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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原来这就是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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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饲猛发现自己去图书馆的频率高得有些不正常。
以前,他是被月本静“勒令”去学习剑道理论的。现在,他甚至会在没有约定的日子里,鬼使神差地抱着书本溜达过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他们常坐的角落。
他告诉自己:我是来学习的!为了精进剑术!为了不负武士后裔之名!
但心脏却总是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时,失落得像是被竹剑狠狠抽了一下。而当月本静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那股瞬间涌上的、尾巴几乎要不受控制摇起来的雀跃,又让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好像…不只是为了剑术而来。
* * *
这天下午,犬饲猛又一次“顺路”来到了图书馆。他远远就看到月本静常坐的位置是空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耷拉着耳朵,慢吞吞地走向历史区,想找一本关于战国铠甲的书。
就在他漫无目的地在高大的书架间穿梭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平静而清晰,是月本静。
犬饲猛的耳朵“唰”地立了起来,尾巴尖下意识地开始小幅度晃动。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加快脚步,想绕到对面书架跟月本打招呼。
然而,当他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对面的情景时,脚步和笑容都瞬间僵住了。
月本静确实在那里。但他不是一个人。
一个长相可爱、打扮精致的女生正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灿烂又有点羞涩的笑容,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正递向月本。
“月本君,这个!是我自己做的曲奇!上次多亏你帮我补习数学,真的非常感谢!”女生的声音甜脆,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月本静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并没有立刻接过:“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
“请你一定要收下!是我的一片心意!”女生坚持着,又把盒子往前递了递,脸颊微红,“那个…如果月本君喜欢的话,我以后还可以…”
犬饲猛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看到那个女生仰望着月本时亮晶晶的眼睛,和她手里那盒刺眼无比的“心意”。而月本静…他并没有立刻拒绝。他只是站在那里,听着对方说话。
一种陌生而尖锐的情绪,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犬饲猛的胸膛,迅速蔓延开来,冻僵了他的四肢,又化作一股酸涩滚烫的洪流,冲得他头晕眼花。
这是什么感觉?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又酸又胀,闷得发痛。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里的唾液都带上了一种奇怪的苦涩味。
他想冲过去,想隔开那个女生,想大声说点什么…但他凭什么?
他和月本君…只是朋友…吗?
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很足,但犬饲猛却觉得浑身发热,尤其是耳朵和脸颊。与之相反的是,他的指尖却有些发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看见月本静似乎终于伸手接过了那盒曲奇,还对那个女生点了点头,说了句什么。那个女生立刻笑得更开心了,又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月本静拿着那盒曲奇,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
就是这一刻,犬饲猛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不想被月本静看见。他高大的身躯在书架间显得格外笨拙仓促,尾巴紧紧夹在腿间,耳朵也无力地垂落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混乱的心跳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了——“吃醋”是什么意思。
原来不是味道,是一种…心脏被泡进酸水里,又涩又痛,让人想逃跑又想破坏什么的…难受感觉。
他甚至…有点想哭。为什么月本君可以那么自然地收下别人的礼物?为什么对别人也那么…温柔?
犬饲猛一路逃也似的离开了图书馆,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来干什么的。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觉得心里阴沉沉的。
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那个女生笑着递出点心的画面和月本静接过点心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
原来…月本君那么受欢迎啊。
原来…他对别人也会那样…允许靠近吗?
