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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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房里守了一个时辰，期间，山清水秀四丫头来回温了两次洗盥水，梓轩夫妇也闻风赶至，殷殷相询妹婿情况，郑氏便与他等细说过往，二人听完讶然不已。芮氏凝眉细思，心道：无怪当初见了姑爷觉着眼熟，原他竟是忆儿闺中画像上人儿。又想忆晗昔年替那人立长生牌，早晚炷香、风雨无阻诚心祈福，如今定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由替她欣慰。梓轩也觉此间匪夷所思，感慨之余，又担心妹婿身体，特嘱咐张家兄妹与林嬷嬷如需用药只管开口，他定使人寻来。敬思三人揖之作谢。
掌灯时分，芮氏夫妇去了外头张罗晚膳。二人才走不久，忆晗忽觉手中一颤，顺势望之，才知欣云已微微作动，似有醒状。众人也先后察觉，纷纷近前守着。但见欣云徐徐睁开双眼，又因乏力合了上去，如此睁睁合合了好几次，才好似真的见醒。忆晗含泪欣喜，正待唤他，却霎时不知如何称呼得好，是该叫小晗还是夫君、公子还是欣云？茫然无措。半晌，唯又怜又爱抚他额头，柔声问道：“你醒了？头可还疼着？”
欣云似醒还梦，目光呆呆一扫周遭，继回望向她，又轻轻握住那只抚着自己额头的手，痴缠低唤：“忆晗……”
忆晗微微颔首，几缕发丝垂肩而落，柔柔回捧着她的手，泪中带笑应道：“我在。”
“忆晗……”欣云语气柔软又唤一声，眼里迷蒙，更添几分怜相。
忆晗心中蓦然一痛，伸手揽着其肩膀，却见欣云又疲疲闭了眼睛睡了过去，心里止不住苦痛酸涩又担忧，乃让启絮近前察看公子情况。启絮略一检查，只道应是呓语，殿下并未真的醒来，又去了中屋书案取了笔墨，开了方子让敬思抓药去。
郑氏此时也因晌午无眠、又守了欣云良久，疲极不堪，竟犯了晕眩。林嬷嬷赶忙搀扶护之，忆晗不放心母亲，起身亲送其回房歇息，屋中一时只剩林嬷嬷与启絮守着。
那二人望着忆晗离去身影，又看看床里头的主子，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均五味杂陈。
大约过了两盏茶功夫，欣云才微一呻/吟。林嬷嬷二人见之连忙近前，一个怜声唤着“祖宗”，一个轻声叫着“殿下”。
欣云闻得呼唤徐徐睁眼，继又轻掀被子徐坐起身，却因稍有余晕，不得不倚靠床屏，伸手扶额，闭目定神。
林嬷嬷见殿下真的醒了，赶忙差了启絮取热水毛巾过来，又询殿下可还打紧，见欣云一语不发、只管闭目，料定余气未消，故不敢再问，只静待洗盥盆水一到，取了毛巾浸水拧干，轻轻予她擦拭脸颈。
待她理完一切，欣云方才睁了眼，开口淡唤：“嬷嬷。”
林嬷嬷慈怜“嗳”了一声，因问：“殿下有何吩咐？”
“你不该与本宫解释一下当年之事么？”
林嬷嬷听她语气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叫人琢磨不透心思，因与启絮互视一番，抿抿薄唇犹豫不定。
欣云见之直道： “问的是你，你看她作甚？”
林嬷嬷慈眉一弯，轻声哄劝：“殿下身体尚未康复，正需静养，那尘烟过往好生无趣，不提也罢……”
“讲。”欣云话音平板，听不出喜怒，却叫人难以抗命。
