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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暖阳·尘封的真相与笨拙的回应 ...

  •   严衍那个依靠全身重量的、带着深夜寒气的拥抱,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

      羌渝僵直地站着,手臂承受着对方的重量,掌心下是严衍大衣面料冰凉的触感和其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颈窝处,严衍的呼吸从最初的沉重急促,渐渐变得平稳悠长,温热的气息规律地拂过他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麻痒。

      羌渝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预设的防御、所有尖锐的质问,在严衍那声带着极度疲惫的“我好累”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就像一座被突然抽走了基石的堡垒,外表看似完好,内里却已轰然塌陷,只剩下无处着力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严衍似乎终于缓过一丝力气,他并没有松开羌渝,只是将埋在他颈窝的头微微抬起了一些,但手臂依旧环着他的腰,将大半重量倚靠在他身上。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低低地说:“……别推开我。”

      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近乎卑微的请求。

      羌渝喉咙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个模糊的、连自己都听不清的音节。

      他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回应,只是维持着那个支撑的姿势,像一尊沉默的、不知所措的雕像。

      严衍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他就这样靠着羌渝,闭着眼睛,仿佛站着睡着了一般。

      工作室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

      最终,还是严衍先动了。

      他缓缓直起身,松开了环住羌渝的手臂,但目光依旧胶着在他脸上,那里面除了疲惫,还有一种羌渝看不懂的、深沉的复杂情绪。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羌渝的唇角——那是几天前被他粗暴吻过的地方,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歉意和难以言喻的怜惜。

      “我去洗个澡。”严衍的声音低沉,带着沐浴后般的松弛感,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没有等羌渝回应,便转身,熟门熟路地朝着工作室里间那个狭小的浴室走去,仿佛这里是他来了无数次的地方。

      羌渝站在原地,直到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才仿佛如梦初醒。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支撑过严衍的手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重量和温度。

      空气中,属于严衍的、带着夜晚寒气和淡淡烟草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与浴室内逐渐升腾起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亲密的氛围。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坐下,只是有些茫然地环顾着这个熟悉又突然变得陌生的空间。

      严衍的突然归来,他那卸下所有伪装的疲惫,以及那个完全依赖的拥抱,都像一颗巨大的石子,投入他死水般的心湖,激起的波澜远超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严衍很快洗完澡出来,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T恤和休闲长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整个人褪去了平日里的沉静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他没有再看羌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到里间那张狭窄的床边,几乎是倒头就睡,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羌渝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严衍沉睡的侧脸。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眼下的乌青显得更加明显,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担。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羌渝胸腔里弥漫开来。

      他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退回到外面的工作室。

      那一夜,羌渝没有睡。他坐在工作台前,听着里间隐约传来的、严衍平稳的呼吸声,心情复杂得如同乱麻。

      严衍的存在,像是一个巨大的、不容忽视的谜团。

      他为什么这么累?他去了哪里?“别推开我”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时,严衍醒了。

      他走出卧室,看到坐在工作台前、眼下带着同样浓重阴影的羌渝,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眼底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

      “早。”严衍的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羌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严衍似乎也不在意,他走到厨房,熟练地找出咖啡豆,开始煮咖啡。

      浓郁的咖啡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工作室里残留的夜的清冷。

      他将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放在羌渝面前,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靠在流理台边,沉默地喝着。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仿佛昨晚那个依赖的拥抱只是一个幻觉。

      “我…”严衍放下咖啡杯,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羌渝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又顿住了。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晚点再过来。”

      说完,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已经不再潮湿的大衣,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羌渝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没有动。

      严衍的欲言又止,更像是在他心头压上了一块石头。

      接下来的两天,严衍果然如他所说,会在傍晚时分过来。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也不再试图用言语逼迫羌渝。

      他只是沉默地待在工作室里,有时会坐在那把旧扶手椅上翻阅带来的书籍或文件,有时会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有时…他会静静地看着羌渝工作,目光沉静,不带任何评判。

      他依旧会带来食物,但不再是助理代劳,而是他自己亲自去附近的超市购买,然后简单地烹饪。

      他的手艺算不上好,做的都是些最普通的家常菜,味道清淡,却莫名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羌渝依旧很少说话,但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对严衍的存在表现出尖锐的排斥。