犬饲猛停下脚步,看着自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却显得无比孤单的影子,毛茸茸的尾巴无精打采地拖在身后。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总往图书馆跑了。
也好像,有点明白此刻心里这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难过,究竟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犬饲猛像是被那盒曲奇和那个女生灿烂的笑容下了咒,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剑道部训练时,他失误频频。素振(空挥)时动作僵硬,失去了以往的力度和流畅感;对练时更是破绽百出,反应迟钝,好几次被低年级的部员轻易击中面罩(Men)。
“砰!”他又一次因为走神,下盘不稳,被对手一个漂亮的突刺击中喉部护具,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道场里安静了一瞬,大家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犬饲猛一直是部里最勤奋的,虽然技巧笨拙,但从不缺热情和专注。这样连续的心不在焉,实在太反常了。
部长铃木健吾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示意练习暂停。
“犬饲,”铃木的声音带着一丝严肃,“你过来一下。”
犬饲猛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像只做错了事的大型犬,默默跟着铃木走到道场角落。他能感觉到身后部员们投来的好奇目光,脸颊有些发烫。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铃木双手环胸,看着他,“脚步虚浮,注意力涣散,动作完全变形。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对不起,部长。”犬饲猛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趾,“我没事…只是有点…没睡好。”他的声音闷闷的,没什么说服力。
铃木盯着他看了几秒,显然不信。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猛,我们认识也挺久了吧?虽然你有时候笨笨的,但一直很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有什么烦恼,或许可以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上忙。”
部长关切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犬饲猛心里那个塞满了酸涩和困惑的盒子。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竹剑的柄,犹豫了很久。
道场里其他人已经重新开始练习,竹剑相交的脆响和呼喝声掩盖了角落的低语。
终于,犬饲猛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周围的噪音淹没,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部长…你…你和月本君,是初中同学,对吧?”
铃木健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犬饲的烦恼会和那个冷静疏离的月本静有关。他点了点头:“嗯,同班过两年。怎么了?那小子惹到你了?”他印象里的月本静,聪明又有点孤高,不像会主动招惹犬饲这种类型的人。
犬饲猛猛地摇头,耳朵跟着晃动:“没有!月本君很好!他…他帮我补习剑道理论,还让我去听他们乐队排练…”他急急地解释,但越说声音越小,尾巴也不安地扫着地面。
铃木看着他那副纠结又低落的样子,心里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他试探着问:“所以,是月本那边…有什么情况?”
犬饲猛的头垂得更低了,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嘟囔:“…月本君…是不是很受欢迎啊?”
铃木挑了挑眉,了然于胸。他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下:“月本啊…那小子从初中起就那样了。长得不错,脑子又好,虽然性格有点别扭,但意外地挺招人。尤其是那种觉得‘捉弄他一定很有趣’或者‘想看看他冷静外表下另一面’的类型。”
犬饲猛的耳朵抖了抖,没说话,但竖得更高了,显然在紧张地等待下文。
铃木瞥了他一眼,决定还是说出来,毕竟这单纯的大狗看起来陷得有点深:“感情方面嘛…据我所知,他初中到现在,谈过那么几次。”
犬饲猛的呼吸一滞。
“四次吧我记得?”铃木努力回忆着初中时的传闻和后来零星听到的消息,“两个女生,两个男生。不过…”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每一次时间都不长,最长的好像也没超过半年。而且…”
铃木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语气:“每一次,据说都是月本那家伙主动提出开始的,也是他主动干脆利落地结束的。从来没见过他为谁失魂落魄过。那小子,理智得可怕,甚至有点…冷漠?”
“啪嗒。”犬饲猛原本竖得笔直的耳朵,瞬间完全耷拉了下来,紧紧贴住了头发。他手里的竹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四…四次?
两男两女…
都不超过半年…
都是月本君主动开始…又主动结束…
每一个信息都像一把小锤子,重重敲在犬饲猛的心上。那个在图书馆里冷静给他讲题、在音乐室专注弹贝斯、在他被吓到时会默许他拥抱、会用平静语气调侃他的月本静…原来有着这样他完全不知道的一面。
那么游刃有余…那么…轻描淡写地开始和结束一段段关系。
所以,收下那个女生的曲奇,对月本君来说,是不是也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那他呢?他这只笨拙、吵闹、只会剑道还练不好、一吓就往他怀里钻的大型犬兽人…对月本君来说,又算什么呢?
也是一个觉得“捉弄起来一定很有趣”的对象吗?一个新鲜的、暂时的消遣?