嬷嬷见含混不过，只好无奈依之，便放了手头毛巾，又让启絮撤下洗盥器皿，方坐下叙道： “当年殿下出生，恰逢应天大战，汉王率兵百万袭杀红巾军，今上冒险将您托付千寻寺一心大师收养，奴婢则留寺中充当厨娘，照顾殿下起居。”
欣云凝眉，又问：“那本宫是如何遇得安人母女？”
“当年她二人落难，为大师收留，因寺中已无寮房，唯与咱同挤一屋，便熟识起来。”
欣云扬眉惊愕：“朝夕相处，她等缘何不知本宫女儿身来？”
“奴婢为护您周全，一直将您扮作男儿，且平日里殿下课业繁重，多去了后山研习，唯年节与初一十五大师讲经，才回来小住。故她二人并不知情，至多也觉着您是男生女相罢。”
欣云渐渐明了，只忖了忖，红霞盈脸，轻问道：“那本宫当年真是为救明家小娘子才受伤？”
嬷嬷点头道：“是，幸得敬思兄妹奉命接您回宫，赶巧将您救下。”
“只怎从未听你提过此事？”
嬷嬷慈慈陪笑，缓缓解释道：“殿下受伤失忆，官家怜惜心切，下了封口令不让说。”
欣云一时无言，又下意识撇看了启絮，想那玉鸳鸯不知缘何转到他兄妹身上，又忆起之前忆晗提过自己儿时左耳双洞，因一并问是怎的回事。
嬷嬷一一答曰：“奴婢替您打双耳洞是随了地方旧俗，意在祈求孩童平顺好养。玉鸳鸯是皇上留予殿下相认信物，回宫便交由圣人保管。后燕王相中，圣人赐之。燕王又把对玉一分为二，送给了他兄妹。”
“原是这般！”欣云恍然，又想起一茬来，乃斜睨启絮，冷笑道，“你倒好大胆子，竟诓本宫说那玉是你传家之宝？”
启絮自知理亏，面色微红，却低声辩解：“婢子确实是要把它当宝传家的。”
欣云见她强词狡辩，气笑道：“好个厚脸皮的小娘子，夫君都不见眉目，倒记挂给儿孙传宝了？你当本宫三岁小孩好哄不是？”
启絮粉霞盈腮，忙道：“婢子不敢。”
欣云哼笑道：“你不敢？取我随身物，当你传家宝，我看着挺敢。”说着移坐床橼，任林嬷嬷服侍穿靴，忽又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狡黠笑道，“这账且先予你记下，等你日后有了好良人，本宫也问他讨一块玉回去传家。”
启絮一黄花大闺女，被主子左提一句夫君、右提一句良人，早已羞得面红耳热，今闻殿下索玉，赶忙要解了项上玉佩还她。
欣云见状一手按止，直道：“迟了、迟了！如今还我我也不要，非等你那好郎君亲自赔来不可！”
启絮顿时颊酡如醉，别过身去，手握辫梢儿，一派娇羞嗔怒，道：“那殿下定是讨不了了，婢子今生今世就赖您身边，绝不嫁人！”
欣云此时已穿好靴子立了起身，一边任嬷嬷整衣正冠，一边长眉轩然，笑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那好哥哥、好弟弟个个待你真心实意，都盼着娶你做个侧妃，圣人也许了你自个儿挑去。你倒好，一个两个看不上，偏还拿治本宫头痛当了借口，教我替你挡姻缘。”说着似笑非笑看她，问道，“你今儿就老老实实交代，可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启絮回身叫冤道：“殿下戏言！婢子一直守您身边，哪来的心上人？”
欣云凑近观之，嘴角一弯道：“还说没有？脸都红了！”又牵了她手，轻道，“快说说，是哪个贵族王孙？本宫请圣人亲自替你张罗去。”
启絮岔开话题道：“殿下莫再拿婢子寻开心了，您还是想想如何应付和离之事罢。”
欣云一听那“和离”二字，陡然失落，松了她手，只道：“那有何好想？不就是拟个和离书，年底递交官媒么？”
启絮提醒道：“殿下，娘子如今已知您就是小晗了……”
