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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 10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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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程子焱照例躲在书房里看书。阳光伴随着柔和的微风潜进屋内，轻抚着前额的发梢，舒适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
这段时间迟煦回家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到家之后倒头就睡，两人之间几乎是零交流。程子焱看着他满身疲惫的样子，心疼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感，觉得自己像极了等着丈夫归家的家庭主妇。可主妇尚且肩负职能，掌管着家中的大小事务，而他每天看着管家、保姆、厨师、园丁们忙来忙去，自己却只能当一只无所事事的米虫。
尽管他有满腹的学识，让他坐在家里也可以进行理论研究，但离群索居的生活依然让他对自己存在的价值产生了怀疑。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忘在了一所高塔里，只能无助地遥望着充满烟火气的人世间。没人注意到他无声的哭泣，甚至连他爱的人也开始不在意他的悲喜。
昨晚迟煦又是很晚才回来，身上不仅带着酒气，还混合着香水的味道。这样的气味程子焱并不陌生，过去迟煦每次应酬回来，都会带着这种令他心生厌恶的气息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对他索取。这几年的时光让程子焱已经明白了，生在金字塔尖上的人也有着万般无奈，利益场上的厮杀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他不想去苛责迟煦，只默默帮他换下衣服，让他早点休息。
可就在他帮迟煦脱下西装时，却赫然在迟煦的衬衣领口上看到了一抹口红印。
程子焱呆呆地愣在那里，盯着那口红印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爆发出尖锐的质问。
迟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而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脱下衬衣丢到一旁，然后自顾自走去浴室洗澡。
程子焱坐在床边，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流水声，看着手中衬衫上的口红印，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止境的深渊。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在靠着回忆生活，每当在迟煦这里遭遇疼痛，他都要用记忆当中那个如小太阳般温暖的迟煦来安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迟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高大的身影写满了疲倦。
程子焱不想给他增加负担，可心头的刺痛还是逼得他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迟煦，这个……是……怎么回事？”
迟煦随便瞥了一眼程子焱手上的衬衣，不耐烦地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儿，不小心蹭到了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又没和她睡。”
程子焱惊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回答得这样理所当然。这根本就不是他深爱着的那个把他捧在心尖上的迟煦。
然而迟煦根本不理会他的目光，直接上了床背对着他躺下，不多时就发出了低低的鼾声。
程子焱在床边呆坐了许久，然后默默关了灯躺到床上，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幻想着一觉醒来这个人会变回那个他最爱的迟煦。
可痴心妄想换来的结果只会是事与愿违。当明亮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的时候，程子焱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被人翻过身面朝下趴着，紧接着就被一副沉重的身体压在身下。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后就传来一阵钝痛。这种痛是那样的熟悉，曾经在被迟煦挟持交往的那段日子里，他有数不清的早晨都是在这样的疼痛中醒来。
程子焱微微颤抖着开口求饶道：“迟煦……求你……轻一点……我会疼……”
他试图用自己的卑微唤醒迟煦的良心，他不愿相信自己用心血灌溉出的人会轻易变回过去那个魔鬼。
迟煦果然停顿了下，可正当程子焱感觉欣慰时，他却突然又变本加厉。
程子焱不再说话，只像过去那样沉默地承受着，让眼泪悄悄洇湿了枕头。
结束之后，迟煦甚至不曾在他身上留下轻轻一吻，便匆忙起身独自去了浴室洗澡。程子焱满目凄凉地趴在弄脏的床单上，像一只被用完即丢的旧娃娃……
清风拂过面颊，也翻动起面前的书页。程子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把目光转回到那些对普通人来说如同天书的文字。虽然生活不尽如人意，但好在他的精神世界仍开满鲜花，有着思想贫瘠的人所想象不到的绚烂。
书房敞开着的门被人轻轻叩了两下，陈放穿着休闲背心和短裤，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走了进来。
洗发水残留的青柠气息迅速在整个空间里弥漫开来，程子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去健身了？”
陈放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是啊，受伤那几个月不能运动，掉了太多肌肉，再不赶紧恢复训练，怕是以后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程子焱打量了下他的身材：“确实比之前瘦了不少，不过还是比一般人强很多。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勤奋，把自己练得和你一样结实，说不定这次就不会害你受这么重的伤了。现在看着你这样，我真的觉得很内疚。”
