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喂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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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晗闻言，只觉呼吸一凝，心口骤然漏跳，一时竟难言语。郑氏暗自审视，故意问道：“吾儿还好？”
忆晗回过神来，见母亲神色，知她定起疑心，故虽痛入心脾，未敢再流露半分，唯强作展颜，道：“好，偶知故人健在，且已结良缘，一时喜不自胜。”
“只老身见你倒不像是喜不自胜样儿。”
忆晗强颜作笑：“娘亲哪里话？孩儿只是在想，若来日能亲自登门拜访，答谢救命之恩，便也了了一桩心愿。”
郑氏气作笑来，心道：你这丫头胆大妄为，连姻缘都可以来假，真个是要气煞老身！今不得已，与你全盘托出，虽伤极了你，却是长痛不如短痛，于你将来也是好的。因笑道：“你能这般想，老身就安心了。想当年小晗九死一生，能痊愈安康又喜结良缘，也是苦尽甘来。今你我能得知他消息，实也是上天垂怜厚爱，缘分匪浅。那救命之恩是当答谢，待下月见了你彩姨，问清他门楼，备些厚礼与欣云一道过去，好生谢过人家。只有一样儿，你须谨记，”说着轻轻按了按她肩膀，语重心长道，“前尘已往，花开堪折，这恩是报了，情也莫负了才是。”
忆晗勉强镇住情愫，谢了母亲训示，又躺会床上，不再言语。
郑氏劝到这地步，也不合适再说下去，见她歇下，便也退了出房。
且说欣云郁闷外出，寻到启絮身边，恹恹无神落坐。启絮正扇火熬药，侧身见主子一脸闺怨，料定碰了钉子，不禁摇头莞尔，又想到那日见她与小娘子清晨作画场景，止不住还是语重心长一阵规劝，又道：“娘子不知殿下女儿身，若动真情，恐生事端，于殿下安危不利，且人言可畏，伦理难违，殿下今后务必言行三思，千万莫去招惹那风流情债。”
欣云虽对忆晗余气未消，却舍不得就此作罢，只道：“男女不过皮囊表象，本宫是女子又如何？我自问待她至真至诚，进退守礼，此情之所至，堪比世间任何男女情分，世人又何以伦理左之？”
启絮无奈一笑：“既是如此，殿下为何不以女装示人？为何还问婢子要了这身束腰裹胸？”
欣云低头看了一下胸前，一时无言以对。启絮又平缓说道：“殿下自己尚不认可这身女儿色相，可见深知此情背天逆道，却要世人不以伦理左之，岂不难为世人？”
欣云张口欲辩，半天却不知理由何来，又想到忆晗心里从来不曾有她，便黯然垂首，怏怏说道：“无论如何，本宫就是放不下她。”
“殿下为何喜欢小娘子呢？”
欣云摇摇头道：“说不清楚，也许就是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好看，喜欢她字里词间那道风骨。”略一思索，又道，“只好像也不止，说来也怪，每念其文，总感同身受，看其画，愈似曾相识，好似那文那画都似极我心，观之总欢喜得了不得。兴许，就因她是那个能将本宫内心向往一一摊开之人，本宫才糊里糊涂愈陷愈深罢。”
启絮微微颔首，道：“殿下爱其貌怜其才，此乃人之常情。只情之一字，由来贪嗔痴俱全，殿下年纪尚小，心性未定，实不应过分拘泥才是。”
欣云闻之微一苦笑，看着她道：“这番话倒不像你说得来，可是敬思教的？”
启絮莞尔道：“无论是谁教的，殿下若觉得此言在理，何妨三思？”
欣云不置可否，只侧过脸盯着眼前火堆，久久不语。
启絮也点到为止，虽说忠言逆耳，太过了也不好，便回身续了手头活计。许是靠近柴火久了，有些热气，她略一掏了衣领拭汗，一时间，项上玉佩也露了出来。
欣云闲坐一阵，百无聊奈，侧眸一见那玉，顿时惊讶，忖了忖问道：“你这玉鸳鸯好生精致，从哪得来？我见敬思好像也有一块。”
启絮神色微异，又轻笑道：“此乃婢子传家之宝，与兄长一人一只随身佩戴。”
欣云正想再问，忽见玉儿匆匆来报，道是小姐忽然吐血不止，姑爷快去看看。
欣云当下大骇，二话不说直冲回禅房。启絮令丫头盛起药汤，便也急急跟去。才到门口，见兰儿也将郑氏匆匆请来。众人入里，只见一地残血，忆晗艰难扶坐，嘴边血丝残存。欣云抢先上前扶着她，急得胸前一起一伏，问道：“忆儿，你怎么了？”
