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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夜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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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在他爸妈家那张老沙发上瘫了得有半个钟头，才感觉缓过点劲儿。老妈到底还是给他下了碗清汤面，卧了个荷包蛋，热乎乎地端到他面前。
“快吃点，瞅你累成啥样了。”老妈心疼地念叨。
顾昀没什么胃口，但看着老妈担忧的脸，还是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面汤清淡，暖意顺着食道滑下去，稍微驱散了一点身体的僵硬和心里的空落。
吃完面，又陪着老爸说了会儿话，确认老爷子情绪稳定了，没什么大碍，他才起身准备回家。
“路上慢点，到家给妈发个信儿。”老妈送他到门口，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妈，你快回去看着爸吧。”顾昀摆摆手，走进了夜色里。
晚风比来时更凉了。他裹紧外套，低着头往地铁站走。周末的夜晚，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但这些热闹都和他隔着一层，透不进来。
他摸出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和沈聿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下午，那句冷冰冰的“你忙”。
他心里有点说不清的烦躁，还有一丝……失落？他自己也搞不懂。明明只是个才见过两次面、脾气古怪的画师而已。
地铁轰隆隆地开着，车厢里人不多，个个脸上都带着周末夜晚特有的疲惫或放纵后的空虚。顾昀靠着车门，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隧道，脑子里乱糟糟的。
老爸倔强的脸，老妈担忧的脸，学生打架的脸，主任叮嘱的脸……最后又定格在沈聿那双清冷冷的眼睛，和那句“灵魂不能改”。
还有那盒便宜却意外顶用的薄荷糖。
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冷漠吧，他会递水点外卖塞糖；说他热心吧，他说话能噎死人，挂电话比谁都快。
谜一样。
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屋里还是黑漆漆冷冰冰的，和他离开时一个样。他踢掉鞋子，也懒得开大灯，摸到沙发就瘫了下去。
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
他闭上眼，想就这么睡过去，但胃里空落落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晚上那碗面根本不顶饿。他挣扎着坐起来，想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能垫巴一口的。
就在他拉开冰箱门，对着里面仅剩的几瓶啤酒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速冻饺子发呆时，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
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特别突兀。
顾昀吓了一跳。这都快十一点了，谁啊？邻居？物业？他疑惑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感应灯没亮，外面黑黢黢的，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外，个子挺高，低着头，看不清脸。
“谁啊？”顾昀警惕地问了一句。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往前凑了凑，让楼道窗外透进来的那点微弱月光勉强照亮了他的轮廓。
顾昀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沈聿。
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他从来没告诉过对方自己的住址！
顾昀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手下意识就拧开了门锁，拉开门。
沈聿站在门外，还是那身黑外套，看起来更单薄了。他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隐约可见几个一次性餐盒。他微微喘着气，额角有点细密的汗，像是匆匆赶来的。
两人隔着门框对视着，一时间都没说话。楼道里的穿堂风吹过，带着夜深的凉意。
“你……你怎么来了？”顾昀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
沈聿没回答，只是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好像比平时快了一点点：“给你。”
顾昀愣愣地接过袋子，低头一看。里面是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一碟清爽的小菜，还有两个奶黄包。
是宵夜。
和他上次点给沈聿的那家港式茶餐厅的外卖袋一模一样。
顾昀猛地抬起头，看着沈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猜到他没好好吃饭？还是……因为他下午那通被打断的电话里，听到了老爸的嚷嚷和医院的背景音？
沈聿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门框上，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顺便。路过。”
顾昀看着他那副明显不自在、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再看看手里热乎乎的粥，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填了一下，又酸又涨。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哑，“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沈聿的睫毛快速颤动了一下，依旧没看他，声音更低了，几乎含在喉咙里：“……问的赵主任。”
顾昀想起来了，合同上留了他的联系方式和地址。赵主任确实有。
所以，他是特意去问了地址，特意去买了粥，特意送过来的。
根本不是他妈的路过。
顾昀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写满“别看我”、“我只是顺手”的男人，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赶紧低下头，掩饰性地揉了揉鼻子。
“谢谢……”他低声说，感觉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根本不足以表达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嗯。”沈聿应了一声，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立刻转身就要走，“走了。”
“等等！”顾昀下意识叫住他。
沈聿停下脚步，半侧着身，微微偏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但依旧不肯完全正视他。
“那个……下午电话里，不好意思，”顾昀组织着语言，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爸摔了腿，不肯去医院，我当时有点急，态度不好……”
沈聿安静地听着，没什么反应，等他说完，才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老人是这样。倔。”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顾昀莫名听出了一点点……像是理解，又像是经历过什么的意味。
“你……要进来坐会儿吗？”顾昀鬼使神差地邀请道，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这么晚了，而且沈聿明显是那种极度排斥进入别人私人空间的人。
果然，沈聿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幅度很大，带着明显的抗拒：“不了。”
他顿了一下，像是为了弥补拒绝的生硬，又干巴巴地补了一句：“粥，趁热吃。”
说完，他不再给顾昀任何说话的机会，快步走向楼梯口，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脚步声很快远去，留下顾昀一个人拎着那袋热乎乎的粥，傻站在门口。
冷风吹进来，他打了个激灵，才慢慢关上门。
回到屋里，他打开餐盒，粥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温暖湿润的水汽氤氲了他的眼镜片。他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粥熬得很烂，温度正好，吃下去整个胃都舒坦了。小菜清爽，奶黄包甜而不腻。
他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点开沈聿的微信。
他盯着那个黑色的头像看了好久，然后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打。
「粥很好吃。谢谢。」
发送。
这次，他没等多久。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沈聿回得依旧很快，依旧只有一个字。
「嗯。」
但紧跟着，几乎是下一秒，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不用谢。」
顾昀看着那三个字，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这是沈聿第一次，对他说出除了“嗯”、“行”、“可以”之外，稍微带点人情味的话。
虽然依旧简短，虽然可能只是礼貌性的回应。
但顾昀看着那三个字，再看看眼前这碗热腾腾的粥，心里某个坚硬冰冷的角落，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笨拙的温暖，悄悄地融化了一小块。
他低下头，继续吃着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屋里好像没那么冷，也没那么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