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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更喜欢笑着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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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当校园里的银杏叶再次染上灿烂的金黄色时,月本静和犬饲猛都升入了二年级。
对于犬饲猛来说,升入二年级意味着成为了剑道部的中坚力量,需要承担更多指导后辈的责任,训练也更加艰苦。但他乐在其中,充沛的体力和单纯的热情让他应对得还算自如。更重要的是,他能和月本君待在同一个年级的时间又多了一年,这让他每天尾巴都摇得格外欢快。
然而,对于月本静而言,二年级的分量却截然不同。
学业压力骤然增大。更加深奥的专业课程,教授们更高的期望,以及周围同学之间那种不言而喻的、开始为未来前途做准备的紧张氛围,都像无形的巨石,一层层压在他的肩上。
乐队那边也到了关键时期。作为创始成员和核心贝斯手,他们开始尝试创作原创歌曲,希望能在地下音乐圈打出名气,甚至梦想着能获得一些小型音乐节的邀请。这意味着大量的练习、磨合和对外联络,所有这些都需要投入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而月本静对自己,向来是苛刻的。
他不再像一年级时那样,能游刃有余地“顺路”去剑道部,能悠闲地待在图书馆给犬饲猛做“课外辅导”,甚至周末的约会也常常被无穷无尽的乐谱、习题和策划书取代。
犬饲猛最先察觉到月本静的变化。
他注意到月本静眼下开始出现淡淡的、睡眠不足的青黑色;注意到他吃饭时速度更快,常常心不在焉,有时甚至会拿着筷子对着空气发呆,思考着某个和弦进行或者数学公式;注意到他弹贝斯时眉头会不自觉地紧锁,偶尔会因为一个重复的错误而流露出极少见的烦躁,手指用力地划过琴弦,发出刺耳的噪音。
最重要的是,月本静待在他身边时,那种全身心投入的、带着些许戏谑和专注的“存在感”变少了。很多时候,他虽然人在犬饲猛身边,但心思显然飘到了遥远的、犬饲猛无法触及的烦恼之地。
犬饲猛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措。
他习惯了月本静是冷静的、强大的、游刃有余的,是所有问题的解决者。现在看到月本静被压力笼罩,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试图像以前一样,用笨拙的玩笑和热情的拥抱去打扰他,想让他放松一点。但月本静往往只是极淡地笑一下,拍拍他的头说“别闹,让我把这个看完”,或者干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打扰毫无反应。
一次,犬饲猛兴冲冲地买了新出的游戏,想和月本静一起放松一下。他挤在月本静的书桌旁,尾巴期待地摇晃着:“月本君!玩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月本静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蹙眉,被打断思路后,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犬饲,我现在没空。你自己玩去。”
那语气里的不耐烦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犬饲猛一下。他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尾巴也停止了摇晃,默默地缩到角落,抱着游戏盒子,像只被训斥了的大型犬,有点委屈,更多的是担心。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月本君的世界里,不只有他。还有更多他无法分担、甚至无法理解的压力和追求。
那天晚上,月本静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白天的态度不好。他主动来到犬饲猛的地铺边(犬饲猛坚持睡地铺,把唯一的床让给需要更好休息的月本静),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抱歉。”月本静的声音带着疲惫,“最近事情比较多。”
犬饲猛立刻坐起来,接过牛奶,摇摇头:“没、没关系!月本君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我帮你按摩?”他想起书上说按摩可以缓解压力。
月本静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满眼都是关心的样子,心里某处柔软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在地铺边坐下:“不用。就这样坐一会儿就好。”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犬饲猛看着月本静疲惫的侧脸,忍不住小声问:“月本君…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月本静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大部分事情,只能我自己来。”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里就好。”
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光,照亮了犬饲猛心中的无措。他或许无法帮月本君解题,无法替他写歌,但他可以“待在这里”。他可以成为月本君疲惫时的一个依靠,一个不会增添额外压力的、温暖的存在。
