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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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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万物生长,湍流不息的隽江带走了一个个平凡的日子,生命在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中无声流逝。
过去这两个月,他们之间再未发生过任何冲突。程子焱完全进入了认命的状态,任凭迟煦指挥摆布自己,不做任何异议。他不是不能反抗,事实上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松用甜言蜜语帮自己挣得更多的权利。可是他不想了,因为生活对他已经没有意义,迟煦剥夺的不仅仅是他的自由,更是他的自尊和自信。如今的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只配麻木不仁地活着。
这两个月里陈放或旁敲侧击或直言不讳地劝过迟煦很多次,让他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结果不仅遭到了迟煦的无视和拒绝,甚至还威胁他再敢多嘴就卷铺盖卷滚蛋。
迟煦知道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他知道在这条路上,他和程子焱注定两败俱伤。可他宁愿伤到体无完肤,也不甘心和这个人分道扬镳。他迟煦的字典里,不存在“放手”两个字。
迟煦和梁瑾的婚礼按部就班地筹备着,两家人都非常看重这场婚礼,准备把它当成一次可以彰显家族财力和格调的盛典来举办。从场地的规划、服装和布置的挑选,到宾客名单的拟定,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掺杂着数不清的利益考量。
这天迟煦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店里和梁瑾一起试穿礼服,为拍婚纱照做准备。他穿着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看着梁瑾身着一袭白纱从化妆间里走出来。出自名设计师之手的婚纱价值不菲,将梁瑾高挑曼妙的身材衬托得愈发完美。
梁瑾来到迟煦面前,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对方。作为一对即将完婚的准新人,他们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的喜悦,甚至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吗?只是单纯的商业合作,不会产生其他纠葛,也不会对各自的感情造成影响?
梁瑾看向小琪,小琪对她微笑着点点头,眼眶却在悄悄泛红。最爱的女人即将嫁做人妇,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在人前扮演恩爱夫妻,而作为梁瑾真正的爱人,她却只能以助理的身份跟随在她身边,永远都见不得光。
梁瑾来到小琪面前,心疼地捧住她的脸。小琪想要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落。
“对不起……对不起……”梁瑾流着泪把小琪抱入怀中。
小琪轻轻摇着头:“没关系,我们都说好了的,不是吗?”
从她们爱上对方的那一刻起,今天的一切便都已注定,只是当现实终于摆在眼前时,心还是会止不住地疼痛。
迟煦站在一旁,看着在他面前拥抱的两个女人,忽然好想好想程子焱,想把他抱在怀里,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梁小姐,咱们……确定要这么做吗?”自从决定要结婚以来,迟煦第一次对梁瑾、对自己发出这样的疑问。
一向飒爽干练行事果决的女人此刻眼神中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茫然,她看了一阵迟煦,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
别墅门前新剪的草坪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喷泉不断发出潺潺流水声,水珠在夕阳下晶莹剔透,如同跳跃的珍珠。
迟煦穿过雕花繁复的门廊,走过富丽堂皇的客厅,怀揣忐忑来到迟景鸿的书房前。
这段时间迟煦已经不需要亦步亦趋地跟在迟景鸿身边,得益于迟景鸿之前用一场场重要社交为他铺路,迟煦现在已经可以以迟家太子爷的身份去单独参与很多项目的谈判。虽然他还没被赋予公司的重大决策权,但也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现在身份就像是迟家的高级公关经理,每天周旋于一堆老板中间,把各自真实的目的隐藏进云山雾罩的话语里,谈笑风生的背后全是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迟景鸿对迟煦近期的表现非常满意,别看迟煦私底下骄纵任性,但在该有分寸的场合从来不会给迟景鸿丢脸。尤其是迟煦攀上梁家这棵大树后,更是让迟景鸿满心欢喜,逢人就对自己这个小儿子赞不绝口。
基于以上原因,当迟景鸿接到迟煦的电话说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他说时,迟景鸿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迟煦想要在公司拥有更多的权力了。毕竟为了避免迟煦在外面乱签字惹出麻烦,迟景鸿还未敢轻易放权给他。
迟景鸿看着迟煦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一边在心里为迟煦的上进感到高兴,一边思忖着该放多少权限给他。
“煦儿回来啦,快坐。”迟景鸿又唤起了迟煦的小名。
迟煦踌躇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紧张到手指都绞在一起。
佣人端来了茶盘放到他们面前。迟景鸿像许多上了年纪的老板一样,热衷于茶道。迟煦则对此一窍不通,只能看着迟景鸿娴熟地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最后把一个斟满茶水的小杯茶递给他。
“小心烫。”迟景鸿细心地叮嘱着。
“谢谢爸。”迟煦诚惶诚恐地接过茶杯,心里琢磨着要是迟景鸿把这茶水泼到他脸上,会不会把他给烫毁容。
迟景鸿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和梁瑾的婚礼筹备的如何了?我听说前几天你们去拍婚纱照了?”
