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33章 你过去跟他们一起吃吧 ...
-
周一诺每到周五便会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因为下午有两节马原公修课，他和蒋颂天选的同一个老师，所以在一起上课。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课间休息十分钟，周一诺有整整一百分钟的时间可以和蒋颂天见面，如果运气好，蒋颂天不着急去国研室，他们还能一起吃晚饭。
周一诺提前占好了靠着教室最后一个窗户的两个座位，他贴着过道坐，蒋颂天坐在他旁边。
马原的老师正在台上讲垄断不能消除竞争的原因，台下的学生昏昏欲睡，软绵绵地握着笔将知识点在书本上画出来。
已经十二月了，窗外的梧桐树叶枯黄垂落，风吹过，落叶贴着地面打转发出沙沙的响声。
周一诺左耳听着老师的催眠曲，右耳听着大自然的白噪音，却无比精神，幼稚地拿笔当武器，攻击蒋颂天那支正在做笔记的笔。
笔尖打滑，在书页上留下不明所以的图案，工整的字迹走势也随之被打散。
蒋颂天掷了一记警告的眼神过去，示意周一诺专心听课。
周一诺丝毫没收敛，反而更来劲了，用膝盖不停地撞蒋颂天的膝盖，“帮我写一下笔记呗。”
“不帮。”蒋颂天拒绝得干脆。
周一诺被拒绝后也不恼，瞄了一眼讲台，更大力地撞蒋颂天的膝盖，“帮帮呗，我不想写了，等下请你吃猪排饭。”
蒋颂天并拢膝盖，“不帮，自己写记得才牢。”
周一诺哪有心思自己写，耍无赖一般地把自己的马原书盖在蒋颂天的书上，指使道：“考试前学也来得及，快帮我写写，不然漏了知识点，不知道怎么学。”
好没道理的话，但蒋颂天不好在课堂上跟周一诺掰扯，不情不愿地接过周一诺的书，一个人做两份笔记。
周一诺见蒋颂天开始写了，蹬鼻子上脸，指着他的书，厚着脸皮要求道：“要和你的笔记写在同样的位置。”
蒋颂天斜睨了一眼周一诺，表示不满，而后默默地把笔记的位置挪到他指定的位置。
周一诺呲着一口大白牙傻笑，课是不听的，笔记是有人代劳的，他坐在位子上自娱自乐地玩起了蒋颂天的毛衣下摆。
蒋颂天穿了一件褐色的海马毛毛衣开衫，下摆搭在大腿外侧，最下面的那颗扣子很圆润，光泽近似琥珀，摸起来很有质感。
周一诺捏着那颗扣子爱不释手。
下了课以后，周一诺拉着蒋颂天到第九食堂二楼吃咖喱猪排饭。
这家店味道很不错，正值饭点，在附近几栋教学楼上课的学生蜂拥而入，店里人很多，空位子零零散散的。
周一诺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挨着的空位，拉着蒋颂天坐下。
周一诺把饭放桌子上，指着不远处的奶茶店，“喝不喝果汁，我去买？”
蒋颂天朝奶茶店看了一眼，说道：“我去吧，你在这等着。”
“行啊，我要喝…”周一诺要点单。
蒋颂天抢话：“冰淇淋可可。”
周一诺每次来吃这家的猪排饭，必到隔壁点冰淇淋可可，而且每次都只喝两口，嚷嚷着腻味，换蒋颂天的果茶喝。
“bingo。”周一诺欢快地打了个响指，“真聪明。”
蒋颂天很快买回来，果不其然，周一诺没喝两口，要跟蒋颂天换。
蒋颂天没脾气，任周一诺换，剩什么喝什么。
两人吃着，蒋颂天说起之前领养小橘猫的铲屎官们陆续发了一些小猫的近照和视频，“最后被领养的那两只小猫，特别贪吃，胖了不少，其中有一只刚进新家就把原住民打了，一跃成了家里的老大。”
周一诺听完乐了，迫不及待要手机，“这么霸道，快给我看看。”
蒋颂天把微信打开，递给周一诺，联系人上备注了各个领养人的基本信息。
周一诺按照顺序，一个接着一个翻阅，看得不亦乐乎，有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长大了好多啊。”
蒋颂天笑笑，“是啊，成大猫了。”
周一诺看着看着，眼睫忽的一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转而问起刘瓷悦，“对了，只有领养人跟你联系吗，刘瓷悦…没联系吗？”
蒋颂天露出不解地表情，“为什么联系？”
周一诺低着头，虚盯着屏幕上的小猫，试探性地说道：“她…不是喜欢你吗，没多跟你说说话？”
