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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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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漾川本就不是个热衷于交际的人。若说他文静内向，倒也不算错，可一旦真正和他混熟了，他又会展现出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甚至有些恶劣的嘴脸。
如今，唯一那个能让他稍微卸下点防备的哥们却转走了。
硬要说还有那么一点“交集”的话，大概就只有那个常年屈居年级第二的学霸。
那人总是不厌其烦地拿着各种难题来“请教”他，沈漾川通常只是懒洋洋地瞥一眼，偶尔心情极好时才提点两句。
这时，他们的班主任王老师走了进来。她是个戴着细边眼镜、看起来十分文静温柔的年轻女老师，学生们都私下叫她“小王姐”。
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说法，“女老师教理科，男老师教文科”。
沈漾川一直没想通这其中的逻辑——明明学理科的男生更多，不是吗？
小王姐轻轻拍了拍手，教室里细微的嘈杂声稍微平息了一些。“大家准备一下，文科班转来的同学马上就要过来了。”
她的声音温和但清晰，“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以后就是一个班的了，不能‘人仗班势’。
但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听到有文科班的学生要转来，班里大多数男生的眼睛瞬间亮了，甚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谁不知道文科班女生比例高？这转来的，大概率是女生啊！
沈漾川对此毫无兴趣，甚至觉得有些吵闹。他百无聊赖地抠着手中的笔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连绵的阴雨让整个世界都显得压抑黏腻。
他心底没来由地窜起一阵厌烦，这该死的阴雨天，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过多久，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陆禾抱着一个装满了书本的纸箱，出现在了理科一班的门口。跟在他身后的，是放心不下的老马。
老马一进来就凑到小王老师身边，侧着身子，压低了声音却又语速极快地絮叨起来。
“王老师，这就是陆禾，你肯定知道，从高一到现在，回回都是我们文科第一！成绩稳得不得了！
跟你们班那个……那个沈……沈什么川来着？对，沈漾川！理科第一那个！你看，能不能把他俩安排成同桌？”
“强强联合，而且这孩子自律性特别好，还能带动一下……还有还有啊……”
老马不愧是教语文的，一番话又快又密。
小王姐扶了扶眼镜，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连连点头：“好的，马老师，我知道了。
虽然她答应得爽快，但实际上，除了最关键的那句“让陆禾和沈漾川坐同桌”之外，老马后面的话她几乎一个字都没听清。
终于交代完毕，老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陆禾站在门口，看着老马的背影，忽然抬高声音，带着明朗的笑意喊道：“老马！我会想你的！”
老马站在走廊拐角，忍不住摇头叹息："唉，文学界这是陨落了一颗新星啊，理科界怕是要多一坨......"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转班生们陆续走进理科一班，教室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小王老师站在讲台前，拿着名单安排座位。底下的同学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待着拆盲盒。
"陆禾。"小王姐念到这个名字时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最后一排，"你个子高，就坐沈漾川旁边吧。"
"我靠！陆禾？文科那个年级第一？"一个女生失声惊呼。这话顿时激起层层涟漪。
"他来理科班干什么？找罪受吗？"
"理科和文科完全不是一个样。"
底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同学们交头接耳，目光不住地往陆禾身上瞟。
陆禾却恍若未闻，只是礼貌地向小王老师点了点头。他抱着一摞半旧的书本，不紧不慢地走向最后一排。
沈漾川原本懒散地趴在桌上，右手枕着脑袋。当陆禾走近时，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新同桌清瘦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分明，沈漾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心里莫名一动：这家伙长得怎么有点眼熟？
师中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穿着校服外套和裤子就算整齐。因此大多数学生都只穿着黑色校裤，搭配自己的上衣。
陆禾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
他安静地绕过沈漾川，在左侧空位坐下。
讲台上还在介绍其他转班同学，沈漾川故意别开脸，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新同桌。
然而当陆禾开始整理书包时，他不动声色地将脑袋转了个方向，改用右手撑着头，左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假装自己正忙于思考的样子。
陆禾从书包里取出一叠课本，整整齐齐地码在课桌上。在他一个转身拿东西时，沈漾川的眼睛突然瞪的老大。
少年衣服领子微微张开了一点，他的左侧锁骨上有一道略弯，像月牙的浅白色疤痕。
那抹熟悉的伤口撞入沈漾川眼帘，他转笔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想起了一件困于心中很久的事。
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年仅十二岁的沈漾川因为贪玩，偷偷跑到郊外的池塘边钓鱼。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深不见底的池水里。
父母还在家中吵闹，这片荒凉的池塘周边根本没有人烟。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呛了好几口水。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那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奋力将他拖上岸。