从那天起,犬饲猛改变了他的策略。
他不再试图强行把月本静从他的世界里拉出来,而是开始学习如何安静地融入月本静忙碌的世界。
他会提前买好饭,准时送到音乐室或者图书馆,监督月本静吃完,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自己看书或者练习素振(空挥),不发出多余的声音打扰他。
他会在月本练习贝斯到深夜时,默默准备好温水和毛巾,等他休息的间隙递过去。
他学会了识别月本静极度疲惫的信号——比如揉按太阳穴的频率加快,或者呼吸变得短促——那时,他会不由分说地拿走月本静手里的笔或拨片,用那种大型犬特有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固执眼神看着他,要求他休息五分钟,或者只是单纯地抱抱他。
月本静从最初的有些抗拒(他习惯独自消化压力),到后来渐渐默许,甚至开始依赖这种无声的陪伴。
有时,他会在解题间隙抬起头,看到犬饲猛抱着竹剑在一旁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尾巴还无意识地圈着自己的脚踝。那一刻,紧绷的神经会奇异地松弛下来。
有时,乐队练习陷入僵局,气氛焦躁时,他会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犬饲猛总会准时出现,带着足以喂饱整个乐队的零食和饮料,用他那种阳光般单纯的热忱感染所有人,暂时驱散低气压。
犬饲猛依然听不懂复杂的乐理,解不开深奥的题目。但他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无声的陪伴、坚实的支持、和毫无保留的爱——为月本静构筑了一个可以短暂喘息的避风港。
一天深夜,月本静终于赶完了一个重要的项目报告。他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
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力道适中地按上了他紧绷的肩膀。
月本静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向后靠去,将一部分重量交给了身后的人。
“结束了?”犬饲猛的声音很低,带着关切。
“嗯。”月本静闭上眼,感受着那双温暖的手笨拙却认真地揉捏着他僵硬的肌肉。
过了一会儿,月本静忽然轻声开口:“犬饲。”
“嗯?”
“谢谢。”
犬饲猛按摩的动作顿了一下。月本君很少这么直接地道谢。他的心里像是被暖流包裹,尾巴悄悄摇晃起来,嘴上却说着:“这、这有什么好谢的…”
月本静没有再多说,只是向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犬饲猛的手腕。
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就在犬饲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时....
压力像不断累积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月本静感觉自己像一根被越绷越紧的弦,每一刻都可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或者干脆断裂。
乐队新歌的编曲遇到了瓶颈,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达到他心中预期的效果;一份重要的学术报告被教授退回,要求大幅修改,截止日期却近在眼前;再加上一些琐碎的人际往来和不得不处理的杂事…所有的一切都堆叠在一起,榨干了他的时间和精力,也消耗着他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
他已经连续几天睡眠严重不足,咖啡因也提不起精神,胃部因为焦虑而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而犬饲猛,依旧像一轮不知疲倦的小太阳,围绕在他身边,试图用他的方式驱散阴霾。
“月本君!你看!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那家芝士蛋糕!”
“月本君!休息一下嘛,我来帮你捶捶背!”
“月本君,要不要去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能会更有灵感哦?”
“月本君…”
他的关心密集而直接,充满了赤诚的爱意。但在月本静此刻极度烦躁和疲惫的感知里,这些关切却变成了嗡嗡作响的、无法摆脱的噪音,不断地打断他本就枯竭的思绪,像是在提醒他:你看,你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有闲心享受蛋糕和散步?
他试图忍耐,用最后一丝理智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只是简短地回应:“放那儿吧。”“不用。”“没空。”
但犬饲猛似乎没能接收到他拒绝的信号,或者说,接收到了,但出于担心,还是想再努力一下。他看到月本静脸色苍白地对着电脑屏幕,手指用力地按着眉心,便忍不住又凑过去,手里还端着那杯快凉掉的牛奶。
“月本君,喝点牛奶吧?你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这样身体会垮掉的…”他担忧地说着,把杯子往月本静手边送。
就是这一个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月本静猛地一挥手,不是针对犬饲猛,只是想烦躁地推开那杯碍事的牛奶,但动作幅度过大——
“哐当!”