“……”蒋颂天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周一诺看了几秒，没什么温度地回道：“没有，我不喜欢拖泥带水，加微信的时候就提前说了，我不喜欢她，加她只是想让她帮忙找领养人，如果她愿意就同意，不愿意就不要同意。”
真干脆，不过倒也附和蒋颂天的行事作风。
不知道为什么，周一诺心里莫名一阵窃喜，傻笑着，“哦，这样啊。”
蒋颂天不想再跟周一诺聊这个话题，提醒着：“快吃吧，饭要凉了。”
“嗯呢。”周一诺狗腿地应着，“吃着呢。”
周一诺这边正开心着呢，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在喧闹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颂天。”
很熟悉的音色，之前周一诺去研究院给蒋颂天送饭的时候经常能听到这个声音，是李睿芷雪姐。
周一诺笑容一滞，暗觉不妙，回过头，李睿芷和国研室的两个男生坐在后面冲着蒋颂天挥手。
李睿芷和那两个男生面对面坐着，旁边刚好有个空位。
蒋颂天打招呼，“学姐，付凯还有秦云，你们也来吃这家啊。”
付凯推了一下眼镜，回道：“对啊，下课了经过这边。”
秦云接话：“嗯，听说好吃，尝了一下，还不错。”
“我去院里送东西，遇到他们俩，就来了。”李睿芷说着，认出了周一诺，“哈喽，学弟，你也在啊。”
周一诺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嗯，刚下课。”
三个人和蒋颂天打完招呼，随口聊起最近在跑的程序，蒋颂天侧过身和他们一起讨论。
周一诺听了两句没听懂，愤愤地转过头继续吃猪排，吃了没两口觉得腻，抓起蒋颂天的果汁喝。
身旁的四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什么代码啦bug啦，进度啦任务的，啰里八嗦说个没完。
周一诺觉得这个几人病得不轻，至于这么上进么，吃个饭的功夫还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平时整天和蒋颂天泡在国研室里，什么话说不完，非得这时候说。
一周总共七天，他只有周五这个下午能见到蒋颂天，好不容易坐一起聊聊天吃吃饭，这几个人非要捣乱，在别人最开心的时候泼冷水，烦得很。
周一诺脑海中闪过马原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垄断不能消除竞争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垄断必须通过竞争来维持，他简直要怀疑这几个人是不是故意来跟他抢蒋颂天的？
偏秦云和付凯越说越起劲，还掏出手机里的资料数据，拿出来分析。
周一诺越听越烦躁，拽过蒋颂天的手腕，故意大声地说道：“蒋颂天，你饭要凉了，赶紧吃。”
“嗯，等一下。”蒋颂天叫停后回过头，察觉周一诺的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气啦。”
周一诺耷拉着脸，语气硬邦邦地回道：“没有，赶紧吃。”
蒋颂天可不觉得真的没有，转回头，和李睿芷他们说道：“学姐，我们先吃饭吧，等会儿回国研室再聊。”
“行吧”
“好。”
“对，先吃饭。”
后面那三个人总算想起来餐厅干什么的，纷纷应声答应。
蒋颂天坐正，侧头看旁边的周一诺，嘴巴一侧塞得鼓鼓的，看起来像个生气的河豚，主动道歉：“别生气了，不说了，专心吃饭。”
“这还差不多。”周一诺哼了一声，顺气了多了，催道：“你猪排还有好多，赶紧吃，凉了不好吃了。”
“知道了。”蒋颂天很听话地夹起猪排吃。
两人安安分分地吃了没一会儿，背后又有人折腾了。
“颂天，邹老师给我发消息了。”付凯喊了一声，语气挺急切的。
李睿智追着问：“什么，给我看看。”
秦云也追着道：“啊，是不是给方案了？”
一人一句，唱戏呢。
周一诺听得直冒火，转过身，刚想吼：什么消息，非得吃饭看，不看吃不下饭是吧？
还没张口，被蒋颂天拦住了。
蒋颂天一边拉住周一诺的胳膊，一边转过头回话：“好，我马上吃完。”
周一诺的话到嘴边被蒋颂天堵了回去，气恼地瞪着他，“吃完个屁，松手。”
