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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血腥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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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誉铭在医院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肖灵。
虽然脖子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但脚下生风,刚想走出病房,却闻到空气中涌动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
北风的气息,死亡的味道。
肖灵就站在窗边发呆,脖子上同样缠着纱布。
害怕极了,连忙上去抱住那人,“别跳,肖哥,我们现在就出院,回去。”
他的心怦怦直跳,就算抱住男人,也害怕他突然变作一只蚂蚱,跳出去。
肖灵面无表情道:“带我去见张蕾。”
“好。”只要肖灵对他还有要求,陆誉铭就会安心几分,也会完全满足那人的要求。
没过一会儿,陆誉铭把肖灵带到张蕾的病房。张蕾看见肖灵后与他亲昵起来,但却在看见床尾的陆誉铭时瑟瑟发抖。
“别怕,他不敢把你怎么样。”肖灵安慰着张蕾,警告陆誉铭离小孩远一点。
等到陆誉铭站远,张蕾才敢开口说话。她已经很久没见着肖灵,如今她的世界只有肖灵这一个依靠,关于张平的消息只能依靠他获得。她想知道她爸爸到底去哪儿了,还会不会回来。
“肖叔叔,我的爸爸真的去世了吗?”
肖灵的表情黯淡下来,咬着唇点了点头。小孩投入他的怀里哭起来,那哭声惹得他也掉泪。虽然这对张蕾来说十分残忍,可他没办法让张平死而复生,只能安慰她,“你的身边还有我,别怕。”
陆誉铭没心情关心张蕾,从头至尾他的注意一直在肖灵身上。等看二人哭得差不多后,提醒道:“肖哥,你生着病,情绪不要太激动,跟我回家吃药吧。”
肖灵摸了摸张蕾的头,木然路过陆誉铭,走到病房外后,看也不愿看男人一眼,唏嘘道:“这是你做的另一件坏事儿,如果不是你发疯,张蕾她不会知道这么心碎的消息。”
“她早晚也会知道,难道你准备瞒她一辈子吗?”
“但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她生病的时候!”
“这一点我很抱歉,我当时确实失去理智了。”
“你不是失去理智,你是从来就没有理智。你现在把我当做囚犯,每天给我有限的放风时间。”
听见肖灵埋怨的语气,陆誉铭就心慌,好言道:“肖哥,你别这样说,你以后想来看张蕾,随时都可以来。”
“松南公馆和医院,不过是两处不同的监狱,我和张蕾都是你的囚犯,你让我们互相探望,我还得感谢你。”
肖灵露出苦涩的笑容,陆誉铭还想再说什么,但肖灵不听他解释,走到了前面去。
卧室里沾血的毛毯在下午被保姆换掉,肖灵吃药的水杯也被换成摔不烂的塑料杯。
给肖灵喂完药,陆誉铭不免又挨了几巴掌。这几天他明显感觉左脸肿起来,但他没抱怨什么,挨完巴掌后又默默地给肖灵擦拭身体,想着今晚抱着那人睡一个好觉。
在床上,许久没主动开口与他交谈的人,在今晚开了口。
“你究竟想把我关在你的牢房里多久?”
肖灵嘴里的话令他伤心。他不是想要囚禁肖灵,他只是在保护他们俩的生命……
“我没有想把你关起来,我只不过是想赎罪。”
肖灵冷哼一声:“你不是赎罪,你是犯罪。”
“肖哥,我还有很长的生命可以赎罪,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补偿你。”
“意思我还会在你的牢笼关一辈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
肖灵不再与陆誉铭对话,重重叹了一口气后,把手放在陆誉铭环抱他腰的手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用铁链把我像狗一样锁进笼子里吧,我不想你的手放在我身上,也不想和你睡一张床。”
手被肖灵推开,陆誉铭有些愠怒,翻身撑起来,罩住男人。身下的人直视着他的眼睛,漠然的眼神比月光黯淡,他一时忘记要说什么。
“怎么?又想羞辱我吗?”肖灵脸上挤出一个局促的笑容,他扯下被子,抓住陆誉铭得手,放在胸前。“来吧,像那群人一样,他们把我的腿分开,再把东西……捅……”
说到这里,肖灵有些想呕吐。
被侵犯的场景这几晚在他梦里无数次出现,虽然每一晚陆誉铭都紧紧抱着他入睡,在他耳边重复着爱语,可他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像是被遗弃在冰冻的河面上,自己一个人慢慢腐烂。
陆誉铭在岸边大声呼叫他,可一步也不肯迈出来。
到底要怎样才能逃离这段恶心的回忆?
