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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对峙、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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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死寂般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十几秒，久到顾昀以为信号断了。
“……顾昀，”校长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震惊和……不易察觉的慌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话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顾昀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校长，我手里有赵大海主任涉嫌虚报采购、克扣经费、以及向家长索要好处的不完全证据链。包括问题单据的扫描件、相关通话录音，以及部分知情人的证词线索。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发给您。或者，如果您觉得不方便，我可以直接向区教育局纪检组反映。”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电话那头。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顾昀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校长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顾昀，”校长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沙哑，“你……先把东西发给我看看。记住，不要扩散！等我消息！”
“好的校长。”顾昀挂了电话，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
他立刻将加密后的部分关键证据打包，发到了校长的私人邮箱。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沈聿默默递过来一杯水。顾昀接过来，一饮而尽，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情绪。
“发了？”沈聿低声问。
“嗯。”顾昀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接下来……就是等了。”
等待是最煎熬的。
画室里再次陷入寂静，但气氛却与之前的绝望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和未知。
顾昀坐立不安，一会儿翻翻手机，一会儿站起来踱步。沈聿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始终跟随着他，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渐渐暗淡下去。一整天，没有任何消息。
顾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校长想压下去？和稀泥？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准备直接联系纪检组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校长的号码。
顾昀猛地抓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接通，按了免提。
“顾昀，”校长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苍老，“你发的材料，我看了。”
顾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校长……”
“赵主任他……”校长顿了顿，声音沉重，“承认了部分事实。关于经费和采购的问题，学校会成立内部调查组彻查。至于……向家长索要好处的事，目前只有一段录音，证据相对单薄，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顾昀的心沉了下去。果然……
“但是！”校长的语气突然加重，“无论调查结果如何，赵大海同志在此事件中的处理方式严重失当，对同事进行不实指控，造成恶劣影响，不再适合担任年级主任职务。学校会另行安排他的工作。”
顾昀愣住了。撤职？!
校长继续道：“关于对你的不实举报，学校会出具正式说明，予以澄清。你的停职即时解除，相关工作尽快恢复。顾老师，这次……学校也有责任，管理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顾昀握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赢了？就这么……赢了？虽然赵大海可能不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至少，他倒了，自己清白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和释然的情绪冲上鼻腔，让他眼眶发热。
“谢谢校长。”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唉……”校长长长叹了口气，“明天来学校一趟吧，我们把后续手续办一下。另外……关于那位沈先生，学校很感谢他的作品，之前的误会，也希望不要影响他对学校的看法。”
“我会转达的。”顾昀说。
挂了电话，顾昀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半天没动。
沈聿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顾昀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赢了……”他声音沙哑地说，“赵大海……完了。”
沈聿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顾昀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激动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停在沈聿面前，眼睛亮得惊人：“他妈的！终于！这口恶气总算出了！”
沈聿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嘴角也极其轻微地、笨拙地向上弯了一下，像一个不太熟练的微笑。
兴奋过后，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顾昀重新瘫回沙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几个月的大石终于被搬开了，整个人都轻快得快要飘起来。
“明天……”他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就能回去了……”
虽然对那个地方已经有些心冷，但能堂堂正正地回去，洗刷掉所有污名，终究是一件快事。
第二天，顾昀起得很早。他仔细刮了胡子，换上那件挺久没穿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沈聿默默地看着他收拾，在他准备出门时，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顾昀回头对他笑了笑：“放心，现在该小心的是别人。”
