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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分开 ...

  •   从下午浑浑噩噩地回来,一直到晚上十点,陆禾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房间角落里。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他是言医生。
      言医生看到陆禾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立刻蹙起。他快步走过去,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陆禾冰冷的额头:“小禾,这是怎么了?
      陆禾没有任何反应,眼神依旧是空的。
      言医生叹了口气,熟练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片,小心地塞进陆禾微张的嘴里,又喂他喝了几口温水,看着他无意识地吞咽下去。
      随后,言医生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他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林念树一直紧张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看到言医生出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言医生,小禾他应该……”
      言医生将带来的药轻轻放在桌上,面色凝重地压低了声音:“念树,他的心理问题加重了。之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解离性遗忘,原本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强行忘记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是有人不小心,或者刻意地,又触碰到了那个禁区。”
      林念树的指甲瞬间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从明天开始,让他定期来我那里接受系统的心理疏导吧。”言医生继续说道,“我刚好在他们学校兼任心理健康顾问,就在明德楼,很方便。”
      林念树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言医生离开后,林念树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沉重几乎将她压垮,但她知道,明天还必须早早起来,给陆禾做早饭……
      第二天,等陆禾从药物带来的睡眠中挣扎着醒来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六点五十。
      快迟到了。
      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今天那只独眼的狸花猫“丧彪”罕见地没有来敲他的窗户。
      他匆匆忙忙地洗漱,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在餐桌上,他发现了母亲留下的纸条和已经凉掉的早餐。纸条上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温柔:
      「小禾,记得这周中午抽空去你们学校的明德楼找言医生。(微笑)」
      陆禾默默地将纸条塞进校服口袋,叼起一块干面包,抓起雨伞冲出了家门。
      在药物的持续作用下,昨夜那场几乎将他撕裂的剧烈情绪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了起来,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
      他的心情获得了一种近乎麻木的的平静。
      但他的脑袋里依旧空空荡荡的,他努力回想,却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沈漾川仅仅提了那个日期,自己的反应就会那么失控和剧烈?
      那片记忆的区域,依旧是被浓雾封锁的禁区。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漾川……他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揭开自己的伤疤,看着自己痛苦难受吗?
      这人真够...陆和狠狠的捏了下伞柄。
      陆禾一路小跑冲进学校,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响的最后一秒溜进教室。
      他喘着气站定,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换成了正笑嘻嘻晃着手跟他打招呼的江海,而原本那个位置上的沈漾川,却不见踪影。
      面对江海热情的招呼,陆禾实在扯不出半点笑容,只是沉默地把昨天借的伞塞还给他,然后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其实沈漾川早就到了,只是刚才被小王老师叫去办公室问话,出来时又撞见了文科班的马老师。
      老马一看见他就唉声叹气,抓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脱身。
      等他回到教室时,所有人都已经坐好。他径直走向第一列第一排——这是他早上主动向小王老师要求的调换。
      陆禾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格外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悸动,指尖也开始发凉微颤。
      他立刻狼狈地低下头,脑子里再次不受控制地回放起昨天自己失控尖叫的画面。耻辱感和自我厌恶再次涌上心头——看吧,都是因为你这么脆弱,这么不正常……
      窗外的天空一直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禾整个上午都把自己钉在座位上,除了必要的上厕所,几乎没离开过半步,。
      直到中午放学,他才随着人流慢慢走出去。沈漾川立刻不动声色地悄悄跟上,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看到陆禾没有去食堂,而是从教学楼右边拐弯,走向了那栋独立的明德楼。沈漾川躲在拐角处,看见陆禾在门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话。
      那是……
      沈漾川认出来,那是学校的心理医生言老师。
      毕竟在高中,因为学业焦虑、失眠甚至抑郁来找他的学生并不少见。
      像沈漾川这种脑子里不是睡觉就是琢磨吃啥的人,以前从未想过会和这里产生交集。
      不对,现在他脑子里还多了样东西——陆禾。
      他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明德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沉默地转身回了教室,趁没人注意,飞快地将一根火腿肠放在了陆禾的桌肚里。
      等陆禾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那根突兀的火腿肠。他几乎瞬间就猜到是谁放的。
      他没有扔掉,只是默默地将它塞回桌肚最里面,然后把额头抵在桌面上。
      对于沈漾川,他此刻的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某个瞬间,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让他几乎确信自己以前一定见过他。
      但更多的,是昨天失控后留下的强烈不安和愧疚——他把所有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如果没有昨天,或许他们二人还能有说有笑的。
      沈漾川坐在教室最前排的角落,默默将身后的一切收进眼底。他没有再贸然上前。他知道,有些伤口不能急,需要时间慢慢愈合。
      就算陆禾真的不记得他了,也没关系。
      他不介意,重新认识他一次。
      这时,小王老师步履匆匆地走进教室,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第一排。
      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沈漾川的肩膀,低声道:“沈漾川,出来一下,有电话找你。”
      沈漾川愣了一下,放下笔,跟着老师走到安静的走廊。他接过老师递来的手机,刚“喂”了一声,听筒里就炸开父母那熟悉又刺耳的争吵声,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
      “喂,小川!你说,你到底要跟妈妈还是跟你爸?”
      “跟他有什么用?儿子,来爸这边!”
      沈漾川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
      家里那两位总是这样,吵吵嚷嚷仿佛才是他们交流的唯一方式,很少真正关心他在想什么。除了在这种时候争抢那所谓的“去哪边”,好像他只是一件需要归属的物品。
      “我随便吧。”他声音干涩地吐出三个字,不等对面再有任何反应,径直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一旁的小王老师。
      小王老师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瞥了一眼教室里另一个同样让人操心的陆禾,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感慨:“这班主任……可真难当啊。”
      沈漾川没接话,只是疲惫地靠在冰凉的栏杆上。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墙上挂着的校园展示屏,里面正循环播放着优秀学生的照片。
      忽然,一张熟悉的笑脸定格在屏幕上——是陆禾,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奖状,笑容干净又明亮。下面的小字标注着各种竞赛的名称,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次。
      下午的物理课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江海在旁边挤眉弄眼,试图用口型跟陆禾说着什么八卦,但陆禾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眼前的课本摊开在某一页,却久久没有翻动。
      当沈漾川被老师点名起身回答问题时,那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时,陆禾搁在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他迅速将手藏进了袖子里。
      整个周二,他都过得浑浑噩噩。
      初秋的教室依旧闷热,风扇在头顶无力地旋转,发出规律的嗡嗡声。陆禾大部分时间都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迄今为止,已经有不少人或好奇、或探究、或单纯想来打招呼的同学靠近过他,但他一律用垂下眼帘、沉默以对的方式回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少年的瞳孔里似乎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疲惫的黑白。
      而沈漾川,似乎与他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两人共用一种相同的语言:“回避,静默。”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难得体育老师这次没有“生病”。但陆禾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向老师请了假。
      当喧闹的教室彻底空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才缓缓抬起头,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他慢慢坐直身体,手臂搁在冰凉的课桌上,将额头抵了上去,闭上眼睛,独自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短暂而珍贵的喘息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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