杯子被打翻在地,乳白色的液体溅了一地,玻璃碎片四散开来。
空气瞬间凝固。
犬饲猛愣住了,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看月本静那副压抑着怒气的、极其难看的脸色,耳朵瞬间耷拉下去,尾巴也僵住了,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月本君!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收拾!”
他慌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去捡碎片。
“别碰!”月本静的声音猛地拔高,尖锐而冰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充满攻击性的戾气,“你就只会做这些吗?!”
犬饲猛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月本静。月本君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平静或调侃,而是充满了烦躁和不耐,甚至…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厌恶?
“每天就是送吃的送喝的,问些无聊的问题,缠着人散步!你的世界里难道就只有这些吗?!只有我吗?!”月本静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他太累了,太烦躁了,急需一个宣泄口,而眼前这个最关心他的人,不幸成了靶子,“爱不是生活的全部!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事情做?!能不能不要像块黏人的狗皮膏药一样时时刻刻贴着我?!我很忙!我很累!你看不出来吗?!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安静的空间?!”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犬饲猛的心上。
他呆呆地蹲在那里,仰头看着对他发火的月本静,眼睛一点点睁大,里面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充满了震惊、受伤和不知所措。脸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苍白。耳朵紧紧贴着头发,尾巴无力地垂在地板上,沾到了牛奶也毫无知觉。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厉害。
月本静吼完,胸脯剧烈起伏着,看着犬饲猛那副像是被遗弃的小狗般的、受伤至极的表情,一股强烈的后悔和自我厌恶瞬间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对最关心他的人说了什么?!
但极度的疲惫和绷紧的神经让他无法立刻软下态度,他只是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犬饲猛,声音僵硬冰冷:“对不起。让我一个人待着。”
犬饲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低着头,不看月本静,也没有再看地上的狼藉,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安静地走出了房间,甚至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月本静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压抑的低吼。
“…畜生…”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声音沙哑而充满懊悔。
他明明知道犬饲猛有多单纯,有多在乎他。他明明知道那些关心是犬饲猛表达爱意的唯一方式。他明明不想把压力发泄在他身上…
可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而门外,犬饲猛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发出哭声。
月本君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你的世界里难道就只有这些吗?!只有我吗?!”
“爱不是生活的全部!”
“像块黏人的狗皮膏药!”
“能不能给我一点安静的空间!”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原来…他每天的努力,在月本君眼里,是这么的烦人、这么的幼稚、这么的…不值一提吗?
原来…他的爱,对月本君来说,是一种负担吗?
巨大的伤心和失落包裹了他。但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感到委屈,月本静最后那句话里的疲惫和崩溃,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
他开始认真地、痛苦地反思。
是不是…自己真的太黏人了?
是不是…真的忽略了月本君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不是…自己的爱,表达的方式不对,反而给了月本君压力?
爱不是生活的全部…
月本君说的对。
他的世界里的确几乎只有月本君。剑道是为了变强配得上月本君,学习是为了不被月本君甩太远,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围绕着月本君…他好像…真的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世界和目标。
这样…真的对吗?