犬饲猛感觉胸口那股酸涩感再次汹涌而来,比上次在图书馆时更甚,几乎要让他窒息。他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喂!猛?你没事吧?”铃木健吾看他状态不对,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这么难看?我就知道不该跟你说这些…”
犬饲猛猛地回过神,弯腰捡起地上的竹剑,声音干涩:“…我没事,部长。谢谢您告诉我。”他顿了顿,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我…我今天能先回去吗?身体有点不舒服。”
铃木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去吧,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犬饲猛低着头,匆匆行了个礼,甚至忘了收拾自己的装备,就那样耷拉着耳朵和尾巴,脚步有些虚浮地快速离开了道场。
铃木健吾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巨大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月本那家伙…这次招惹了个超级麻烦的单纯生物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犬饲猛失魂落魄地离开剑道部,脑袋里反复回响着部长铃木的话。
“四次…两男两女…”
“都不超过半年…”
“都是他主动开始,主动结束…”
“理智得可怕…甚至有点冷漠…”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口那片酸涩的海绵上,让他每走一步都感到沉闷的疼痛。他耷拉着脑袋,银灰色的耳朵无精打采地贴着头发,巨大的尾巴也拖在身后,扫过地面,沾上了灰尘也浑然不觉。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宿舍楼附近。
就在他准备低头走进宿舍大门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家政教室走出来——正是那个在图书馆给月本静送曲奇的女生!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的大碗,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犬饲猛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感再次汹涌而上。她…刚从家政教室出来?是去做什么?和月本君有关吗?
一种混合着痛苦、好奇和不甘的情绪,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他几乎是无意识地、鬼使神差地,朝着家政教室那扇虚掩的门挪动了脚步。
他的理智在尖叫着让他离开,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他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凑近门缝,那只不受控制的毛茸茸耳朵甚至不自觉地向前转动,试图捕捉里面的声音。
家政教室里飘出淡淡的、甜美的烘焙香气。
然后,他看见了——
月本静独自一人站在料理台前,正低着头,专注地用裱花袋在某个小巧精致的东西上挤着奶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柔和地洒在他身上,给他平时略显清冷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的动作熟练而优雅,神情是犬饲从未见过的…平和与认真。
所以…那个女生…是来和月本君一起做点心的?他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这个念头像毒液一样瞬间侵蚀了犬饲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发冷,眼眶都忍不住泛起酸胀感。
然而,就在他因为偷窥和内疚而心跳如擂鼓,准备悄悄退开时——
料理台前的月本静,似乎若有所觉,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细细的门缝,直直地捕捉到了门外那只偷窥的大型犬兽人。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犬饲猛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耳朵“唰”地一下红得透彻,炸开了一圈毛。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有瞳孔因为极度震惊和羞愧而猛地收缩。
被、被发现了!
月本静显然也愣了一下,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诧异。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甚至,嘴角开始缓缓勾起一个犬饲无比熟悉的、带着些许戏谑和了然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上门外那双惊慌失措的狗勾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裱花袋。
犬饲猛猛地回过神,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跑!但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他挣扎之际,家政教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月本静站在门口,身上还围着一条干净的格子围裙,身上带着淡淡的奶油和青提的清新甜香。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僵成雕像、满脸通红、耳朵还在冒热气的犬饲猛,语气平静地开口:
“迷路了?还是说…剑道部的训练包括在家政教室门口站岗?”
“我…我…”犬饲猛舌头打结,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月本的眼睛,尾巴紧张地蜷到了两腿之间,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月本静的目光在他通红的耳朵和心虚的表情上停留了几秒,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没有追问,反而侧身让开了一点:“进来。”
“啊?不、不用了!我这就走!”犬饲猛慌忙摆手,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尴尬到极致的气氛。
“叫你进来。”月本静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刚好有东西需要处理掉。”
处理掉?