欣云星目微睁，仔细回忆昏倒前发生的事，一时沉默不语。启絮又道：“娘子与您同住一屋，朝夕相处，难保生情，殿下可是考虑与她说了这女儿身份？”
欣云锁眉不置可否。启絮又劝：“殿下，还是说了罢，您不知先头晕倒，小娘子她……她……”
欣云面颊微热，轻问：“她怎么了？”
启絮脸皮薄，实在说不出口，唯看向林嬷嬷。林嬷嬷也是红了老脸，无可奈何接了话道：“她握着您的手，一直守在床头。”
欣云心中微微一甜，暗自轻捏掌心，却又故作冷淡，道：“一直？只我醒来，却一直不见她。”
林嬷嬷微一诧异，问：“殿下忘了？”
“忘了甚么？”
林嬷嬷见她一脸懵懂，知她先头定是呓语未醒，并不知自己声声“忆晗”唤着，亦不知忆晗揽着她落泪，权且笑笑，转而解释道：“她刚送安人回房。”又道，“殿下昏迷那阵，她寸步不离守着，连眼皮都舍不得多眨。奴婢瞅她分明已对您动了真情，殿下倘不早些说白，莫说等到和离，怕这朝夕相处，她若动了……动了那男女情愫，您便不知要怎个避法了。”
欣云闻之红云盖脸，心中怦然乱跳，只道心里有数，自有安排。话音刚落，那边屋门已轻轻一开，似有两人先后走了进来。
欣云听出其中一个是忆晗，只不知为何，明明是匀匀如常的脚步声，今听起来却教她又是羞来又是臊，赶忙寻到林嬷嬷身后梳妆台躲坐，又用眼尾余光偷偷瞥着来人方向，心中好似藏了无章乱撞的鹿儿，任是怎的强按心窝也于事无补。
启絮二人见主子方才还正儿八经，才听了小娘子一阵脚步声便忸怩不安，乃互视一眼，哑然失笑，又见那边忆晗已缓缓走来，水儿紧随其后，手里还端着白瓷汤盅，主仆二人穿了第二中门入了里间。
四人相互施了礼，忆晗撇眼见床中无人，目光惊异，又一扫四落，见公子正坐彩姨身后梳妆台前，便缓缓朝她走去。
欣云正低头捂着心间，忽见一双粉底薄靴映了眼帘，沿靴抬望，见忆晗双瞳剪水，玉容精雕，姿态轻柔，亭亭而立，一时只觉心头漏跳，那不听使唤的鹿儿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忆晗见公子捂着心口，失魂落魄怔怔看着自己，乃单膝曲蹲，纱裙覆靴，又伸了手抚他额头，腕上的紫玉云珑镯在柔柔灯光中格外显眼，因柔声慢问：“可见好了些？怎不多躺一阵？”
她话音轻缓，温柔似水，加之面容咫尺、目光凝睇，直教欣云脸红耳赤，忙别过身去，怯声怯气简简答曰：“已无大碍。”
欣云只顾着低头答话，殊不知前方镜台已将那派面红耳赤生生映照，忆晗镜中窥人，一览无遗。因深知公子素来面薄，旁头又有外人在，遂收了些许关切，徐徐立身，微微颔首，又口吻淡淡叮嘱道：“参汤最是补气安神，我方才去厨房领了一盅，您且趁热喝了吧。”
欣云含羞带涩“嗯”了一声，起身行至圆桌边，见水儿已倒了参汤笑吟吟奉上，又见旁头启絮早将目光回避，直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样儿，便越发害臊，硬是顶着一张大红脸接过汤默默抿着。
忆晗徐步走近，待公子将汤喝下，便取了手巾轻轻予他拭嘴。欣云一时诧异，脚上不由自主退了一尺，又见忆晗持巾之手凝定空中不知所措，便红着脸重新凑了近前，任她细细擦拭。
只那目光移来移去，一时半会真不知何处安放的好，末唯凝定眼前，四目相对，觉咫尺那双素来波澜不惊深眸里，隐隐秋波流转、深情诚挚，欣云一时看得痴了，不觉轻扬嘴角，一呼一吸间，又觉唇边手巾沁出清香醉人心脾，酥酥甜甜，好生欢喜。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