在上来时，少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锁骨处也被岸边的石头划伤，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沈漾川瘫在岸边剧烈咳嗽，吓得浑身发抖。
记忆已经遥远得褪了色，他甚至记不清救命恩人的长相，唯独记得那抹鲜红。以及那一闪而逝的情感。
少年清亮的声音如此清晰：“你运气真好，今天小橘没来蹭饭，这根火腿肠就给你补充体力吧。等衣服晾干我就得走了，晚上还得吃火锅呢。”
想到这里，沈漾川不禁出了神，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新同桌正在和他打招呼。
陆禾试探性地晃了晃手：“沈同学？同学？”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早就听说理科年级第一性子孤僻不好招惹，看来传闻不假。他也不想自讨没趣，便继续低头整理书本。
沈漾川别了下嘴，心里暗自嘀咕：“他看起来比我还矮半截，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人……
不过，问一嘴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沈漾川这么想着，趁着还没分完座位，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下旁边陆禾的胳膊。
陆禾他转过头，略带疑惑地看向这位不搭理人的同桌。
沈漾川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陆禾，”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还记不记得……十二岁那年的秋天？”
陆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抹惯常的、温和的笑容迅速消失。
“神经病。”陆禾黑着脸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像淬了冰渣。他将整个身子都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拉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漾川完全愣住了，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
他设想过对方可能不记得，或者茫然摇头，却万万没料到会是如此尖锐又排斥的反应。
他讪讪地缩回手，摸了摸鼻子，彻底没了下文。教室里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烫。
最终，他只能悻悻地转过身，把脸埋进臂弯里，假装睡觉来掩饰尴尬。
这时小王姐已经分完座位，敲了敲讲台：“好了各位安静，今天先简单给大家简单讲些事，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正式学习物化生了。”
陆禾立即坐直身子，专注地听讲。不过脸色却依旧不好。
余光瞥见身旁熟睡的沈漾川，少年细碎的黑发遮住了部分眉头。他只觉得这人是神经病。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一听到那个秋天，就犯恶心。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排斥。
时间在笔尖与纸页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当陆禾瞥向教室后墙的挂钟时，才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二十。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有十分钟就放学了，林女士还在家里等着他一起吃火锅呢。
今天先不去喂学校“小一”、“小二”和“小四”了。
身旁的沈漾川突然一个激灵惊醒，他被下课前的躁动惊扰到了。
他睡眼惺忪，几乎是出于本能，下意识地转向身旁的新同桌，含糊地嘟囔了半句：“喂，放学一起……”
话刚到嘴边，他猛地清醒过来，硬生生把后半句“走吗”咽了回去，有些尴尬地重新埋下头，假装还在熟睡。
陆禾瞥了他一眼。趁着最后这点时间，他悄悄从书包夹层里掏出手机。
微信列表很干净，只有两个置顶联系人：爸爸和妈妈。
林女士今天只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六点多：“小禾回来带瓶香油！如果可以的话，给你老妈买包辣条呗（馋嘴jpg）。”
第二条是半小时前：“今天有没有吃药药呀？（愉快jpg）”
陆禾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回书包深处。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小巧的、反射着微光的白色药瓶。
“对啊，今天还没吃呢，算了，少吃一次也没关系，吃多了反而会有依赖性。”
这么想着，他迅速将手机连同那个小药瓶一齐塞进了书包最里层，拉上了拉链。
下课铃终于打响，小王姐刚说完“下课”，陆禾抓起书包第一个溜出了后门，瞬间融入了走廊涌动的人潮。
旁边的沈漾川这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慢半拍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背上他的黑色双肩包，晃出了教室。
刚出门口，汹涌的人流就把他堵在了门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侧身靠在窗边等人潮稍缓。
目光无意间向楼下扫去，却意外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陆禾已经敏捷地穿过了主干道，眼看就要走到校门口了。
沈漾川不禁有些疑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低声自语：“不是都说陆禾人缘特别好，在哪儿都吃得开吗？”
怎么放学……也是一个人走？”他盯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好奇和犹豫，但是一想到今天陆禾今天的反应...“明天道个歉再仔细问问吧”
尽管陆禾平时总是显得阳光开朗，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但事实上，他把人际交往的边界感把握得极好。
他从不会和任何人一同放学，也从未真正让谁走进他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