犬饲猛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思考着关于“爱”与“自我”的问题。伤心之余,一种成长的顿悟,也在悄然滋生。
而门内的月本静,同样沉浸在巨大的自责中。
他看着地上那片狼藉和碎片,想起犬饲猛最后那个受伤的眼神,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顶。
他拿出手机,想给犬饲猛发信息道歉,手指却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他只发出了一句苍白的:
「刚才的话,不是真心的。对不起。」
但他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能轻易抹去的。
那个夜晚,隔着一扇门,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一个在反思着爱的边界与自我的价值。
另一个则在懊悔着自己的失控与语言的残忍。
成长中的阵痛,有时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深刻。
***
自那日尖锐的冲突后,一种微妙的、令人窒息的隔阂感悄然横亘在了犬饲猛和月本静之间。
月本静被巨大的自责和依旧繁重的压力双重折磨着。他无法忘记犬饲猛最后那个受伤的眼神,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丑陋不堪。他想要道歉,想要弥补,但每当看到犬饲猛,那股自我厌恶感和害怕再次失控的恐惧就攫住了他,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再加上那些迫在眉睫的截止日期,他几乎本能地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工作和学习里,像一只缩回壳里的蜗牛。
他开始“合理地”避开犬饲猛。图书馆选择更偏僻的角落,乐队练习到更晚,甚至吃饭也常常错过时间,独自在便利店解决。他回复消息的速度变得极慢,内容也极其简短,甚至干脆已读不回。他用一种近乎自我惩罚式的工作狂模式,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而犬饲猛,则牢牢记住了月本静那句“爱不是生活的全部”和“给我一点安静的空间”。尽管心里难受得像压着块石头,尾巴也总是无精打采地垂着,但他强迫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亦步亦趋地围着月本静转。
他努力给自己找事情做:更加疯狂地投入剑道训练,主动承担更多的部活杂事,甚至开始尝试阅读一些月本静推荐过的、与剑道无关的书籍(虽然看得非常吃力)。他不再每天发无数条信息,不再在月本静明显忙碌时凑上去,送点心也只是默默放在桌上就离开。
他试着去理解月本静的世界很大,有很多重要的事,而他不能,也不该一直是其中的唯一中心。这种认知带着成长的酸涩痛楚。
两人明明在同一個校园,却仿佛处在不同的时空。偶尔擦肩而过,眼神对上,月本静会迅速移开视线,脚步加快,而犬饲猛则会停下脚步,耳朵微微抖动,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满是失落和担忧。
他知道月本君在躲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遵守命令,不去打扰。
***
就这样过了几天,一个周五的深夜,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城市。犬饲猛刚从剑道部加练出来,就被困在了教学楼门口。
雨大得吓人,风裹挟着雨水砸在玻璃门上,噼啪作响。他正准备冒雨冲回宿舍,却忽然想起——月本君今天好像又在音乐室练习,他带伞了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担心压过了“不去打扰”的指令。他立刻转身跑回教学楼,熟练地走向位于旧馆的音乐室。
旧馆的走廊灯光昏暗,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犬饲猛走到音乐室门口,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门也锁着。
月本君已经回去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他正准备离开,兽人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雨声几乎掩盖的…抽泣声?
犬饲猛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心脏猛地一紧。声音…好像是从走廊尽头的楼梯间传来的?
他放轻脚步,像夜行的猫科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楼梯间。越靠近,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就越清晰。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向楼梯下方看去——
只见月本静独自一人,蜷缩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他没有打伞,浑身湿透,昂贵的贝斯包被随意地扔在一边,沾满了水渍。他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在里面,单薄的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雨水顺着他的黑发不断滴落,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鸟,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模样。
犬饲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月本君…
在哭?
那个总是嘲笑他、捉弄他、冷静地分析一切、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的月本静…
竟然会哭得如此…绝望和无助?
一瞬间,所有的隔阂、委屈、自我约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犬饲猛几乎是冲了下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
听到动静,月本静猛地抬起头。
泪水和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镜也不知道掉落在了哪里。但他依然瞬间认出了那个高大的、熟悉的身影。他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狼狈的惊慌和羞耻,下意识地想用手背擦掉眼泪,别开脸,声音沙哑而急促:“…别过来!走开!”
但犬饲猛没有听他的。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干燥的外套,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用力地将月本静整个裹住,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月本君…”他的声音带着心疼的颤抖,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他的寒冷和悲伤,“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月本静僵硬了一瞬,随即开始挣扎,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放开我!谁让你来的!看我这样你很得意吗?!走开啊!”
