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番外：晨光、煎蛋 ...
-
风波彻底平息后，日子像是被拨回了正轨，又像是悄然滑入了一条全新的、更加平静温暖的河道。
顾昀回到了学校。赵大海被调去了后勤部门一个闲职，彻底边缘化。虽然偶尔还能在校园里碰到，但对方总是远远就低下头，加快脚步绕开，像躲避什么瘟神。顾昀也懒得理会，只当是空气。
同事们对他的态度更加微妙，多了几分敬畏，少了几分亲近。顾昀不太在意，反而乐得清静，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教学和学生身上。
但最大的变化，发生在下班之后。
去画室，不再是一件需要鼓起勇气或者寻找借口的事情，而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像回家一样。
他依旧每天下班后过去，有时早，有时晚。沈聿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到来，门很少再反锁，有时甚至他刚到楼下，就能听到上面传来开锁的轻响。
画室里的氛围也变了。不再是顾昀单方面的“叨扰”和沈聿被动的“容忍”，而是一种更加平和自然的共处。
顾昀有时会带菜过去做饭，手艺依旧普通，但沈聿总会默默吃完。有时会拎一箱牛奶或者几袋水果，塞进那个总是空荡荡的冰箱。沈聿不再说“谢谢”，但会在顾昀批改作业累得揉脖子时，默默递过来一杯温水。
他依旧话少，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自己的画里。但那种封闭和警惕的气息淡了很多。偶尔，顾昀看书画图时，他会主动走过来，站在他身后看一会儿，极偶尔地，会指出一两个色彩或构图上的问题，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专业傲慢。
顾昀通常笑着接受，有时也会故意反驳两句，看他微微蹙眉、试图组织语言说服自己的笨拙样子，觉得很有趣。
这天是周六，顾昀醒得比平时晚一些。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里飘着点初冬的清冷。他摸过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
他笑了笑，慢悠悠地起床洗漱，然后晃去楼下早餐摊买了豆浆油条和几个茶叶蛋，这才不紧不慢地开车往画室去。
到了楼下，他仰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窗帘拉着，静悄悄的，估计还没醒。
他放轻脚步上楼，拿出钥匙——是的，沈聿不知道什么时候默许他配了一把钥匙——轻轻打开门。
画室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里间卧室的帘子拉着，隐约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顾昀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把早餐放在茶几上，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他把散落在地上的画册摞好，把空了的颜料罐扔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擦了擦落满灰尘的窗台。
做完这些，里间还是没有动静。顾昀走到卧室帘子外，轻轻咳嗽了一声。
里面呼吸声顿了一下，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起床了，”顾昀压低声音，“太阳晒屁股了，给你带了豆浆，再不起来凉了。”
里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低哑含糊的声音：“……嗯。”
又过了一会儿，帘子被掀开一条缝。沈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探出头，身上还裹着被子，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情愿和茫然，像只被强行挖出洞的冬眠动物。
顾昀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迷糊样子，忍不住笑了：“快起来，油条脆着呢。”
沈聿揉了揉眼睛，视线聚焦在茶几上的早餐，慢吞吞地挪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件旧T恤当睡衣，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缩了缩脖子。
顾昀把还温热的豆浆递给他：“穿鞋，地上凉。”
沈聿接过豆浆，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暖意下肚，似乎清醒了点，这才慢吞吞地去找拖鞋。
两人坐在茶几旁，安静地吃早餐。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凌乱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空气里的尘埃在光中缓缓飞舞。
“今天干嘛？”顾昀咬了一口油条，问。
沈聿小口喝着豆浆，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那等会儿去趟超市？冰箱又空了。”顾昀提议。
沈聿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嗯。”
吃完早餐，沈聿主动收拾了垃圾。顾则拿起喷壶，给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浇了点水——这仙人掌是他上次从学校办公室救回来的，硬塞给了沈聿，美其名曰“增添点绿色生命力”。
沈聿收拾完，走到画架前，掀开布，看着上面一幅完成了一半的新画。画的是窗外看到的城市天际线，但用了极其大胆的抽象色块，灰蓝的冷调中碰撞着突兀的暖橘和玫红，有种撕裂又融合的矛盾感。
他拿起画笔，蘸了点颜料，却迟迟没有落下。
顾昀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看着：“遇到瓶颈了？”
沈聿蹙着眉，没说话。
顾昀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画面右下角一片空白的区域：“这里，是不是缺个焦点？加点什么亮色的、小一点的东西？”
沈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太跳。”
“试试嘛，”顾昀怂恿他，“说不定有惊喜呢？”
沈聿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一支小号画笔，蘸了一点点明黄色，极其谨慎地，在那片空白处点了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点。
瞬间，那片沉闷的区域像是被注入了活力，整个画面的张力都发生了变化。
沈聿看着那一点黄色，愣了一下，眉头缓缓舒展开，眼神亮了起来。
“……还行。”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的满意。
顾昀得意地笑了：“看吧，听我的没错。”
沈聿没理他，但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继续专注地调整起那片色彩关系。
顾昀不再打扰他，退到沙发上，拿起一本画册随意翻看。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身上盖着那条熟悉的、带着颜料味的薄毯子。画架前，沈聿还在专注地画着，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安静而柔和。
窗台上的仙人掌，似乎又顽强地绿了一点点。
顾昀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像是被某种温暖而踏实的东西，悄然填满了。
他拿出手机，悄悄拍下了沈聿专注画画的侧影，还有窗台上那抹小小的绿色。
照片没有发给任何人，只是默默保存了下来。
像一份独属于他的，安静而温暖的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