忆晗心火上攻，抬眸看了公子一眼，只觉眼前发晕，又咳了一阵，竟猛地再吐一口血，便不省人事。欣云忙揽她入怀，边替她拭血丝，边令启絮近前救治。郑氏也大惊，忙让启絮快救救闺女。启絮神色正定，待察色探脉后，只道真气相冲得厉害，需赶紧用药，又见玉儿已端了药汤来，便掏开背袋，取了沉香化功丹捏碎入汤，用小勺喂忆晗服下。只忆晗口齿禁闭，药汤全沿落腮边，根本进不了口。启絮连连喂了几勺，竟都是徒劳。
欣云柳眉一皱，轻将忆晗放平，又果断取过启絮手里的碗，先是自饮，继而嘴对嘴喂忆晗喝下，如此三番几次，倒把剩下的药都灌进她喉咙。只旁头众人无不急中尴尬，忙侧脸侧身避嫌，等到姑爷差不多将药喂完，方先后回过身，郑氏递了手帕过去，欣云虽伸手接过，眼睛却一刻不离忆晗，只轻轻予她拭了嘴角，又紧紧捧着她的手，心疼得泪如珠落。
郑氏见女儿昏迷不醒，也悔不当初，觉不该一时气过头，竟在闺女病中说了小晗成亲一事，如今累她病上加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好？
待丫头们收拾完药碗和地上残血，启絮也替忆晗重新诊脉，见已稍有好转，略略松心，道再服几贴应无大碍，便留了沉香化功丹，又告了退重新熬青草药去。
郑氏见欣云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忆晗，担心他累极，便劝姑爷回去歇息，这里有她看着就好。
欣云直直看着忆晗，摇着头道：“睡不着，除非她这会子能醒来。”
郑氏见其如此上心，又欣慰又心疼，也合十祈祷那丫头快快好起来，有什罪过，叫为娘的来背就是。
二人整整在床前守候个把时辰，见忆晗出了几阵热汗，面上渐渐有些气色，手也慢慢回温，才略一松心。启絮此时又送来青草药汤，欣云亲自起身接了碗，正寻化功丹碾碎，身后忆晗忽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气一舒开，面色是大有好转，郑氏不禁松了松眉，要启絮近前替闺女再看看。启絮依之，只走了近前，却见她闭着目，口里微微弱弱唤着谁人名号，手也颤巍巍伸过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启絮下意识将手伸了过去，任其握之。忆晗却稍握又松，口里弱弱说道：“你不是他……”
郑氏与启絮互看一眼，拧了眉，见忆晗仍手伸于虚空之中，便也试着将手放进其掌心。忆晗摸之，又松开，乏力挥着手，口里低回呓语：“你不是他……你不是……”
正在此时，却有另一双手忽然柔柔又牢牢将她反握住。呓语中的忆晗似乎寻到她要的一份安心，便渐渐心安气定，不再折腾了。
郑氏启絮望着跟前握着忆晗手的欣云，均各自五味杂陈。启絮浅浅摇头，回身将药递给主子，欣云伸手接过，本欲喂之，只此刻静下心来，才觉之前当众嘴对嘴予忆晗喂药何其尴尬，便犹犹豫豫望向她二人来。郑氏启絮恍然，忙寻了借口退避，一个道“乏眠晕眩”，一个道“安人不适，婢子扶您回房歇息”，二人匆匆忙忙离去。掩门那刻，启絮看了房里一眼，不禁暗叹：隔离一事，真要横生枝节了。
欣云端了药碗，觉药还是太烫，便又放下，继而守坐床前，静静看着忆晗，看她面色开始盈润，睡容越发安详，娇憨好似那夜服了安神汤睡去一般，不由宽了宽心。只须臾，又想到忆晗那句“萍水相逢”，便是心里极苦。如此甜苦交织，心间又如翻山倒海，难受异常，乃不由自主捏紧忆晗的手，深深说道：“忆儿，于你而言，你我仅只萍水之交，于我而言却不是。今生今世，我只想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如今，却惟愿你平平安安、快快醒来，便纵是要我、要我断了那奢念，要我不再管你，要我折寿折福，我都甘心情愿。”
情至深处，不由泪眼模糊，又料想药差不多好了，便轻饮一口，缓缓覆过忆晗樱唇送服。此刻唇之相依，也不似先头那般仓惶了，每喂一口，她都轻轻徐徐，仔仔细细。只药不曾流落半分，泪却不听使唤滚滚而落。这怕是这辈子与她唯一的亲密了，想到将来别离之苦，想到此刻温柔相亲，觉能博她半缕温存，也是苦中一点甜。细细品来，那甜也渐渐蔓过所有的苦，哪怕日后分开久远，兴许永别不见，也足够慰藉此心。
其后守在床头良久，不知几时，欣云竟听得一声熟悉轻咳，继而觉手里微微一紧，那人好似用了自己如今最大气力，将她的手颤颤紧紧反握，又低回柔弱问了一句：“公子，是你么？”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