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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表演、亲吻与心墙的裂缝 ...

  •   苏樵乐一夜无眠。

      他在晨光熹微时终于放弃了入睡的尝试,起身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洗去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和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悸动。

      水温很低,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麻木感。

      八点整,他站在酒店门口,相机挂在胸前,像是盾牌。

      洛伦佐准时出现,依旧开着那辆小小的菲亚特,但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同——眼下有淡淡的阴影,笑容也不像之前那样毫无阴霾。

      “早上好,”洛伦佐为他打开车门,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你睡得好吗?”

      苏樵乐没有回答,系好安全带后直接问道:“今晚有什么表演?”

      洛伦佐似乎有些失落于他的回避,但还是打起精神介绍:“主要是传统的街头戏剧和音乐表演。有一个小剧团很厉害,他们表演即兴喜剧,面具和服装都是手工制作的...”

      车驶向Santo Spirito广场,两人一路无话。苏樵乐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套上那只展翅的飞鸟。

      白天的市集与昨日相差无几,但苏樵乐明显心不在焉。

      他机械地按下快门,捕捉着画面,却感觉自己是透过一层玻璃观察世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隔着一层膜。

      洛伦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状态,没有像昨天那样热情地介绍,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偶尔指出一些值得拍摄的细节。

      中午,他们再次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吃简单的午餐。洛伦佐买来了两份帕尼尼和两杯咖啡,递给他一杯。

      “不加糖,”洛伦佐轻声说,“对吧?”

      苏樵乐接过咖啡的手顿了顿。他没想到对方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谢谢。”他简短地说,抿了一口。苦味恰到好处。

      两人沉默地吃着东西,气氛微妙而紧绷。

      苏樵乐能感觉到洛伦佐时不时投来的视线,带着担忧和疑问,但他选择忽略。

      “昨晚...”洛伦佐终于开口,声音谨慎,“我很抱歉。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苏樵乐放下咖啡杯,目光望向远处教堂的尖顶:“没必要道歉。” “但我让你不舒服了,”洛伦佐坚持道,“我看得出来。你今天...很 distant。”

      苏樵乐没有否认。他确实在刻意拉远距离,重建那堵几乎被瓦解的心墙。

      “我只是累了。”他找了个借口。 “那我们今晚可以不看表演,”洛伦佐立刻说,“你应该休息。” “不用,”苏樵乐拒绝得很快,快得有些突兀,“我说了会去。”

      洛伦佐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想从中读出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表演晚上八点开始,我们可以七点半出发?”

      苏樵乐嗯了一声,站起身:“我回酒店处理照片。” “我送你?”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他没有看洛伦佐的表情,径直转身离开。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背影,带着困惑和一丝受伤,但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回酒店的路感觉格外漫长。苏樵乐走得很慢,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他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危险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可能坠入一个他无法控制的境地。

      那种感觉让他恐慌。

      下午,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将前几天拍摄的照片导入电脑,进行后期处理。

      星空的那组照片效果出奇的好,银河清晰璀璨,星光如钻石般洒满天幕。

      有一张照片,他不小心拍到了躺在毯子上的洛伦佐的侧影。男孩的轮廓在星空下显得柔和而宁静,仿佛与宇宙融为一体。

      苏樵乐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删除键上徘徊。

      最终,他只是将照片拖进一个新建的文件夹,命名为“佛罗伦萨_杂项”。

      傍晚七点半,洛伦佐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

      他换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头发仔细梳理过,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你吃了晚餐吗?”他问,语气比白天更加谨慎,“我带了点吃的,怕你忙忘了。”

      他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还温热的千层面和一瓶矿泉水。

      苏樵乐感到心里某处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无所适从。

      “谢谢。”他接过纸袋,没有说自己确实忘了吃饭。

      去广场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佛罗伦萨的夜晚有一种不同于白天的浪漫气息。

      Santo Spirito广场在夜晚变换了模样。白天的摊位大多已经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街头表演者。人群聚集在不同的表演圈外,掌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洛伦佐说的那个即兴喜剧剧团确实精彩。演员们戴着精致的手工面具,穿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服装,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和巧妙的互动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尽管语言不通,苏樵乐还是被感染了,忍不住拍下许多生动的照片。

      表演结束后,演员们摘下面具鞠躬谢幕。

      苏樵乐惊讶地发现,其中那个表演最精彩的主角,竟然是白天市集上卖蜂蜜的那个老头。

      “他是剧团的核心演员,”洛伦佐解释道,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演了四十多年了。白天卖蜂蜜,晚上表演,很酷吧?”