“啊……”迟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次的婚礼关系到咱们两家人的脸面,你一定要多上心,注意千万别跟梁瑾起冲突,遇到意见不一致的地方你就都听梁瑾的,毕竟女孩子都很看重自己的婚礼,你就多让让她,这样对你以后也有好处。”迟景鸿抓紧机会谆谆教导着。如果迟煦的结婚对象是个家世不如他们家的女孩,他才懒得过问这些小事,可迟煦现在要娶的是梁家的女儿,他必须得多费心提点着点儿,以免迟煦的臭脾气毁了这桩大好姻缘。
迟煦这次没有再点头,而是磕磕巴巴酝酿了半天才开口道:“爸……我……咳……我那个……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迟景鸿慈祥地笑着:“你说。”
“我……我能不能……不结婚……”迟煦最后三个字声音小得像蚊子。
迟景鸿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为什么?你和梁瑾吵架了?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把她给得罪了?”
迟煦慌张道:“不不不,没有……我就是……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迟景鸿没有着急质问哪里不合适,而是放下茶杯,抱臂凝视着迟煦。他知道迟煦不会幼稚到把爱情当成婚姻的基础,而之前迟煦和程子焱的事在圈子里一度闹得人尽皆知,梁瑾却依然向迟煦递来橄榄枝,这说明梁瑾也不是一个把感情放在重要位置的人。既然问题不出在这两个人中间,那迟景鸿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程子焱不想让迟煦结婚。
“迟煦,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默许你和那个医生住在一起吗?因为我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懂得什么时候该以大局为重。你和梁瑾的这桩婚事对咱们家有多重要,应该不需要我再提醒你。现在整个隽州都在等着看你们俩的这场婚礼,你这个时候才说不想结婚,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迟煦,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和那个医生断了,你偏不听。你说实话,是不是他不想让你结婚?”
迟煦低声下气地说道:“爸,不是他,是我自己不想结婚,我不想这么早就被束缚住……”
迟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迟景鸿抬手打断:“我不管是你们谁的主意,总之这婚你必须得结!你是我们迟家唯一的血脉,你身上的责任容不得你任性!”
迟煦呆呆地望着父亲,疑惑地说道:“唯一的血脉?那……大哥呢?他不也是您的儿子吗?”
迟景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沉默良久,最后下定决心般说道:“算了,这件事让你知道也好,省得你总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迟景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沉重地开口道:“迟凯不是我的儿子,是庄忆如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庄忆如在迟凯出生时的亲子鉴定上做了手脚,导致我直到迟凯九岁那年才发现这个秘密。我顾念那些年的父子情谊没有把他赶出家门,还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我自认为做到这个份上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我是绝对不可能把公司交到他手上的,将来我也不会让他瓜分属于你和迟雨的遗产。我之所以选择让他去入赘,一方面是希望他能用这种方法来报答迟家这些年对他的养育之恩,另一方面也能让他的未来有所保障。”
迟煦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那……我哥他自己知道这事吗?”