但他的挣扎在犬饲猛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徒劳无力。而且,那挣扎很快就在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慢慢变成了无力的捶打,最后化为了更加汹涌的泪水。
他放弃了抵抗,把脸深深埋进犬饲猛干燥温暖的胸膛,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放任自己哭出了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啜泣,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压力、自责和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报告…被否定了…”
“…曲子…写不出来…”
“…我好累…”
“…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对不起…”
“…犬饲…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犬饲猛的衣襟。
犬饲猛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一只手笨拙地、一遍遍地抚摸着他湿透的头发和冰冷的后背,用自己最直白的方式给予安慰。
“没关系…没关系的…”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低沉而温柔,“月本君已经很努力了…非常非常努力了…”
原来,月本君不是无所不能的。
原来,他也会被压力击垮,也会脆弱,也会需要哭泣和依靠。
这个认知让犬饲猛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也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更加真实的贴近感。他看到了月本静完美面具下的裂痕,而那裂痕之中,流露出的真实,让他更加想要去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月本静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软软地靠在犬饲猛怀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犬饲猛感觉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才稍稍松开一点,用手掌心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月光本静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犬饲猛。那双总是清澈愚蠢的狗勾眼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理解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的温柔。
没有责怪,没有疑问,只有全然的接纳。
月本静忽然觉得,自己筑起的所有高墙,在这样一个眼神面前,都显得可笑而不堪一击。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犬饲猛的肩膀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看我…”
犬饲猛却抱紧了他,认真地说:“要看。月本君什么样子,我都要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笨拙的坚定:“而且,哭起来的月本君,也很好看。很真实。”
月本静没有回答,只是更深地埋进了他的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背后的衣服。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但楼梯间的角落里,却弥漫着一种风雨过后、彼此依偎的宁静与温暖。
隔阂在泪水与拥抱中消融。
距离在脆弱与守护间拉近。
犬饲猛想,他终于有点明白了。
爱或许不是生活的全部。
但爱,是在对方撑不住的时候,成为一个可以放心哭泣和依靠的怀抱。
窗外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汹涌,狂风卷着雨点砸在音乐室的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但这狂暴的声响,反而衬得音乐室内更加静谧和与世隔绝。
冰冷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犬饲猛担心月本静着凉,扶着他站起来:“月本君,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会感冒的。”
音乐室后面的小仓库里通常放着一些旧的演出服和毛巾,以备不时之需。犬饲猛轻车熟路地找出来几条干净但略显陈旧的大毛巾和一件宽大的、印着乐队logo的旧T恤。
“先将就一下。”犬饲猛把毛巾和T恤递给月本静,自己则拿起另一条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
月本静默默地接过,走到角落的屏风后面。换下湿透的、黏腻的衣物,用干燥的毛巾擦干身体,穿上那件带着淡淡樟脑丸味道的宽大T恤。布料摩擦过皮肤,带来些许暖意,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走出来时,犬饲猛也已经脱掉了湿外套,正用毛巾努力擦着他那头银灰色的短发,耳朵因为摩擦而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有点傻气,却莫名让人安心。
看到月本静出来,犬饲猛立刻停下动作,关切地问:“好点了吗?还冷吗?”