      他会沉默地吃掉严衍带来的食物,会在他长时间注视下感到一丝不自在却不再出言驱赶,甚至偶尔,在严衍因为处理邮件而眉头紧锁时,他会下意识地放缓手中塑形刀的动作。

      这种沉默的、近乎诡异的“同居”生活,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严衍用他的存在和这些日常到极点的行动,一点点蚕食着羌渝的心理防线。

      而羌渝,则在一种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的贪恋中,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

      转变发生在严衍归来后的第四天下午。

      羌渝因为寻找一份过期的艺术杂志,无意中打开了很久未曾启动的旧笔记本电脑。

      等待系统启动的间隙,他随手点开了自动弹出的新闻网页界面。

      一条位于财经版块不起眼位置的新闻标题,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帘:

      【跨国商业纠纷落幕?陈氏集团创始人陈家辉涉嫌多项违规操作,已被相关机构控制,集团资产面临冻结与重组……】

      羌渝的呼吸骤然停止,鼠标光标凝固在标题之上。

      陈氏集团…陈家辉…

      那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记忆深处最黑暗、最不愿触及的角落。

      那个冷漠的、将他如同弃物般送入精神病院的、所谓的“父亲”。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新闻。报道内容并不详细,只是简要提及陈家辉因涉嫌跨境洗钱、非法转移资产等罪名,在数日前于国外被控制,相关调查正在进行中,其名下资产和集团业务受到严重影响。

      报道的日期,正是严衍突然离开巴黎的那几天。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严衍突如其来的离开,他归来时那异乎寻常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他深夜里那句沙哑的“我好累”,以及他这几日看似平静却眉宇间难掩的凝重…

      他不是去处理普通的工作。他是去对付陈家辉。

      为了什么?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却沉重得让羌渝无法承受。

      是为了他吗?为了那个曾经被陈家辉像垃圾一样丢弃、在精神病院里受尽折磨的他?为了替他了结这段如同附骨之疽的、肮脏的过去?

      羌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摇晃。

      他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眼前阵阵发黑。

      那个他恨之入骨、却又因其而背负着沉重罪孽感的名字,就这样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被严衍以一种近乎雷霆的手段处理了?

      他想起严衍归来后,只字不提离开的原因,只是用那种沉默的、带着疲惫的方式,守在他身边。

      他不是在逼迫他,他是在替他清扫干净身后的淤泥,然后默默地,为他撑起一片或许可以稍微喘息的空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酸楚和撼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羌渝。

      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自我厌弃、自我放逐的根基,在这一刻,仿佛被动摇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被需要的、是带来不幸的诅咒,所以活该在泥泞中腐烂。

      可严衍,用他最直接、最沉默的方式,告诉他:不是的。你的过去,我来帮你斩断。你承受的痛苦,我看到了。你这个人…我从未放弃。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将那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天晚上,当严衍像前几天一样,提着简单的食材准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羌渝的不同。

      羌渝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地坐在工作台前,而是站在客厅中央,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

      严衍放下东西,快步走过去,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怎么了?”

      羌渝抬起头,通红的眼眶和眼底尚未完全退去的泪意,让严衍的心猛地一沉。

      “为什么?”羌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为什么又…不告诉我?”

      严衍瞬间明白了。他知道了。关于陈家辉的事情。

      严衍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如同夜空。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羌渝眼角那即将滑落的泪珠。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都过去了。”严衍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那些脏东西,不配再影响你分毫。”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羌渝心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防。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地承受着一切,原来,有人一直在试图为他抵挡风雨,即使他从未知晓,甚至一次次地将对方推开。

      他看着严衍,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有关切,有疲惫,有坚定,还有一种他此刻才敢稍稍去解读的、深沉的爱意——的眼睛。

      冰封的心湖,在那温暖的注视下,发出了清晰可闻的、碎裂的声响。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主动地、带着一丝笨拙和迟疑,抓住了严衍那只刚刚为他拭泪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但握住的力道,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严衍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的怔愣,随即,那讶异化为了如同春日暖阳般、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和悸动。

      他反手握紧了羌渝的手,力道温暖而稳固。

      两人就这样站在工作室中央,在渐浓的暮色里,无声地握着彼此的手。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质问、解释、愧疚与感激,都融化在了这交握的指尖和交织的目光之中。

      羌渝知道,接受严衍的爱,意味着要直面自己所有的伤痕与不堪,意味着要打破他习惯了六年的自我保护模式。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艰难无比。

      但这一次,他看着严衍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等待了千年般的温暖与光芒,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勇气。

      他想要试着走过去。

      走向那片他曾经不敢奢望的、名为严衍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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