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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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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深秋的上海。
穆纸鸢站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西装革履,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颈间。二十四岁的他已经是一家知名科技公司的项目经理,这次来上海是为了参加一个重要的行业峰会。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门再次打开,一个熟悉到灵魂里的身影走了进来。
穆纸鸢的呼吸停滞了。
谷落苏。
他比以前高了些,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和黑色风衣,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当他的目光落在穆纸鸢脸上时,瞳孔骤然收缩,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你......"谷落苏的嘴唇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电梯扶手。
"落苏?"穆纸鸢向前一步,"好久不——"
电梯停在12楼,谷落苏突然冲了出去,像是逃离什么洪水猛兽。穆纸鸢愣了一秒,立刻追了出去。
"落苏!等一下!"
谷落苏踉跄着拐进洗手间,穆纸鸢紧随其后,听到隔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干呕声。他站在门外,心如刀绞。
"落苏...你还好吗?"他轻声问。
回答他的只有又一阵痛苦的干呕。穆纸鸢从门缝下看到谷落苏跪在地上的影子,那双修长的手紧紧抓着马桶边缘,指节发白。
五分钟后,隔间门缓缓打开。谷落苏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嘴角还带着水渍。他看到穆纸鸢还在,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药......"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包里......"
穆纸鸢立刻从他掉落的公文包侧袋找出一个小药盒,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又接了杯水递给他。谷落苏的手抖得厉害,差点打翻水杯,穆纸鸢只好扶着他的手帮他喝下。
"多久了?"穆纸鸢轻声问,"抑郁症......"
谷落苏靠在墙上,虚弱地闭上眼睛:"一直......没好过。"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入穆纸鸢的心脏。他以为五年时间足够治愈一切,却没想到谷落苏独自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谷落苏摇摇头,挣扎着站直身体:"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住哪个房间?"
"......1809。"
穆纸鸢苦笑:"我在1807。看来命运很爱开玩笑。"
谷落苏的睫毛颤了颤,没说什么,只是缓慢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穆纸鸢注意到他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块手表,但露出的边缘隐约可见几道淡白色的疤痕。
"我送你回去。"穆纸鸢坚持道。
谷落苏没有再拒绝。电梯里,他靠在角落,与穆纸鸢保持着最大距离,眼神空洞地望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穆纸鸢偷偷打量着他——谷落苏比记忆中更瘦了,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整个人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到了18楼,谷落苏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却在掏房卡时手抖得怎么也拿不出来。穆纸鸢轻轻接过房卡,帮他打开了门。
房间出奇地整洁,几乎没有居住的痕迹。床头柜上摆着几瓶药和一个笔记本,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诗集——穆纸鸢认出那是谷落苏自己出版的作品。
"谢谢。"谷落苏生硬地说,"你可以走了。"
穆纸鸢没有动:"我们得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谷落苏背对着他,肩膀紧绷,"如你所见,我还是那个'失格'的人,一点都没变。"
"为什么不吃药?"
"吃了。"谷落苏苦笑,"只是......不太管用了。"
穆纸鸢走到他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北京......读大学,工作......"谷落苏的眼神飘忽不定,"没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不联系我?"
谷落苏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联系你干什么?让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他举起颤抖的手,"我连一杯水都端不稳......"
穆纸鸢一把抱住他,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和随后无法控制的颤抖。谷落苏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要推开他,却又在最后关头放弃了,任由自己被困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好想你......"穆纸鸢的声音哽咽了,"每一天......"
谷落苏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突然崩溃般大哭起来。五年的孤独、痛苦和思念在这一刻决堤而出。他抓着穆纸鸢的西装外套,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途。
"对不起......"他抽泣着说,"我以为......离开对你是最好的......"
穆纸鸢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感受着那突出的脊骨:"傻瓜......没有你,什么都不好。"
谷落苏哭得更凶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穆纸鸢引导他坐到床边,拿来湿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告诉我这五年发生了什么。"穆纸鸢轻声说。
谷落苏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他去了北京读大学,看了心理医生,出版了两本诗集,表面上看是成功的人生逆袭。但没人知道每个失眠的夜晚他是怎么度过的,多少次站在高楼天台边缘,多少次把药片倒在手心又放回去......
"我以为......时间会治好一切。"谷落苏苦笑着摇头,"但每次稍微好一点,就会想起你,然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穆纸鸢的心疼得无以复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试过......"谷落苏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票根——是三年前回程的车票,"我看到你和那个女生在一起......很般配......"
穆纸鸢愣住了:"所以你就在远处看着,然后转身离开?"
谷落苏点点头,眼泪再次涌出:"你应该拥有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和一个抑郁症患者纠缠不清......"
"听好了,"穆纸鸢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我爱的就是谷落苏,全部的你,包括你的抑郁症,你的伤痕,你的所有不完美。这五年我试过和别人在一起,但每次亲吻别人,闭眼看到的都是你的脸。"
谷落苏的瞳孔微微扩大,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给我一个机会,"穆纸鸢轻声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谷落苏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怕......怕会拖累你......"
"那就拖累我吧。"穆纸鸢吻去他的泪水,"我心甘情愿。"
窗外,上海的夜色渐深,霓虹灯在黄浦江畔闪烁。在这个安静的酒店房间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途。谷落苏靠在穆纸鸢肩头,五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睡吧,"穆纸鸢轻声说,"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谷落苏的呼吸渐渐平稳,但手指仍然紧紧抓着穆纸鸢的衣角,仿佛害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穆纸鸢轻轻握住那只手,感受着上面的伤痕和温度,在心里默默发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