陈放笑道：“别这么说，能保护你是我的荣幸。而且有了这次的经历，我相信你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我了吧？”
程子焱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当然不会，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永远都会记得。”
陈放默默看了他一阵，心里忽然又升起不甘。他爱程子焱不比任何人少，凭什么没有资格去争取？
他抬起手，慢慢靠近程子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程子焱不由得躲闪了下，诧异地望着面前的人。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今天的陈放给他的感觉格外不一样，身上散发着一种侵略性，眼神里写满了呼之欲出的渴望。
“子焱，离开他，跟我走吧。”陈放说出了这句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话。
“……什么？”程子焱呆呆地看着他。除了刚从ICU醒来后的表白，陈放自那之后再未对程子焱有过任何暧昧的表达，两个人像之前一样相处，仿佛那件事不曾存在过。此刻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直白，程子焱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向克制隐忍的陈放会说出的话。
“子焱，你还记迟煦在游轮上为你庆生那次吗？当时你说，你觉得自己就像是迟煦的宠物。可是那个时候，你至少还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看看现在呢，你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程子焱讪讪地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嘛，迟煦他……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陈放不以为然道：“非常时期，那这个时期有多长？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迟煦以前的为人有多烂你很清楚，他的社会关系那么复杂，仇人那么多，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过什么人。你侥幸逃过了这次，那下次，下下次呢？我真的怕我没有那么多条命来保护你。还是说，你想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栋房子里，做一辈子的笼中鸟？”
程子焱紧闭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当然不是他向往的生活，没人愿意活在恐惧之下，连到院子里晒个太阳都要面对严阵以待的保镖。他已经品尝过拘留所禁闭室的绝望，感受过刀锋插进身体里的剧痛，迟煦下一次将要带给他的灾难还不知会是什么。
陈放继续说道：“还有，我感觉他最近对你越来越冷淡了，连看你的眼神都没有以前那种热情了，你自己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程子焱低头沉默着，他何止是察觉到了，他正在经历着一场痛彻心扉的失去，却依然在幻想着可以回到从前。幸好那些关起房门来发生的事陈放都不知道，否则还不知要怎么痛骂他的不清醒。
陈放看着他一直不说话，趁热打铁道：“子焱，放弃他，跟我走吧。我们可以换个城市，甚至换个国家，彻底摆脱掉这些阴影，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些年我陆陆续续攒了一些钱，我能吃苦，什么工作都肯干，我会尽我的所能来保证你的生活。”
程子焱沉默许久才小声喃喃道：“可是……迟煦该怎么办？他离不开我……”
陈放嗤之以鼻道：“他离开你一样会过得很好，你不要听他嘴上说离开你就没法活这种话。你曾经离开过他一次，他那时候照样活得很滋润。有件事我一直没忍心告诉你，你们上一次分手之后没多久，他就跑去了一个之前经常陪他的女公关经理家，在她那儿住了整整一个月，直到他姐亲自上门把他接走。这件事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去问他姐。什么忠贞不渝死心塌地，不过是骗你留在他身边的花言巧语而已。他不是离不开你，只是想拥有你，拥有了之后却又不珍惜，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
程子焱听了他的话，难过得握紧双拳，指甲陷入手掌才愈合不久的伤口。
陈放心疼地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搓着，试图让他放松下来。“子焱，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他。可是人首先得为自己考虑，一段好的感情应该是让两个人都感觉到舒适、有安全感，而不是一味地忍耐付出，委曲求全。你们之间的这段感情，现在带给你的已经是弊大于利了，继续坚持下去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伤害。子焱，是时候该放手了。”
程子焱依旧沉默着，泪水悄悄涌上眼眶。他知道他和迟煦之间的感情已经从不知何时开始悄然变质，也许真的如人们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个让他情难自已的如少年般赤诚的迟煦正在一点点变回曾经的可怕模样。他很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还是舍不得放手，感情投入到这个地步，早已覆水难收。
就在此时，书房门口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声。
程子焱猛地抬起头，只见迟煦正面色阴鸷地一步步朝着他们走过来。程子焱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心虚，他还来不及把自己的手从陈放的掌心抽出来，迟煦就已经大步来到他们面前，对着陈放就是一拳。
陈放被打得朝一边倒去，刚好倒在了程子焱身上。这让迟煦变得更加怒不可遏，一把揪住陈放的衣服把他给拽起来，带离程子焱身边。
“我他妈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哥们儿，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当着我的面对他表白还不够，现在还要背地里挖我的墙角！！！”迟煦说着就又一拳砸向陈放。
陈放猛然抬手一把接住了他的拳头，用力死死攥住，咬牙切齿地说道：“哥们儿？我可不敢当！这么多年我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到处帮你擦屁股处理你的那些烂事儿！我他妈早就受够了！”他说着用力一把推开迟煦，在迟煦还未站稳的时候，冲上去狠狠还了他一拳。
迟煦吃了痛，眼神变得更加凶狠，扑上去就和陈放扭打在一起。