月本静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室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壁灯,光线柔和地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和依旧有些发红的眼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隔阂,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带着些许无措的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月本静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平静了许多:“之前…躲着你…对不起。”
犬饲猛连忙摇头:“没、没关系!我知道月本君很忙,压力很大…是我太黏人了,没考虑到…”
“不是你的错。”月本静打断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犬饲猛脸上。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复杂,“是我没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还迁怒于你。那些话…很过分。”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了下去:“…欠你很多。”
犬饲猛的心微微一颤,他看着月本静,看着他脸上罕见的、带着歉疚和一丝脆弱的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走上前,想拉住月本静的手,又有点犹豫。
“月本君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他小声说,“我只要月本君好好的…”
月本静却忽然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犹豫的手腕。他的指尖还带着一点未散尽的凉意,但掌心却是温热的。
“躲了你那么多天…”月本静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他已经找回了眼镜并擦干净)看向犬饲猛,那目光里褪去了平时的冷静疏离,染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带着某种决意的色彩,“…利息总该付一点。”
犬饲猛还没反应过来“利息”是什么意思,月本静就微微用力,拉着他,走向音乐室中央那架略显陈旧的三角钢琴。
雨声敲打着窗户,像是为接下来的独奏敲响了前奏。
月本静让犬饲猛背靠着钢琴,自己则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极近。昏黄的灯光下,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倒影。
“月本君…?”犬饲猛有些困惑,心跳却不自觉地开始加速。月本静的眼神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危险的悸动。
月本静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犬饲猛还有些潮湿的下颌线,动作缓慢而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后,他踮起脚尖(身高差让他不得不这样做),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它不再是试探,不再是玩笑,也不是情动时的热烈。它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虔诚的补偿意味,温柔得令人心碎,又缠绵得让人沉溺。他细致地描绘着犬饲猛的唇形,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道歉,一遍又一遍。
犬饲猛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应,却被月本静用眼神制止了。
“别动。”月本静稍稍退开些许,气息交融,声音低哑,“…让我来。”
这是命令,却更像是请求。
犬饲猛立刻僵住了,乖乖地靠在钢琴上,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震耳欲聋。尾巴不知所措地微微晃动,扫过了光洁的钢琴腿。
月本静重新吻上他,这一次,更加深入。他的手也没闲着,一只手依旧捧着犬饲猛的脸,另一只手却滑了下去,隔着那件干燥的T恤,抚上他结实温热的胸膛,感受着手下剧烈的心跳。
犬饲猛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身体微微颤抖,耳朵红得透彻。月本君的主动和温柔,比任何激烈的索取都更让他难以招架。
吻逐渐下滑,落在下颌,落在喉结,在那里留下细微的、湿漉漉的触感。犬饲猛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月本静的手指解开了犬饲猛身上那件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换掉的训练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微凉的指尖探进去,触碰到了同样滚烫的皮肤。
犬饲猛猛地一颤,几乎要站不稳,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后的钢琴,指尖无意中按下了几个琴键,发出突兀而沉闷的“咚”的一声响。
这声响惊醒了沉醉中的两人。
月本静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犬饲猛那副意乱情迷、满脸通红、却又努力克制着不敢动的样子,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渐渐平息,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柔软的触动。
他忽然失去了继续“索取利息”的心情。
他想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补偿或者抵消。
他伸出手,重新抱住了犬饲猛,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够了。”
犬饲猛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迟疑地回抱住他。高涨的情潮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满心的怜惜和温暖。他感觉到月本静身体微微的颤抖,不是情动,而是情绪大幅波动后的余韵。
他轻轻拍着月本静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孩子。
“…月本君,”他低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月本静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
犬饲猛鼓起勇气,继续说:“我…我虽然很喜欢…和月本君亲密…但是…”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但是我更喜欢看见月本君笑。”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真诚:“看见月本君开心的、放松的、像以前那样偶尔捉弄我的样子…比什么都好。”
月本静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犬饲猛以为他睡着了。
然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算计或调侃的笑,而是一种真正轻松的、带着暖意的笑声。
他从犬饲猛怀里抬起头,眼角似乎还有些湿润,但嘴角却是上扬的。
“笨蛋。”他轻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满是纵容。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户,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音乐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相拥的体温渐渐驱散了之前的寒冷和悲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宁静与亲昵。
犬饲猛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吻和月本静罕见的脆弱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尾巴无意识地、轻轻地环着月本静的小腿,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和占有欲。他只觉得此刻怀里的月本君,需要他全部的温暖和保护。
然而,这份静谧并没有持续太久。
怀里的月本静忽然动了一下,他微微退开些许距离,抬手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往往是他切换回冷静模式的标志)。镜片后的眼睛里,那些脆弱、歉疚和柔软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着些许审视和玩味的清明。
他目光扫过犬饲猛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水润的眼睛和那对自己刚刚亲吻过的、略显红肿的嘴唇,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陈旧的钢琴、散落的乐谱、积灰的角落…
然后,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让犬饲猛瞬间警铃大作的弧度,用那种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又主动索吻的人不是他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
“嗯…”
“还好没在这里做。”
犬饲猛:“……啊?”
