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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疼痛的刻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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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书房雕花窗棂时，随舟的右手小指已经抽搐到握不住毛笔。
砚台里的墨汁映出她扭曲的倒影，父亲站在背后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整张宣纸。
"手腕要沉，笔锋要利。"戒尺第三次敲在尺骨凸起处，那块皮肤已经泛出青紫色，"永字八法是最基本的功夫，你写了七年还像狗爬。"
汗水顺着随舟的太阳穴滑落，在宣纸上晕开灰色的圆点。她闻到自己校服领口传来的汗酸味——昨晚写完作业已经凌晨两点，今早五点又被叫起来练字。
书桌角落摆着半块硬掉的馒头，那是她没来得及吃的早餐。
"这里！"父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下压，笔尖戳破纸张。
随舟听见自己腕关节发出"咔"的轻响，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更可怕的是看见父亲太阳穴暴起的青筋，"捺要像刀劈斧砍，你这软绵绵的像什么样子？"
楼下传来孩子们跳皮筋的童谣，随舟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数学竞赛时掐出的月牙形伤痕，现在又添了墨汁浸染的黑。
她突然想起心理医生办公室里的沙盘，那些精致的小房子和小人，永远摆不出父亲满意的书法作品。
"啪！"戒尺抽在手背的脆响惊飞窗外麻雀。
随舟条件反射地绷紧背部肌肉，这是第七下，父亲生气时总会凑个整数。
第十下落下来时，她咬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混着墨臭在舌尖蔓延。
市教育局颁奖台上，随舟捧着二等奖证书的手指在闪光灯下显得异常苍白。
她穿着母亲精心挑选的淡蓝色连衣裙，后腰别针扎进皮肤的刺痛感提醒着要保持微笑。
"现在请二等奖获得者随舟同学发表感言。"
话筒架太高了，她踮脚时听见裙缝线崩开的声音。
演讲稿上父亲用红笔修改的痕迹像一道道伤口，念到"感谢父母严格要求"时，前排评委的茶杯突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回家的车上，父亲始终盯着证书上"第二"那两个烫金大字。随舟数着车窗外的梧桐树，当数到第十七棵时，父亲摇下车窗的动静让她浑身一颤。
"知道一等奖是谁吗？"证书边缘在父亲手中卷曲，"李局长的女儿！她每天练字六小时，你呢？"
随舟盯着自己裙摆上晕开的墨渍——那是领奖时不小心蹭到的，现在它正在布料纤维里疯狂生长，像一张越缠越紧的网。
刺啦——
证书撕裂的声音比想象中沉闷。
随舟看着碎片从车窗飘出去，有一片粘在挡风玻璃上，那上面"优秀"的"优"字只剩单人旁。
母亲悄悄从副驾驶递来纸巾时，她才发现自己在流泪，但已经晚了。
"还有脸哭？"父亲的声音突然拔高，随舟条件反射地抱住头，"李局长问起你书法老师是谁，我都没脸说是我亲自教的！"
车停在小区门口，父亲摔门而去。随舟弯腰捡拾后座的证书碎片时，发现座位缝隙里藏着一把美工刀。
刀刃推出三格的瞬间，她想起心理医生的话："当疼痛无法承受时，试着用红色记号笔在手臂上划线，而不是..."
血珠渗出的速度比想象中慢。随舟数着左臂新增的七道伤痕，正好对应父亲今天说的七个"耻辱"。
最深的那道划在旧伤上，结痂被掀开时她竟然感到一丝快意。
仁和医院心理科的门牌在走廊尽头闪烁。
随舟攥着挂号单，校服袖口已经洗得发白，刚好能遮住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候诊室里，一个男孩正用蜡笔在墙上乱涂，他母亲疲惫的眼睛突然和随舟对上。
"213号随舟。"诊疗室比想象中明亮。
随舟盯着墙上挂着的《抑郁症认知模型图》，那些彩色箭头像极了父亲书法作品里的飞白。
"最近还有幻听吗？"医生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
随舟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墨水渍，和父亲一样的青黑色，但形状更柔和。
"上周物理考试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笑。"随舟的指甲陷进掌心，"还有黑板上的公式会变成蜈蚣..."
她突然噤声。
诊疗室门缝下闪过一双熟悉的皮鞋——父亲答应在走廊等，但他总是这样。
医生的笔尖停顿了一下，轻轻放下钢笔，这个动作让随舟肩膀稍稍放松。
"我们做个简单测试。"医生推来一盒彩色回形针，"请把它们分成让你舒服和难受的两类。"
随舟手指悬在空中。紫色回形针让她想起淤血，红色像伤口，但蓝色...琉夏昨天用的发绳就是这种钴蓝色。
她刚要把蓝色归到"舒服"那边，门突然被推开。
"检查完了吗？"父亲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烦躁，"重点班班主任来电话了。"
医生把诊断书折了三折才递过去。随舟看见父亲扫了一眼就塞进西装内袋，那个动作和撕证书时一模一样。
"医生怎么说？"母亲在电梯里小声问。父亲按下B2按钮："说孩子压力大，开点安神的药。"
电梯镜面映出随舟苍白的脸，她突然发现自己在笑——诊断书上明晃晃的"重度抑郁症伴随解离症状"，在父亲口中变成了"压力大"。
地下车库冷得像冰窖。随舟落后父母两步走着，悄悄摸出藏在书包夹层的美工刀。刀刃推出五格时，她想起医生桌上那盒彩色回形针。
最底下有一枚橙色的，和琉夏昨天喝的汽水颜色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