犬饲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月本静略带强硬地拉进了家政教室。
甜香的气息更加浓郁了。料理台上,放着几个精致的青提蛋糕,其中一个已经完成了奶油裱花,看起来美味又可爱。
月本静走到台前,拿起那个裱花完成的蛋糕,又拿了一把小勺子,递到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犬饲猛面前。
“尝尝。”
“诶?”犬饲猛彻底懵了,傻傻地看着递到眼前的蛋糕和勺子,又看看月本静,“给、给我?可是…这不是…”这不是那个女生和你一起做的吗?这句话他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嗯。失败了,太甜。”月本静面不改色地说道,尽管那个蛋糕看起来完美无缺,“不想浪费粮食。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合适的…人选?”犬饲猛茫然地重复。
“嗯,”月本静点点头,视线落在他依然通红的耳朵尖上,语气平淡地扔下一颗炸弹,“听说犬科动物都喜欢甜食?应该能吃吧?”
犬饲猛的脸“轰”一下再次爆红!月本君果然是故意的!他是在调侃自己刚才在门口偷看的行为像只狗狗吗?!
但看着眼前精致诱人的蛋糕,闻着那甜甜的香气,又看着月本静那双看不出情绪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犬饲猛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勺子和蛋糕。
他舀了一小块,混着清新的奶油和甜甜的青提,送进嘴里。
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清爽不腻,非常好吃…根本不是什么失败品!
然而,比蛋糕味道更清晰的,是月本静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怎么样?”月本静问,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合不合…狗狗的口味?”
犬饲猛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含着勺子,脸颊鼓鼓的,眼睛因为惊讶和害羞而睁得圆圆的,头顶的耳朵因为这句直接的调侃而疯狂抖动起来。
甜食的滋味很好。
但月本静的话,却让他心里那股酸涩的醋意,奇异地开始融化,混合成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滚烫的情绪,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困难,心跳失序。
吃完那块其实非常成功、却被月本静硬说成“失败品”的青提蛋糕后,犬饲猛感觉自己像踩在云朵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尽,心里那股酸涩的醋意虽然没完全消失,却被月本这突如其来的投喂和调侃搅得七零八落。
月本静解下围裙,仔细清洗了工具,将剩下的材料收拾好。那个女生带来的空碗被他放在了一边,似乎并没有多在意。
“走了。”月本收拾完毕,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调侃“狗狗”的人不是他。
“哦、哦!”犬饲猛赶紧把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尾巴不自觉地小幅度晃了晃,乖乖跟在他身后。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犬饲猛偷偷瞄着身旁月本静的侧脸,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冷静、疏离,好像世界上没什么能真正扰乱他的心绪。
部长铃木的话又开始在他脑海里盘旋。
“四次…”
“两男两女…”
“不超过半年…”
“主动开始,主动结束…”
“理智得可怕…”
那些词语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刚刚被蛋糕甜味安抚过的心脏上,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攥了攥拳头,手心有些出汗。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他。他不想再这样胡乱猜测、自己一个人酸涩难受下去了!他是直来直去的犬饲猛,不是那种会把心事弯弯绕绕藏在肚子里的人!
“月本君。”他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但很大声,引得路过的几个学生好奇地看了过来。
月本静停下脚步,转过身,略带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犬饲猛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就义般,眼睛一闭,几乎是吼了出来:“今天那个女生!就是送你曲奇的那个!她是不是喜欢你?!”
空气安静了一瞬。
犬饲猛紧紧闭着眼,不敢看月本静的表情,耳朵却竖得老高,紧张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他的尾巴僵在身后,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听到月本静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还是只是风吹过的声音?
然后,是月本静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声音:“大概吧。怎么了?”
怎么了?他问怎么了?!
犬饲猛猛地睁开眼,看到月本静正用那种研究似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实验对象。这种目光让他更加难受了。
冲动之下,第二个问题,那个更让他心痛的问题,也不经大脑地冲口而出:
“部长说!月本君你…你谈过四次恋爱!两男两女!都是你主动的!而且都不超过半年!是真的吗?!”
