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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清晨的老街区还浸在薄雾里,青石板路沾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轻轻发响。

      枕秋赶到咖啡馆门口时,砚云舟已经站在那棵老银杏树下,身上穿的还是上次见他时的卡其色风衣,帆布包上挂着的砚台书签,在晨风中轻轻晃着,像在和她打招呼。

      “等很久了吗?”枕秋快步走过去,手里提着一个浅棕色的布袋子,里面装着她提前准备的笔记本和两支新笔——笔杆上印着细小的银杏叶图案,是她昨天在文具店特意挑的,“我早上出门时,看到学校的银杏叶又黄了点,就多捡了几片,想着说不定能当书签。”

      砚云舟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银杏叶,叶子被压得平整,叶脉清晰,边缘泛着温暖的浅黄,像把初秋的阳光揉进了叶片里。

      他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视线,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是街角早餐店刚蒸好的桂花糕味道。

      “没等多久,我刚到。”砚云舟把银杏叶小心地夹进随身的“砚记”笔记本里,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什么,“昨晚查了老街区的路线,那家三十年的茶馆在巷尾,顺路还能看看几家老铺子,有一家卖旧砚台的,说不定能给你课题找些灵感。”

      两人并肩走进老巷,巷口的老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枝桠垂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偶尔有早起的老人提着菜篮走过,笑着和砚云舟打招呼——他之前做老街区改造调研时,常来这里,和街坊们都熟了。

      有个卖豆浆的阿姨递过来两杯热豆浆,说:“云舟啊,这是你女朋友?看着真文静。”

      砚云舟的耳尖瞬间泛红,刚想解释,枕秋已经接过豆浆,笑着说:“阿姨好,我是他朋友,跟着他来调研的。”

      豆浆的热气模糊了镜片,枕秋低头吸了一口,甜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她心口发慌。

      她偷偷看了眼砚云舟,他正帮阿姨把豆浆桶摆好,动作熟练又自然,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很清晰,像画里的人。

      “阿姨们都爱开玩笑,别在意。”走远后,砚云舟轻声解释,指尖还沾着豆浆的温热,“之前来调研,她们总问我‘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我每次都不知道怎么答,今天……让你为难了。”

      “没有为难。”枕秋摇摇头,握着豆浆杯的手指轻轻收紧,“她们都很亲切,像我外婆一样,总爱操心年轻人的事。” 她说着,想起外婆家的老院子,也有一棵银杏树,每年秋天,外婆都会帮她捡最黄的叶子做书签,“我外婆也喜欢老物件,她有一个旧木盒,里面装着我外公年轻时给她买的砚台,虽然不能用了,但她每天都会擦一遍。”

      砚云舟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她,眼里有细碎的光:“你外婆说得对,老物件不是因为‘旧’才珍贵,是因为里面藏着‘在意’。就像我之前找到的碎砚台,本身不值钱,但它让我想明白老街区改造的核心,所以我把它当成宝贝。”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家旧砚台店。店面不大,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墨砚堂”三个字,推门进去时,风铃叮当作响,店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木头的味道。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磨墨,看到砚云舟,笑着招手:“云舟来了?上次你要的那半块清代残砚,我给你留着呢。”

      砚云舟眼睛亮了亮,转头对枕秋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那方砚台。”

      他走到柜台前,和老板低声聊着,手指轻轻抚摸着一块放在绒布上的残砚——砚台只有一半,边缘有些磨损,但砚池里还能看到淡淡的云纹雕刻,是很精致的老物件。

      枕秋好奇地走到货架前,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砚台,有新的,也有旧的,还有一些小巧的砚形摆件。

      她拿起一个巴掌大的洮河砚,砚台是浅绿色的,上面刻着几片银杏叶,叶脉雕得很细致,像真的一样。

      “喜欢这个?”砚云舟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砚台,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是老板新做的‘秋砚’,用的是洮河石,质地细润,适合新手磨墨。”

      枕秋把砚台放回货架,吐了吐舌头:“只是觉得好看,我又不会磨墨,买了也是浪费。”

      “不会可以学啊。”砚云舟拿起那方“秋砚”,递给她,“磨墨不难,就像你做课题,慢慢来就好。这个送给你,以后你写课题累了,就磨磨墨,能静心。”

      “不行,太贵重了。”枕秋连忙摆手,她知道洮河砚不便宜,更何况是手工雕刻的,“我不能收你这么贵的礼物。”

      “不贵重,是心意。”砚云舟把砚台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带着一点砚台的凉意,“就像你给我带暖栗奶茶,不是因为奶茶贵,是因为你记得我熬夜改图会饿——这些都不是‘贵重’,是‘在意’,对不对?”