身下人的表情变得越发扭曲,最终声音颤抖得不行,再说不出一个字。陆誉铭看着眼前捂住双眼哭泣的人,心碎成粉末。
他慢慢沉下腰抱住肖灵,把头埋在肖灵的颈窝里哭:“我会给你报仇的,相信我,等着我。”
“我恨你陆誉铭,我恨你!”
他的脖子被肖灵狠狠掐住,那人冰凉的手穿过他的发梢,轻拍他的后脑勺。
责怪他,怨恨他,想杀了他。
他都知道。
“我爱你肖哥,比爱我自己还爱你。”
陆誉铭激动地吻上肖灵的眼眸,那是他遇见肖灵的时候,第一眼就被吸引到的地方。
肖灵没躲开他的亲吻,他以为能更加接近男人,抬起头刚想说话,但话还没出口,就又被扇了一巴掌。
“你这样的人也配说爱?”肖灵翻身缩进被子里,不愿露头。“别再碰我。”
“我不碰你,你安心睡吧。”
陆誉铭小心翼翼巡视完房间,发现尖锐物品已经被清理干净,想着让肖灵睡个好觉,拿了床被子去到沙发上。
尖锐物品和他,于肖灵而言都是危险的。
遥望着肖灵的背影,他觉得他才是应该被铁链锁住的人,锁住他,肖灵就不会受伤了。
这样想着,他起身打开柜子,找出一条锁链,给自己套在脚上后,才安心入睡。
三天后。
晚上,陆誉铭从一个重要的应酬上离席,回松南公馆的途中,王照把东西交给了他。
那一坨血糊糊的烂肉,光是看就惹得他作呕,他当即叫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走下车吹了许久的风。
“赵烁人呢?光他妈这东西。”
“赵烁昨天才回来,我按陆总你的吩咐去处理了。”
“妈的,他现在在哪儿?”
“找到他的时候他在莲花小区,不知道有没有搬走。”
“把他给我带来,带来!你听懂没有!”
陆誉铭拽住王照的衣服,朝他的脸狠狠来上一拳。他今晚喝了不少酒,看王照格外不爽,他交给王照办的事,全被办成了一坨狗屎。
王照最后耐着性子把陆誉铭送回松南公馆。
“陆总,我会继续查的。”王照走之前对陆誉铭说到,陆誉铭没心情再理他,简简单单打发他走了。
冷风吹得他半醉半醒,回到松南公馆后,隔着花园看见坐在卧室里的肖灵,心情沉重。
每一天,都是如此,那人像是他养在玻璃罩里的花,一点点失去生气,变成干枯衰败的标本。
提着沉重的腿,连带着心也下坠。害怕看见肖灵的目光,狠狠闭眼又睁开,反复几次,企图让眼神模糊一些。
“我今晚喝了些酒,脑袋有点晕。”
知道肖灵不理会他,他还是死皮赖脸地与人说话。手不敢环住肖灵的腰,只能抬在半空里,似有似无地抚摸。
“如果我说我把赵烁的那玩意儿剁下来了,你会不会开心呢?”坐在肖灵身后,轻轻勾起人的鬓发,见人没回答他,自顾自话,”为什么不开心,你难道不恨他?”
“比起恨他,我更恨你。”
“为什么?”
“他的行为都是你指使的,你是一个白眼狼。”
“那些事真不是我指使的,你知道,我做过的事,我会承认。”
沉默下来。
肖灵不再和陆誉铭说话,站起来走到院子里。院里的花虽然开得鲜艳,却在惨白的月光下散发出幽幽冷意,它们并不吐露芬芳,让人意兴阑珊。
陆誉铭跟出去,从背后抱住肖灵,肖灵挣扎得剧烈。他喝了酒,脑子本就不清醒,但却意外记得肖灵快过生的事儿——他从肖灵的户口本上得知的,与他的生日相差并不远,但之前他没关注过。
“肖哥,再过一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不要你的礼物,你怎么好意思再送我生日礼物。
本以为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谁知道肖灵转过身,看着他,郑重其事道:“我要吃蛋糕,白俊文店里的。”
“好。”
虽然答应了,但他想的是到时候去其他地方给肖灵买一个,假装是白俊文店里的。
“我要自己去店里面选,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只会随随便便买个蛋糕假装是白俊文店里的。”
心思被戳破,他有些心虚:“为什么非要他店里的蛋糕?”