他开车来到学校。走进校门时，明显能感觉到气氛不同。那些之前躲闪、探究、同情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敬畏和尴尬。几个迎面碰上的老师，表情极其不自然地跟他打招呼，眼神躲闪。
顾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走向行政楼。
手续办得出奇顺利。人事处的老师态度客气得近乎讨好，很快帮他办好了复职手续，归还了所有工作权限。关于那封匿名信的澄清说明也正式下发到了各年级组。
他走出人事处，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赵大海。
短短一天不见，赵大海像是老了十岁，头发凌乱，眼袋深重，脸色灰败，以往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他的私人物品，正低头往外走。
两人在走廊中间打了个照面。
赵大海猛地抬起头，看到顾昀，眼神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怨毒和羞愤，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恶毒的话，但最终只是死死地瞪了他一眼，像躲避瘟疫一样，低着头，加快脚步，近乎仓皇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顾昀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他能听到身后那狼狈远去的、有些踉跄的脚步声。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的唏嘘和疲惫。
他摇了摇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尴尬。几个同事看到他进来，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安慰和愤慨。
“顾老师！你受委屈了！”
“我就知道是赵大海搞的鬼！太不是东西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昀笑着应付了几句，目光扫过办公室，发现那个之前和赵大海走得最近、没少给他使绊子的男老师，正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抽屉里。
他懒得计较，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桌面擦得很干净，和他离开时一样。他坐下，打开电脑，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风波似乎平息了。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下班后，顾昀没有立刻离开。他处理完积压的工作，又去那面墙前站了一会儿。
夕阳下，墙面流光溢彩，那些奔跑的身影和发光的通道，依旧充满了动人的力量。几个学生正在墙前拍照嬉笑。
他看着那面墙，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因为这面墙，他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也因为这面墙，他遇到了沈聿。
祸兮福所倚。
他拿出手机，对着墙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沈聿。
「我回来了。墙很好。」
很快，那边回了一个字：「嗯。」
紧跟着，又一条消息跳出来：「饭。」
顾昀看着那个字，忍不住笑了。这是叫他过去吃饭？
他回了一句：「马上到。」
开车来到画室楼下，上楼。门没锁，他轻轻推开。
画室里飘着食物的香气。沈聿正站在小厨房那边，笨拙地搅动着锅里的东西。旁边桌上摆着几盘看起来卖相一般但热气腾腾的菜。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到顾昀，眼神闪烁了一下，又迅速转回去，耳根有点红。
“做了什么好吃的？”顾昀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锅铲，“我来吧，别糊了。”
沈聿没反对，默默让到一边，看着他动作熟练地翻炒。
饭菜上桌，很简单，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还有一个紫菜汤。味道普通，但吃下去暖暖的。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都没提学校那些糟心事，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值一提。
吃完饭，顾昀主动收拾了碗筷。沈聿则走到画架前，掀开了那幅画上的布。
完整的画作再次呈现在灯光下。这一次，顾昀看得更加仔细。那些温暖的笔触，专注的凝视，仿佛要透过画布，将人牢牢吸进去。
“真好。”他轻声感叹。
沈聿站在画旁，看着画，又看看他，眼神明亮，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宁静和满足。
收拾完，时间已经不早了。顾昀穿上外套：“那我先回去了。”
沈聿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顾昀拉开门，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沈聿。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沈聿，”他开口，声音很认真，“事情过去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聿沉默了一下，目光看向墙角那幅盖着的画，又转回来，落在顾昀脸上，眼神清澈而坚定。
“……画画。”他说。
顾昀笑了：“好。那就好好画。”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语气变得更加郑重：“以后……我还能来吗？不是帮忙，就是……来看看你。蹭顿饭。”
沈聿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有犹豫，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
“……嗯。”
顾昀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而熨帖。他笑了笑，朝他挥挥手：“走了。”
下楼，走到车边。他习惯性地抬头往上看。
三楼的窗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下面。
这一次，顾昀没有挥手。他只是站在那里，仰头看着那个窗口，看了很久。
然后，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老城区，汇入夜晚的车流。霓虹闪烁，路灯绵延。
顾昀开着车，看着前方流光溢彩的街道，心里一片平静。那些曾经的疲惫、委屈、愤怒，仿佛都被画室里那盏温暖的灯和那幅温柔的画抚平了。
他知道，风暴过去了。虽然留下了一些伤痕和改变，但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馈赠。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
「我到家了。」
很快，那边回复了过来。这次不止一个字。
「嗯。到了就好。」
顾昀看着那行字，嘴角微微扬起。
绿灯亮了。他放下手机，踩下油门，汇入光的河流。
城市很大，未来还长。
但他知道，在这个庞大而冰冷的城市里，有一个小小的、堆满画作的角落，有一盏灯，会为他亮着。
有一个人，会在那里。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