蒋颂天怯怯地松开周一诺的胳膊，又讨好地握住他的手腕，轻声安抚：“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别生气，是我不好，下次一定好好吃饭。”
周一诺气归气，但知道轻重缓急，听到蒋颂天说是很重要的事，那一定是很重要了。
周一诺不耐烦地抿了一下嘴巴，视线在蒋颂天脸上刮了几下，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理由，抱怨道：“下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总在忙，见你一面比取经还难。”
蒋颂天听出来周一诺的语气没刚才那么冲，应该是消了一些气了，继续安抚道：“下周五，下周五我们去学校外面吃，好不好？”
这个提议对周一诺还是很具诱惑力的，他考虑了两秒，决定把蒋颂天暂时让给后面那三个白目。
周一诺妥协道：“行吧，那你端去跟他们一起吃吧，不然饭真的要凉了。”
蒋颂天笑了笑，“好，那我去了，你吃完先回去吧。”
“嗯。”周一诺闷着头吃饭，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
蒋颂天起身，端着餐盘坐到后面。
背后聊得火热，周一诺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咬了两口猪排，忽然觉得又腥又腻，没胃口了，默不作声地把果汁放在蒋颂天的手边，走了。
餐具回收台处，周一诺把餐具一一分类丢进回收口内，转身要走时，发现手上不知道从哪沾到了油污。
周一诺这人吃饭讲究，饭前饭后必须要洗手消毒擦手，手指沾上黏湿的油水比死还叫他难受，可惜消毒纸巾饭前用完了，只好去卫生间洗掉。
可刚没走两步，周一诺又停下了，想到里面是公共洗手液，不知道多少人按压过，膈应极了。
周一诺阴沉着一张脸，嫌弃地盯着手上那块恶心得要命的油污，觉得真是倒霉透顶了。
先是遇上那三个土匪把蒋颂天抢走了，再是弄了一手脏兮兮的饭菜汁，好好一个周五全毁了，心情从云端一下跌落泥潭，落差感不是一般大。
“擦擦吧。”
这时，一张独立包装的湿纸巾突然出现在手背上。
周一诺抬头，魏欣洁站在面前，一手举着湿巾，一手按在背包上。
魏欣洁见周一诺没接，又道：“放心吧，消毒性的。”
周一诺愣了一下，接过：“谢谢。”
周一诺撕开包装袋，用湿巾把手指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不干净，又问魏欣洁要了两张。
“给。”魏欣洁又从包里拿出几张，“都给你。”
周一诺一连擦了好几张，动作很大力仿佛泄愤一样，手都擦红了，才勉强觉得干净了。
出了餐厅，周一诺和魏欣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也喜欢用消毒湿巾吗？”
明明是一个没什么营养价值的问题，魏欣洁却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回答。
魏欣洁偷瞄了一眼周一诺，顿了顿，回道：“嗯，之前见你用过，觉得挺卫生的，就买了。”
周一诺好似遇到知己了，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对对，没错。如果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手不干净，那手上沾的脏东西全吃到嘴巴里了，脏死了。还有那些饭菜汁弄到手上，嵌进指尖和指缝里，然后到处摸弄得那都是油和细菌，太恶心了。”
魏欣洁没想到周一诺反应这么大，她单纯是见到周一诺用，所以买来试试。
“嗯，你说得对。” 魏欣洁顺水推舟地附和道，“我自从用了之后，觉得手上干净多了。”
一个一语双关的冷笑话，逗得周一诺脸色好看了很多，“呵呵，是么，那我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两人宿舍在同一区域，回去的路上，周一诺顺道给魏欣洁推荐了几个消毒湿巾和洗手液的牌子。
魏欣洁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时不时地扭头看周一诺，一副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频频几次红了脸。
