朵,像是无数等待的魂灵,无风摇曳。阿乔胸前的的那一朵,也仿佛与之共鸣,微微发烫。
路的远处,隐约传来水声,沉闷而滞涩,似叹息。越往前走,那水声越发清晰,灰暗的雾气也渐渐稀薄。
一座桥的轮廓渐渐显现,桥头,一个佝偻的身影和一口巨大的锅,正氤氲在滚滚热气之中。
“一碗迷魂汤哟!了却今生事哟!”那妇人无曲无调地哼唱着,见桥上来人,她舀了两碗汤递上。
“现在喝么?”阿乔问道。
“嗯,我们一起喝吧。”男人答道
“那让我再看看你。”阿乔的手指拂过男人脸上每一条沟壑,“我们……来世怎么办。”
“阿乔,不要再苦了……”那男人颤抖着说道。说罢,他端起碗做着喝汤的动作,阿乔看见,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阿乔的眼神变得迷离清明,那男人的碗里的汤却丝毫未少!
“我是地府差使,我给你带路罢。”那男人看着没有记忆的阿乔,心痛无比。他一手端着汤,一手牵着阿乔,继续上路。
路还没走完,风粗糙地刮着,和前一段路唯一不同的是两人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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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殿内,天雷轰鸣。
“你胆子挺大啊!没喝汤却偷渡奈何桥,你可知道被我发现的下场?”那人一副判官的凶相,声如雷鸣,和万象天声应和。
“大人,若是不能见吾妻转世投胎,我这一世执念也怕是未了,望大人轻罚。”那男人跪在阎罗殿前,阿乔在他身旁。
“轻罚?轻罚?你可知我是阎罗!”阎罗大吼,却也对这个不怕死的起了兴趣。“你有执念未了?我倒要看看解念后你如何是好!”
阎罗收起凶目,翻着卷宗看着阿乔的生平。
“此女虽无大恩大德,却一生无恶,有小善也,若是多些气运,来世可做富贵人家。”阎罗捋着胡子说道。
“大人,若吾妻来世做富贵之人,我愿为其奴仆,望大人成全。”那男人仍保持跪姿。
“谈何容易?我看到她生前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此乃大罪!”阎罗脸上多了一丝不可查的探究,“大罪之人,来世只能做饥民!”
“大人,若吾妻来世做饥荒灾民,吾愿为其逃荒路上米粟,望大人成全。”那男人仍跪着,头却抬了起来。
“真是……胆大包天,”阎罗假怒着,“你妻子如此大恶之人……打为畜生道都不为过!”
“大人!”那男人急得站了起来,“若……若吾妻来世为鱼,我就做水流罢!若吾妻来世为蝶……我愿作风罢!望大人成全!”
两条泪痕横贯他的脸。
阎罗不再好奇,抚了抚眉,叹了口气。
大善大爱,怕是神佛也都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