      枕秋握着砚台,掌心传来砚石的细腻触感,银杏叶的雕刻硌着指尖,像把一份沉甸甸的心意握在了手里。

      她抬头看着砚云舟,他的眼里满是认真,没有丝毫勉强,她只好点点头:“那……谢谢你,我会好好用它的。”

      从砚台店出来,两人继续往巷尾的茶馆走。路上,枕秋把砚台小心翼翼地放进布袋子里,还垫上了几片银杏叶,怕碰坏了。

      砚云舟看着她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伸手帮她把布袋子的带子系紧:“别担心,洮河石很结实,不容易碎。”

      “还是小心点好。”枕秋小声说,“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正经’礼物,我不想弄坏。”

      砚云舟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看着她低头系袋子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像撒了一层碎金,他忽然想说点什么,比如“以后还会送你更多礼物”,比如“想和你一起磨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天晚上,他收到了海外建筑事务所的邮件,对方正式邀请他参与一个北欧的生态社区项目,期限五年,下周就要给答复。

      他还没准备好告诉枕秋。

      他怕看到她眼里的光暗下去,怕她像上次担心“圈层关系散了”一样,担心他们的未来。

      “到了。”枕秋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她指着前面一家挂着“秋茶馆”木牌的铺子,门口摆着两盆桂花,香气扑鼻,“就是这里吧?看起来好温馨。”

      砚云舟点点头,压下心里的思绪,推开茶馆的门。

      店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还空着,他拉着枕秋走过去,帮她拉开椅子:“你坐这里,能看到外面的银杏叶。” 他说着,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了两杯桂花乌龙,又加了一份桂花糕,“这家的桂花乌龙是用当年的新茶,桂花是老板自己晒的,比咖啡馆的更浓。”

      等待茶水的间隙,枕秋拿出笔记本,翻到课题的“现实连接点”部分,指着上面的笔记说:“早上在砚台店,我忽然想到,其实‘老物件’也是一个连接点——比如你外婆的砚台,比如你找到的碎砚台,它们在圈层外,却能让圈层里的‘尊重’变得更具体。我想在课题里加一个‘老物件与情感记忆’的小节,你觉得怎么样?”

      砚云舟看着她眼里的光,指尖轻轻划过笔记本上的字迹,那些歪歪扭扭的小字里,藏着她的认真和热情:“很好啊。其实很多时候,情感的连接不需要复杂的规则,就像你外婆擦砚台,不是因为‘应该擦’,是因为‘想擦’——这种‘主动的在意’,就是最好的连接点。”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想给她看北欧项目的一些资料,说不定能给她课题更多灵感,但手指碰到屏幕时,又停住了。他怕一提“北欧”,就会忍不住说出口,怕破坏了此刻的氛围。

      “怎么了?”枕秋注意到他的动作,好奇地问,“是不是有工作的事?”

      “没什么。”砚云舟把手机放回包里,拿起刚端上来的桂花乌龙,递给她,“先喝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枕秋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拂过脸颊,带着浓郁的桂花香。

      她喝了一口,茶的清香混合着桂花的甜,比咖啡馆的更醇厚,像把整个秋天都喝进了嘴里。

      她看着砚云舟,他正低头搅拌着自己的茶,眉头微微皱着,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你是不是有心事?”枕秋放下茶杯,轻声问,“从砚台店出来,你就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砚云舟抬起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睛里,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差点就要说出来。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她:“没有,就是在想一个设计方案,有点卡壳。你快尝尝这个桂花糕,比我上次给你带的更软。”