“受够了为什么还不滚？！”迟煦揪着陈放的领子怒吼道。
陈放也死死抓着迟煦的领子：“你以为我不想？要不是为了程医生，我早就走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动老子的人！”
“什么你的人？程医生又不是附属品，他有独立的人格！”
“你少他妈在这儿讲大道理！”迟煦说着举起拳头就又要朝陈放脸上砸去。
程子焱见状赶忙上前拼命拉住迟煦的胳膊，却被迟煦用力一把给推开，险些撞到了书柜上。
这两个人全都长得人高马大，发起疯来一般人根本就拦不住。程子焱情急之下想要去找家里的保镖帮忙，他刚准备往门外跑，谁知迟煦突然一拳打在了陈放腹部新愈合的伤口上。
陈放闷哼一声，捂住伤口，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程子焱立刻冲上去扶起他：“陈放！你怎么样？让我看一下……”他刚想去掀开陈放的衣服查看伤口，却被迟煦蛮横地一把攥住手臂用力拖到一边。
“你不准碰他！有什么可看的？！这全是他自找的！”迟煦恶狠狠地瞪着陈放。
程子焱无比陌生地看着他：“迟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迟煦大吼道：“我不可理喻？！明明就是他居心叵测挑拨离间！”
陈放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我怎么挑拨离间了？我说的哪一句话不是事实？你看看你带给他的都是什么？你以为你花钱让人给他做除疤手术，那些伤就不存在了？他就能把那些痛全都忘了？那件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迟煦叫嚷着：“那你还想我怎么样？！那件事是意外，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我做得还不够多吗？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陈放冷笑道：“你对他好，那你问过他想不想要吗？你问过他喜不喜欢这种被囚禁的生活吗？！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都是把你自以为对的强加在他头上，从来没管过他怎么想！”
迟煦眉头紧锁，质问地看向程子焱：“怎么？你不喜欢我给你的生活吗？”
程子焱面色为难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两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迟煦愤怒地盯着他：“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供你吃供你穿，请那么多人来照顾你的生活，保护你的安全，你现在是想告诉我，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你一点儿都不喜欢？！”
“不是的，迟煦，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只是……”程子焱咬着嘴唇，艰难地想着措辞。
迟煦冷冷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程子焱顿了顿，叹气道：“我不知道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我还能坚持多久……”
迟煦气愤不已：“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费尽心思地保护你，我就该放任你满世界乱跑，给别人当活靶子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程子焱痛苦地捂住了脸。他这的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解，他们之间似乎打了一个死结。
面对他的无助，迟煦却继续指责道：“上次的事就是因为你擅自行动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如果不是你单独跑去上厕所，根本就不会给歹徒找到下手的机会。现在都已经出过事了，你还想往外跑？外面就那么好玩儿吗？”
程子焱抬起头惊讶地望向迟煦愤怒的双眸，他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把出事的原因归结到了他的头上。
眼泪不期而至，程子焱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双臂，幻想着能像以前那样，当迟煦被混乱的情绪淹没的时候，用自己温柔和包容帮助他恢复理智。
然而迟煦却根本不吃他这套，粗暴地一把将他推开：“你别碰我！既然我给的你都不想要，那我以后都不管你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找你想要的去吧！”
迟煦说完转过身就要往外走。程子焱在他身后坚定地说了句：“我想要你。”
迟煦猛然顿住脚步，心止不住地抽痛。
程子焱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我想要你，所以，我愿意接受你给我安排的一切。”
迟煦的眼泪疯狂在眼眶里打转，他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不让它们流下。这个被他用全部生命爱着的人，究竟要让他怎样才能割舍。
“好啊。”迟煦转过身，一把拽住程子焱的胳膊，把他带到沙发边。“你说你想要我，那就证明一下，让他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想要我的。”他边说边用下巴指了指陈放。
程子焱震惊地望着迟煦，不敢相信他话里的意思。
迟煦不耐烦道：“傻站着干嘛？脱衣服啊！”
“迟煦！你他妈够了！”陈放义愤填膺地在一旁吼道。
迟煦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程子焱，轻蔑地冷笑了声，然后转身夺门而出。
程子焱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劈。那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迟煦，而是过去那个丧心病狂的魔鬼。
陈放来到他面前，刚想安慰他，可程子焱突然拔腿朝门外狂奔。他不相信迟煦会变成这样，不相信自己用心血改造出的完美恋人一夜之间打回原形，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他跑到楼下时，迟煦的车刚好从门前经过。程子焱不甘心地朝着车子追了过去，可迟煦明明坐在车里看见了他，却没有让司机停车，而是一路绝尘而去。
程子焱站在门前的草坪上，看着车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院门外。夕阳斜照在他的脸上，让落下的眼泪闪着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