问完这句话,犬饲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死死地盯着月本静,眼睛因为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而微微发红,耳朵和尾巴都彻底耷拉下来,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他以为会看到月本静惊讶,或者被冒犯而生气的表情。
然而,月本静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他沉默地看着犬饲猛,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五秒钟,对犬饲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月本静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铃木健吾那家伙…话还真多。”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种态度,几乎等同于默认了。
犬饲猛的心沉了下去,酸涩感几乎要淹没他。
但月本静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猛地愣住了。
“所以,”月本静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抬起头,直视着犬饲猛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带着一种致命的穿透力,“你这几天训练心不在焉,刚才又在家政教室门口偷偷摸摸…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些?”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犬饲猛所有的心思。
“是在担心那个女生的事?还是…”月本静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却让犬饲猛心跳骤停的弧度,“…在介意我过去的那四次?”
犬饲猛的心脏在月本静那句直白的反问后,疯狂地擂动着胸腔,他甚至怀疑月本能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响声。他的耳朵烫得惊人,紧紧贴着头发,尾巴也僵硬地垂在身后,所有的毛发都仿佛在表达着无措和紧张。
月本静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究,牢牢锁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承认吗?承认自己因为那个女生而心烦意乱,因为听说他的过去而酸涩难受?承认自己这些天所有的失常,都是因为他?
犬饲猛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他从未感觉如此艰难过,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勇气。他躲闪着月本静的视线,最终几乎是呜咽着,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是…是的…我很介意…”
声音很小,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委屈。说完,他就猛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月本静,仿佛承认这件事本身,就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有什么资格介意月本君的过去呢?他又不是月本君的什么人。
然而,预想中的嘲讽或是冷淡的回应并没有到来。
月本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看着他那对因为情绪低落而完全塌下去的耳朵,还有那条无精打采、沾着灰尘的巨大尾巴。
过了一会儿,月本静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奇异地没有平时的疏离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犬饲猛猛地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月本静移开视线,望向远处逐渐沉落的夕阳,侧脸在余晖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开始的时候觉得有趣,或者觉得对方身上有吸引我的特质。但很快就会发现,那种新鲜感和兴趣无法持续。勉强下去对谁都不好,所以就在变得麻烦之前结束。”
他顿了顿,重新看向犬饲猛,目光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对我来说,那更像是一种…社交实验?或者说,是为了满足某种好奇心。但实验结果证明,那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犬饲猛呆呆地看着他,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些话里的信息。社交实验?满足好奇心?不是真正想要的?
“那…那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月本静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犬饲猛,看着他那双总是诚实地盛满情绪的眼睛,看着他那副因为自己的话而茫然又急切的样子。
夕阳的金光落在犬饲猛银灰色的毛发上,勾勒出一层柔软的光晕。他看起来庞大又笨拙,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和踏实。
月本静忽然向前又迈了一小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得很近,近到犬饲猛能清晰地看到月本静长长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的青提奶油的甜香和自己身上阳光般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这个距离让犬饲猛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僵硬,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悄悄竖起了一点,尾巴尖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月本静微微仰头,直视着犬饲猛有些慌乱的眼睛,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却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搔刮在犬饲猛最敏感的心尖上:
“我真正想要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犬饲猛连瞳孔都微微放大的紧张模样,才慢悠悠地,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继续说道:
“…大概是一个…无论实验多少次,都不会让我感到厌倦的…‘特殊样本’吧。”
特殊样本?
犬饲猛的大脑彻底宕机了。这个词超出了他单纯的理解范围。是好是坏?是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吗?还是…
月本静看着他完全懵掉的样子,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十足玩味和些许满意的弧度。
他不再解释,转身继续朝宿舍楼走去,仿佛刚才那句暧昧不明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还僵在原地、冒着傻气的大型犬。
“还不走?”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但眼底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还是说,你更想站在这里,继续思考你那些‘介意’的问题?”
犬饲猛猛地回过神,脸“轰”地一下再次红透。他手忙脚乱地跟上去,脚步还有些虚浮,脑袋里像是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彻底缠死了。
月本静没有否认过去。
但他也说,那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还说…他想要一个…“特殊样本”?
这个“特殊样本”…指的是什么?是指…他吗?
犬饲猛偷偷瞄着身旁月本静平静的侧脸,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期待和忐忑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好像…更加搞不懂月本静了。
但也好像…更加、更加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那条巨大的尾巴,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轻轻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