迟景鸿摇了摇头:“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就连你庄阿姨一直到去世都还以为我不知道这事。因为这种事一旦说出来,迟凯就再也没法在这个家立足了。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他不够好,因为我真的很矛盾,我知道他是无辜的,可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养着别人的儿子,这种心情常人是无法体会的。”
这一刻在迟煦眼中,父亲的形象变得前所未有的光辉高大。因为重感情而几十年如一日地养着妻子和别人所生的孩子,试问天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
与此同时,迟煦也终于明白了迟景鸿这些年来对他的纵容和偏心是因为什么,原来他是传统意义上迟家唯一的“香火”,有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在身上。想到这里,迟煦的心狠狠沉了下去,他明白这个婚他是真的非结不可了。
果然迟景鸿整理了下情绪继续说道:“迟煦,你是你们姐弟三人当中唯一一个有家族信托的,我也早早立好了遗嘱,将来你会分得我遗产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的二十归你姐姐。你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对你严加管教,不是因为我不重视你,恰恰相反,就是因为我太宠你,才不想对你那么严苛。我把迟雨和迟凯培养成人中龙凤,为的就是让他们给你的人生保驾护航,让你不需要吃多少苦就能做人上人。但是现在看来,我是真的把你给宠坏了,连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也敢反悔,你这次实在是有点儿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迟煦唯唯诺诺地说道:“爸,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可是……我真的不想结婚……”
迟景鸿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就为了那个姓程的?”
迟煦咬着嘴唇,鼓起勇气点了点头:“爸,我……我爱他。”
迟景鸿气得重重拍着桌面,震得上面的茶具叮当响:“迟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那个姓程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你竟然连大局都不顾!”
迟煦慌慌张张解释着:“不……不是他的错,是我,我不想辜负他……”
迟景鸿看着他那副被小情小爱冲昏了头的模样,恨不得给他几巴掌。迟景鸿认真思考了一下当前的形式,有了贺筠作为前车之鉴,他深知一味地强迫迟煦和程子焱分开绝对是下策,这样很容易激起迟煦的逆反心理,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想要让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最好的办法是拿捏住对方的要害,让其没有反抗的余地。
迟景鸿严肃地看着迟煦:“你要是真的不想辜负他,就去给我乖乖结婚。只要你和梁瑾一起好好扮演一堆恩爱夫妻,给我们迟家撑足场面,今后你和那个医生的事我都可以不过问。但如果你敢在结婚这件事上犯浑,或者为了那个姓程的得罪了梁家,那我会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在他的头上。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但是对他,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你要是不想让他因为你而遭受无妄之灾,就去做你该做的事。”
迟煦绝望地看着父亲,他知道迟景鸿不是在吓唬他。迟景鸿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他的仁慈宽厚仅限于不触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对于那些给他造成巨大利益损失的人,他会瞬间变得心狠手辣。
“我知道了。爸,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提这件事了。”迟煦唯唯诺诺地说道。
迟景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梁瑾知道你和那个医生的关系吗?”
迟煦点头道:“她知道,她不介意。”
“你看看人家是什么格局,再看看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小家子气!”迟景鸿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迟煦骂道。“就算梁瑾不介意,你以后也必须给我低调,不准再带着那个人招摇过市,听见没有!”
迟煦认命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爸,我会的。”
从父亲家出来时已是晚上,高大的欧式别墅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金碧辉煌。迟煦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抬头望向夜空。大片的乌云遮蔽了星空,月亮从云层的缝隙里微弱地散发着朦胧的光。那抹光亮让他想起了程子焱的面容,苍白脆弱,努力想要挣脱阴霾却又无能为力。
他好想立刻冲回家里去抱一抱程子焱,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可是现在的程子焱对他的道歉早已麻木,“对不起”三个字在一次次死不悔改的错误面前已是一句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