“因为我喜欢吃。”
肖灵转过头不再和陆誉铭说话,被忽视的人急急忙忙扯过肖灵的身子,眼眸充血,质问道:“你不是喜欢吃他的蛋糕,你是喜欢他,对吗?”
“你管不着。”
陆誉铭落魄地松开环住肖灵的手,走到房间里拿起一根烟点燃,看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人,心里愤慨,却毫无办法。
“行,我陪你去买。”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肖灵没对他露出一丝笑容,也看不出对生日有任何期待。
第二天陆誉铭带着肖灵去到白俊文的蛋糕店,和上次一样的情景,不过这次他跟在肖灵身后,寸步不离。
五颜六色的蛋糕摆在陈列台里,腻人的香气围绕在进店的人四周,但却远离肖灵和陆誉铭二人。他俩冷着脸走到蛋糕柜旁,白俊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
“俊文,给我拿这个吧。”肖灵看中一个草莓蛋糕,指着说。
陆誉铭也顺着肖灵的手指看去,往日甜蜜的回忆闯入他的脑海,他想把视线移开,却总被上面的草莓吸引。
不想白俊文看出他痛苦,不想白俊文嘲讽他和肖灵的貌合神离,于是微微转过身装作掏烟的样子。
“肖哥,这个得现做。”白俊文本就看陆誉铭不顺眼,正巧陆誉铭背过身,于是和肖灵像往常一样闲聊起来,“你过生日对吗?最近联系不上你,我还想请你吃饭呢。过几天我又要进组了,没时间见你了。”
“对,今天的生日。最近比较忙,没空联系你。”
白俊文虽然许久没见过肖灵,但他记得肖灵从前没有这样死气沉沉,他直觉肖灵被陆誉铭胁迫,试探着问:“你多久有空?我可以来找你。”
“不必了,他最近没空。”
陆誉铭转过身,冷眼看着白俊文。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像寻找领地的狮子一样捍卫肖灵的归属。
他伸手搭上肖灵的肩,身下的人皱紧眉头,狠狠抖开他的手。他刚调理好的心情黯淡下来,依旧不愿被白俊文瞧去端倪。
“我最近没空,如果有空了,我会联系你。”
“那你等一下,我叫师傅马上做。”
“行,我在这里等。”
陆誉铭听完有些不满,对肖灵说:“我们先回去吧,等他做完,我再叫人来取。”
肖灵拒绝道:“不,我要在这里等。”
陆誉铭拿肖灵没办法,只得陪他一起等。等候的时间,肖灵要了一杯咖啡,陆誉铭也跟着要了一杯。
白俊文过来送咖啡时,陆誉铭有些在意,不愿让人接近肖灵,因此帮肖灵接过咖啡。
“我有手,你别碰我的东西。”
被肖灵呵斥后,陆誉铭有些挂不住脸,站起身走到外面准备透口气,叫王照进去把肖灵守着。
虽然在外面抽烟,但陆誉铭一直注意着店里的情况。肖灵和白俊文说了几句话,他有些在意,三两下把抽完烟就进了店。听见王照说没有异常,才安心。
蛋糕做好后,白俊文打包好递给肖灵,陆誉铭抢先接了过来。
“我来提。”
肖灵没有阻拦陆誉铭,和白俊文告辞后,一脸平静地离开了蛋糕店。
回到松南公馆,保姆已经弄好了一大桌饭菜,陆誉铭把蛋糕放在一旁,让肖灵先吃点菜再吃蛋糕。
“我现在就要吃。”
他又一次妥协,把蛋糕放在肖灵面前。看着肖灵把蜡烛拿出来,他有些心慌,抢过蜡烛,给人插上。
“少了一根。”
他又给插上一根。
“肖哥,生日快乐,快许愿吧。”
肖灵木讷地看着蜡烛,陆誉铭知道肖灵并不期待这个生日,他试图让气氛变得欢乐一点,于是拿出手机给肖灵播放生日快乐歌。
火光的映照下,肖灵的眼神依旧平如湖面,只是嘴角微张:“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自己早日逃离你。”
陆誉铭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依旧露出微笑:“这个生日愿望不太现实。”
“一定会实现的。”肖灵一口气吹熄蜡烛,向陆誉铭伸出手。陆誉铭惊喜地以为肖灵想来握他,把手搭了上去,下一秒,就被肖灵厌恶地打掉。
“给我盘子和刀,我要切蛋糕。”
“我来帮你切。”
“塑料刀而已,划不出血。”
陆誉铭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把塑料刀递给了肖灵。肖灵切蛋糕的时候,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哪里都没看,只顾看肖灵的手。
他看着肖灵把蛋糕分成四块,然后托起最大的一块放在盘子里。那是块沉甸甸的蛋糕,肖灵拿在手上时,颤抖了一下。
“不给我切一块吗?”