      枕秋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确实比之前的更软,桂花的香气更浓。

      她看着砚云舟,他明明在笑,眼里却好像藏着什么,像薄雾一样,看不清楚。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把桂花糕咽下去,轻声说:“如果遇到麻烦,记得告诉我,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可以听你说,就像你听我聊课题一样。”

      砚云舟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枕秋,她的眼睛很亮,像秋日的星星,带着真诚的在意。他忽然觉得,或许应该告诉她,或许他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或许……

      但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海外事务所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枕秋,起身走到茶馆门口接电话。

      “砚先生,关于北欧项目的细节,我们想和你再确认一下,比如……”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清晰,枕秋坐在窗边,隐约能听到“北欧”“五年”“下周答复”几个词,她手里的茶杯顿了一下,热气慢慢散了。

      砚云舟挂了电话,转身回到座位时,看到枕秋正低头看着笔记本,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片刚夹进去的银杏叶,没有看他。

      “是工作上的事,一个海外项目。”砚云舟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对方邀请我去参与,可能要去一段时间。”

      “哦。”枕秋抬起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那很好啊,海外项目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对你的设计事业有帮助。”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什么时候要去?去多久?”

      砚云舟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他预想的失落,只有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刻意的祝福,这让他心里更难受。他握紧了手里的茶杯,指节泛白:“还没确定,对方让我下周给答复,大概要去……五年。”

      “五年啊。”枕秋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砚台,砚台的浅绿色在灯光下很柔和,“挺久的,不过北欧的风景应该很好,冬天有雪,夏天有极光,很适合做设计。”

      两人都没再说话,茶馆里的风铃偶尔响一下,桂花的香气好像也变得淡了些。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晃了晃,有一片叶子飘下来,落在窗台上,像一封没拆开的信。

      “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砚云舟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在想,或许……”

      “你应该去。”

      枕秋打断了他,抬起头,眼里带着认真:“这是很好的机会,不能因为别的事耽误。就像你说的,设计是你的‘安心空间’,你应该去完成它。”

      她拿起布袋子里的砚台,放在桌上,“这个砚台,我会好好用的,以后我磨墨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教我的‘在意’,想起今天的老街区和桂花茶。”

      砚云舟看着她,想说“我不想错过你的研究生生活”,想说“我想和你一起看每年的银杏”,想说“没有你的‘安心空间’,不算完整”,但最终,他只说了一句。

      “好,我会认真考虑。”

      那天下午,两人没有再聊课题,也没有再提海外项目,只是安静地坐在茶馆里,喝着桂花茶,看着窗外的银杏叶。

      偶尔聊几句老街区的故事,聊砚台店老板的手艺,聊以后想做的事,像往常一样,却又不一样——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变了。

      离开茶馆时,夕阳已经西斜,把老巷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巷口的银杏树下,枕秋停下脚步,从布袋子里拿出一片银杏叶,递给砚云舟:“这个给你,是今天捡的最黄的一片。如果你去了北欧,看到雪的时候,就想想这片银杏叶,想想秋天的阳光。”

      砚云舟接过银杏叶,叶子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却依旧金黄。他握紧了叶子,指尖传来叶片的脆感,像怕一不小心就碎了:“好。如果你以后想磨墨,不知道怎么弄,就给我发消息,我教你。”

      “嗯。”枕秋点点头,转身想走,又停下,“下次……下次我们还来这里喝茶吧?”

      “好,下次还来。”砚云舟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有不舍,有遗憾,还有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奢望。

      枕秋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巷口的人流里,浅棕色的布袋子在她身后晃着,里面装着那方浅绿色的砚台,和几片金黄的银杏叶。

      砚云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手里的银杏叶被他握得发皱,夕阳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心里的凉。

      他拿出手机,点开海外事务所的邮件,手指悬在“回复”按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巷口的桂花香气还在飘,茶馆的风铃还在响,可他知道,有些“下次”,或许再也不会来了。

      就像秋日的银杏叶,再黄,也终会落;就像砚台里的墨,再浓,也终会干。

      有些相遇,有些温暖,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留在某个秋天里,像那杯桂花茶,香过,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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