      苏樵乐点点头,确实被这种对艺术的热爱打动了。

      他走上前,给老人看了几张刚才拍的照片。老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大串意大利语。

      “他说你拍得非常好,捕捉到了灵魂,”洛伦佐翻译道,眼神温暖,“问你能不能发给他一份,他想留给孙子看。”

      苏樵乐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用手机和老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让他很开心,”离开剧团后,洛伦佐轻声说,“安东尼奥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

      苏樵乐没有回应,但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满足感。

      他们继续在广场上漫步,欣赏其他表演:一个三人小乐队演奏着欢快的塔兰泰拉舞曲,几个年轻人随着音乐即兴起舞;一个魔术师用简单的道具变出令人惊叹的戏法;一个诗人现场为路人写诗,用打字机敲出优美的诗句。

      洛伦佐在一个小摊前停下,买了两杯柠檬切罗酒,递给他一杯:“尝尝?柠檬味的,不太甜。”

      苏樵乐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清爽的柠檬香气和适度的酒精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夜晚的闷热。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广场边缘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喷泉,水声潺潺,几对情侣依偎在长椅上低声私语。

      远处的音乐声飘来,混合着喷泉的水声,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今天下午,”洛伦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苏樵乐转过头,看到洛伦佐正认真地看着他,蓝绿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突然变得很distant,”洛伦佐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如果我越界了,请告诉我。我有时候...不太会读空气,我妈妈总说我太直接。”

      苏樵乐沉默了一会儿。喷泉的水声仿佛放大了一百倍,充斥着他的耳朵。

      “你没有做错什么,”他最终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洛伦佐追问,语气温柔但坚持。

      苏樵乐喝了一口酒,酒精让他的防线稍微松动了一些:“我不擅长...这个。” “这个?” “人际关系。亲密关系。”苏樵乐的声音变得生硬,“我习惯一个人。”

      洛伦佐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问:“所以你害怕吗?害怕和人亲近?”

      问题直击核心。苏樵乐感到一阵本能的反感,想要立刻否认,然后转身离开。

      但看着洛伦佐那双不含评判、只有真诚好奇的眼睛,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远处传来乐队演奏的一首慢歌,旋律温柔而忧伤。

      “所有关系最终都会结束,”苏樵乐最终重复了昨晚的话,但语气不再那么坚定,“越亲近,结束时就越痛苦。”

      洛伦佐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夜晚的空气突然变得稠密,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但过程中的美好不是真实的吗?”他也重复了昨晚的话,但声音更加轻柔,“就像今晚,这些表演,这片星空,这个瞬间...即使明天我们就各奔东西,此刻的美好也不会消失啊。”

      苏樵乐抬起头,对上洛伦佐的视线。男孩的眼神异常认真,倒映着远处广场的灯光,像是藏着星辰。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苏樵乐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我们才认识几天。为什么一定要...接近我?”

      洛伦佐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温柔:“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只是陌生人,而有些人,见第一面就觉得...熟悉。就像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另一半灵魂。”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樵乐手中的相机:“你通过镜头看世界,我通过文字。但我们都在寻找同样的东西——美,真实,连接。”

      苏樵乐感到心跳加速。洛伦佐的指尖偶尔擦过他的手背,带来细微的电流感。

      酒精让他的头脑有些晕眩,夜晚的氛围太过暧昧,对方的眼神太过真诚。

      他应该后退的。应该拉开距离,用冷漠武装自己,结束这场危险的游戏。

      但他没有。

      相反,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几乎进入了洛伦佐的私人空间。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柠檬酒的清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樵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洛伦佐没有退缩,尽管他的耳朵已经红得透明。他勇敢地迎上苏樵乐的视线,声音轻微但坚定:“我知道。”

      远处,乐队开始演奏另一首歌曲,旋律更加温柔浪漫。喷泉的水声仿佛在为它伴奏。

      苏樵乐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真诚的脸,那种想要破坏、想要测试界限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他想看看这个看似纯情的男孩到底能接受到什么程度,想证明所有的真诚最终都会在欲望面前瓦解。