他还没从温情模式里切换出来,大脑处理这句话花了好几秒。没在这里…做?做什么?难道是指…?
他的脸“轰”一下再次爆红!耳朵猛地竖起,尾巴也瞬间僵住!
月本君怎么可以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出这么…这么…的话?!而且还是在刚刚那样互诉衷肠(单方面)和亲密接触之后?!
月本静仿佛没看到他再次熟透的样子,自顾自地继续分析,语气像是在做环境评估报告:“灰尘太多,光线不佳,隔音效果存疑,而且…”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架旧钢琴,“…辅助设施稳定性不够。不符合‘实践’的基本环境和安全要求。”
犬饲猛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只能张红着脸,看着月本静用学术探讨般的表情说着让人羞愤欲死的内容。
月本静说完,还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理智决策颇为赞赏。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重新聚焦在犬饲猛脸上,带着一丝戏谑:
“更何况…”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点了点犬饲猛滚烫的胸口:
“…某只大型犬之前不是才信誓旦旦地说过——”
“‘只敢在床上’吗?”
他模仿着犬饲猛当时又怂又认真的语气,惟妙惟肖。
“!!!”
犬饲猛的眼睛猛地瞪圆了!月本君居然还记得!而且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调侃他!
巨大的羞耻感再次淹没了他!他当时是因为害怕失控、害怕像上次那样差点伤害月本君才说的那句话!怎么现在被月本君用来堵他的嘴了?!而且…而且刚才明明是月本君先主动的!
“我…那是…因为…”犬饲猛急得舌头打结,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辩起,整只狗都快冒烟了。
看着他那副窘迫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样子,月本静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喜欢看犬饲猛这种单纯又直白的反应,这让他感觉自己又重新掌控了节奏,从刚才那种失控的脆弱中彻底恢复了过来。
“所以,”月本静好整以暇地总结陈词,拍了拍犬饲猛僵硬的胳膊,“基于环境评估、安全考量以及某人的自身承诺,刚才的‘利息支付’到此为止。后续‘本金’偿还,请预约安全合规的场所。”
他用最冷静的表情,说着最“混账”的话。
犬饲猛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终于消化完月本君这是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腹黑的、喜欢逗弄他的月本静了。
虽然…有点小小的失落(刚才的气氛多好啊!),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安心和…隐秘的欢喜。
是的,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月本君。
会调侃他,会捉弄他,会冷静地分析一切,强大而游刃有余。
那个哭泣的、脆弱的月本静让他心疼欲裂,只想拼命保护。
而这个恢复正常的月本静,则让他心跳加速,又爱又“恨”。
他红着脸,小声嘟囔了一句:“…月本君…好狡猾…”
明明先主动的是他,先喊停的是他,最后用道理堵人的也是他!
月本静挑眉:“嗯?有意见?”
“…没有。”犬饲猛立刻怂了,尾巴却诚实地小幅度摇晃起来,暴露了他其实并不真的介意,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欺负”的感觉。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缝隙和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月本静拿起自己还有些潮湿的贝斯包,检查了一下,确认心爱的乐器没事。
“走了。”他恢复了一贯的发号施令风格,“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修改报告。”
“哦…好!”犬饲猛赶紧跟上,像最忠实的护卫。
走出音乐室,清凉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校园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
走在寂静无人的校道上,犬饲猛看着身边月本静平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伸出手,勾住了月本静的小指。
月本静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顺势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犬饲猛的耳朵立刻高兴地抖了抖,尾巴在身后摇啊摇。
虽然月本君又变回了那个“狡猾”的月本君。
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他见过月本君最脆弱的样子,而月本君也默许了他的看见和靠近。
这种共享秘密般的亲密感,比任何“利息”都让他感到满足和幸福。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危机解除。
日常(鸡飞狗跳版)再次回归。
而犬饲猛觉得,这样的日常,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