“嗯，我下次买来试试。”
周一诺大大咧咧的，没发现魏欣洁有什么反常，话痨本性爆发，从消毒湿巾聊到图书馆后面的便利店。
“那家便利店的猫可凶了，谁买蟹□□它哈谁。”
“可能护食吧。”魏欣洁无意识地接话。
周一诺表示疑惑：“猫也护食吗？”
魏欣洁心不在焉地拿自己家的猫举例子，“有的猫会，领地意识和警惕性比较强的会。”
“这样啊。”
一晃到女生宿舍路口了，两人暂别。
“那再见了，谢谢你的湿纸巾。”
周一诺说着，挥挥手迈开步子。
魏欣洁站在路口，手指捏住背包肩带的边缘反复摩挲，看着周一诺的背影愈发不淡定，追两步赶上周一诺。
“那个…”
周一诺一脸意外地看着魏欣洁，“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魏欣洁鼓起勇气问：“你明后天有事吗？”
周一诺想了一下，回道：“没事，是班务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魏欣洁支支吾吾地否认：“不是，不是，就是私人事情想约你。”
“什么私事？”周一诺操控情感的那片大脑区域比豆腐还光滑。
魏欣洁不想再绕弯子，眼神直白地看着周一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诚挚地说道：“想约你去市里玩，你有时间吗？”
周一诺迟钝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只有你跟我吗？”
“嗯。”魏欣洁点点头，大胆说下去，“听说你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男朋友，我想约你。”
“？！…”周一诺呆滞了几秒，消化完巨大的信息量后，震惊地睁大双眼，“你没跟我开玩笑吧？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魏欣洁虽然说得时候大方无畏，但心跳得飞起，脸颊滚烫，羞涩地躲开周一诺的视线，回道：“嗯，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从军训唱歌那天以后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所以我想试试，拒绝也没事，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周一诺懵了，完全没想到魏欣洁喜欢他，“我，我…对不起，我暂时没想这些……”
“没事，不用对不起。”魏欣洁不想场面太难看，主动给个台阶，笑笑道：“反正也不是急事，你要没时间算了。”
周一诺愣愣地点头，一张脸上写满了抱歉。
魏欣洁怕周一诺因为这事尴尬，留有余地道：“嗐，别放心上，喜不喜欢都没关系，慢慢来，以后还是朋友。”
周一诺对感情的事情一向摸不着头脑，不懂友情可能侥幸升级为爱情，但爱情绝不可能屈居于友情，傻乎乎地点点头。
“…哦……”
回到宿舍，周一诺彻底死机了，躺在床上神游。
过去十八年，周一诺从来没驱动过大脑中任何有关爱情的程序运作，习以为常地用亲情和友情张贴满整个人生专栏，虽然也曾收到过别人的情书传单，但总草草看过后便抛诸脑后，心中未有半分波澜。
也许是家教限制，又或者是心智不成熟，周一诺始终觉得爱情遥远，天方夜谭。
可刚刚魏欣洁的那番话，却无意识地闯入了周一诺心里一直未能敞开的某个角落，带来了一束光，提醒着他，他的人生专栏里不止张贴了有关于亲情和友情的往来日志。
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掉了，有什么东西被他归错类，盖在最下面了。
可，什么呢？
魏心洁吗？还是之前擦肩而过的某个女生？又或是未来某个一见如故的异性？
周一诺不知道。
人的一双眼睛只能向外寻，不能向内看，所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什么，只等哪天疼了，后知后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