“这是白俊文的蛋糕,你不爱吃。”
“那我自己来切。”他自己动手切了一块,喂进嘴里的奶油没有带来甜蜜,就如肖灵麻木的表情一样,令他难受。
“我三十九岁了。”
肖灵突然冒出来的话语令陆誉铭感到意外,他不知道说什么,像个傻瓜一样捧着蛋糕望着肖灵。
“但我觉得我活不过四十。”
“肖哥,你别再说这些话了。”
“活不到四十,也是逃离你的一个办法。”
陆誉铭哑口无言,他心情沉重起来,一旁的生日快乐歌变得讽刺。
这个生日,肖灵不快乐,他也不快乐。
“张嘴。”
突然,肖灵举着勺子朝他递来,他很惊喜地把嘴张开。
“肖哥,谢谢你。”
那一口奶油慢慢融化在嘴里,他竟然从中品出了甜蜜。
因为是肖灵喂他的。
肖灵又舀起一勺,在送入陆誉铭嘴前,却突然拿起桌上的蛋糕,朝陆誉铭的脸按去。
陆誉铭没躲,他以为那还会是一勺甜蜜。
他眼中立刻一片雪白,视线受阻——突然,一股血腥味儿窜入他的鼻子。
他对这个味道十分敏感。
“啊!”保姆的尖叫在一旁响起。
他知道是肖灵出了事。
“肖哥!”
迅速擦去眼睛上的奶油,只见肖灵手中正握着一把小刀,小刀划开脖子,鲜血汩汩冒出,伤口比烧尽的蜡烛更丑陋。
他一把夺过肖灵手中的刀,扯过餐巾立刻按在肖灵的脖子上。
他的手打颤,声音也打颤。看见肖灵那副决绝的表情,恨不得立刻了结了他。可又那么舍不得,想用自己的嘴去堵住伤口。
“你别想着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生日歌还在播放,只有欢快的旋律和蜡烛的火光在提醒着,这是一场生日。
“看你这次有没有这么大能耐把我救活了。”肖灵在陆誉铭怀里笑出来,嘴里吐出大口的鲜血,“我许过愿了,一定要离开你。”
陆誉铭红着眼抱起肖灵往外冲,边跑边叫司机来开车。
司机睡得迷迷糊糊,看见的一个满脸雪白的男人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犹如白无常正在阳间索命。
“看什么看!我很可笑吗!快给老子开车!”陆誉铭朝司机骂到,骂完后又一脸心酸地看着怀里的肖灵,立马调转语气,轻轻说道:“肖哥,别睡。”
肖灵在陆誉铭怀里灿烂地笑起来,丝毫不在乎脖子上的伤,一脸轻松的模样,犹如逃离一切苦难。
“你这次救不了我了,哈哈……咳咳……”
陆誉铭抱他抱得紧,生怕失去他,他清楚得很。
可这份迟来的深情和弥补太卑劣。
那人从不会在他鲜活的时候珍惜他,总是看着他快死了才出手挽回,这样的爱,他永远也不要。
“救不了你,我也会下去陪你。”
陆誉铭狠狠吻上肖灵的嘴唇,一嘴鲜血漫入他的口腔,仿佛世间最苦的毒药。
他怀里的人,把刀藏在蛋糕里,想在生日这天了结自己。
再没有什么人比他更失败了,没有谁会让心爱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死。
可他没办法,肖灵的命就像是抓不住的风,上一秒他会觉得抓住了,可下一秒又流逝在他手中。
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拥有和失去中间,他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一件事。
他爱肖灵爱得有多深。
看着闭着眼倒他腿上的人,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死死压着那人脖子上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再热也无法使他的温度升高。
去到医院后,又是熟悉的走廊,蹲在墙边,没人看见他正再发抖。遇见肖灵后他来过许多次医院,可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无助。
别带走他。
别带走肖灵。
这他妈的血腥生日他一点也不想要,如果不是他让肖灵过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他害怕了,一次又一次地挑衅阎王,说不准阎王哪天就真的把肖灵收走了。
不要这个结果,就算肖灵离开他,他也希望肖灵是活着的,那人以后的生命里有他没他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