      他抬起手,轻轻抚上洛伦佐的脸颊。男孩的皮肤温热,在他的触碰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你太天真了,”苏樵乐轻声说,拇指摩挲着对方的下颌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游戏。”

      洛伦佐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中交织着紧张和期待:“我不是在玩游戏。”

      苏樵乐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和讽刺。他向前倾身,慢慢地缩短最后那点距离,给足了对方躲闪的时间。

      但洛伦佐没有躲闪。他只是闭上了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像是默许,又像是邀请。

      他们的嘴唇终于碰到了一起。

      触感比苏樵乐想象的更加柔软。洛伦佐的嘴唇带着柠檬酒的微甜和凉意,生涩而紧张地回应着他的触碰。这个吻很轻,很短暂,更像是一个试探。

      苏樵乐率先退开,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洛伦佐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蒙而湿润,脸颊泛着红晕,呼吸依然急促。

      他看起来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击懵了,纯情得令人惊讶。

      “现在呢?”苏樵乐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还觉得这是灵魂的连接吗?”

      他预期看到尴尬、后悔、甚至是厌恶。预期对方会意识到这只是一时冲动,是酒精和氛围作用下的错误。

      但洛伦佐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男孩抬起手,轻轻触摸自己的嘴唇,仿佛在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然后,他看向苏樵乐,眼神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是的,”他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但毫不犹豫,“我更确定了。”

      这次换苏樵乐愣住了。他设想了各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洛伦佐向前一步,主动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现在他们几乎呼吸相闻。

      “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洛伦佐问,声音轻柔但直接,眼神清澈而真诚,“这次我会做得更好。”

      苏樵乐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所有的防御机制在那一刻似乎都失效了。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那双眼睛,那种毫不掩饰的渴望和真诚。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洛伦佐小心翼翼地靠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苏樵乐的脸颊,然后再次吻上他的嘴唇。

      这个吻与刚才那个截然不同。虽然依然生涩,但却充满了试探性的温柔和逐渐增长的信心。

      洛伦佐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找到了节奏,唇舌交缠间带着柠檬的清新和青春的炽热。

      苏樵乐发现自己竟然在回应这个吻。他的手不自觉地上移,插/入洛伦佐卷曲的发间,感受到对方轻微的战栗。

      远处的音乐声、人群的喧嚣、喷泉的水声——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这个吻和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呼吸都有些急促。洛伦佐的额头抵着苏樵乐的,蓝绿色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下看起来更加深邃,倒映着苏樵乐自己有些迷乱的表情。

      “现在你明白了?”洛伦佐轻声问,气息拂过苏樵乐的嘴唇。

      苏樵乐没有回答。他感到一阵恐慌袭来——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要更多。

      想要再次吻上那双柔软的嘴唇,想要探索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想要沉溺在这种被渴望的感觉中。

      这种渴望吓到了他。

      他猛地向后退开,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该回去了。”

      洛伦佐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明天——”

      “明天我要工作,”苏樵乐打断他,声音比预期更加冷硬,“很忙。没时间。”

      他转身向广场外走去,步伐很快,几乎像是在逃跑。洛伦佐愣了几秒,随即跟上他,但没有再试图说话。

      回酒店的路上,车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苏樵乐一直望着窗外,拒绝与洛伦佐有任何眼神接触。

      他能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带着困惑和一丝受伤,但他强迫自己忽略。

      车停在酒店门口时,苏樵乐立刻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

      “苏樵乐,”洛伦佐叫住他,声音很轻,“今晚...谢谢你。我很开心。”

      苏樵乐的动作顿住了。他应该直接下车,应该彻底切断联系,应该订最早的回国的机票。

      但他没有。

      “晚安,”他最终低声说,没有回头,“洛伦佐。”

      他下车,走进酒店大厅,没有回头看那辆迟迟没有开走的小车。

      回到房间,苏樵乐站在淋浴头下,让冷水冲刷身体,试图洗去嘴唇上残留的触感和那种令人不安的悸动。但无济于事。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每一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那双倒映着星空的蓝绿色眼睛,感受到那个轻柔而坚定的吻。

      天快亮时,他拿起手机,查看回国机票。最早的一班在三天后。

      他的手指在确认键上徘徊良久。

      最终,他只是关闭了网页,将手机扔到一边,用枕头盖住了脸。

      窗外,佛罗伦萨渐渐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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