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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策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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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再睁开时,魏锡躺在她身边,规规矩矩地和衣而卧,被子都没盖。
秋寒料峭,她看到他安静的睡颜,撩起被子的一角,轻轻把被子盖到他身上。
魏锡使了些力,就把抱进怀里,一手托着她的腰,另一手从襟前抓出一块红玉雁珮。
雁珮多是两个一对,男子佩雌雁,女子佩雄雁,他偏把身上的雌珮取下,戴在李琢圭颈上。
“这玉我自幼便带在身上,跟着我上刀山下火海,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算是我的护身玉,如今赠与你,愿它能护你平安。”
李琢圭下巴磕在他胸前,稍稍抬眸便能看见他脆弱的脖颈间凸起的结节,心因着这过近的距离怦然乱跳:“你不是素来不信这个的吗?”
魏锡的眼中映出她:“偶尔信一次也无妨。”
血色的莹玉落在锁骨前,携着灼热的温度煨烫肌肤,在她心间搅起丝丝涟漪。
营帐外。
将士们很是热情,一口一个嫂子,魏锡不厌其烦地纠正:“这位是李娘子。”
这群聪明人,其实未必真把李琢圭当作什么嫂子来看待,无非是人情世故罢了。
李琢圭起先还会费口舌解释,后来干脆红着脸应下,然后忘诸九霄云外。
脸皮就是这样,红着红着就厚了。
“你是李娘子?”一个少年拦在她身前,“前阵子去军营找褚兄的,是李娘子吧?”
李琢圭记得他。
那日她去军营,见过这个少年,他在擂台上输给窦瞒后,笑着自认不足。
后续离开军营,她还跟薛璧跟踪过少年,瞧见他与一名尚食局的女官走得极近。
他叫沈恕情。
沈恕情注意着她与魏锡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是……你吧?”
人与人关系之复杂,令少年人困惑。
李琢圭点了点头:“是我,郎君记性真好。”
说起褚文和,她的眉头便不自觉微微蹙起,浮现一丝非亲近之人难以察觉的不耐。
魏锡捏了捏她的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地被一颗猛然砸中后背的石子打断。
“魏锡。”
他转过身,便见苏略文在一棵树下向他招手:“魏锡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琢圭松开他的手,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一个将士说:“苏扒皮又在叫人过去了,看来魏大哥也难逃一劫。”
她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将士道:“苏将军麾下军令严明,中郎将却携家眷来此,定然会被责罚。”
李琢圭因为“家眷”二字红了脸,又因为“责罚”皱了皱眉:“会是什么责罚?”
那将士立马调转话头,故作轻松道:“嫂子……这倒也没什么,不是大事,军中谁没有受过罚,无非就是领个几鞭子,咱们行军之人皮糙肉厚,受个几鞭算不得什么事。”
话虽如此,但……
她还想问问苏略文那边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沈恕情就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娘子知道褚兄去哪里了吗?”
李琢圭忧心着魏锡,揪着自己的头发,胡乱回道:“我如何知道……”
沈恕情拖着尾音“哦”了一声:“前几日他没和我打招呼就自顾离开了军营,连酒铺里的褚大嫂也不知他去向,我原以为你会知道些什么。”
好没道理的猜想,李琢圭觉着疑惑,却也因事不关己没多问。
她无论如何想绕过这个话题,憋着一口气道:“他那么大一个人,总不会丢,你不必太过担心。”
沈恕情扁扁嘴:“……”
恰好魏锡回来,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他额头沁出细细的汗,显然是小跑过来。
李琢圭拉起他的手,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一边,再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汗:“先别管那么多。
“方才苏将军找你说了什么?我听闻苏将军严苛得很,不许麾下将士随意带人进出军营,我留在这里,他会不会因为这个罚你?”
魏锡牵起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何至于?苏将军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
苏略文通情达理这话,大概只能从他口中说出,军营内恐无一人认同。
李琢圭拨掉他的手,决绝道:“我想过了,待会儿我就下山去。”
山下有她还未交付的租金,有熟识的除魏锡以外的邻里,还有祁山书院能供她饱饭的活计。
这山上只有他一个魏锡。
划不来,明眼人都瞧得出划不来。
而魏锡早早猜出自己在这场掂量里占了下风,一把将她扛在肩上,手段强横地挽留:“这山里还有许多风光你都还没有看过,何不多留几天?”
李琢圭身体悬空,蹬着两条腿挣扎:“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她很不喜欢这种恐吓式的惊喜,每每受到惊吓,她心底总会生起一股无名火。
关键对方还总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好心,无从指摘,她这股火并不好发作出来。
魏锡把她安稳地放在马背上,笑道:“今日本也无事,苏将军说可以准我领你四处转转,顺带着试试周遭守卫合不合格。”
他的面上不见一丝愧色。
李琢圭坐在马背上,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脸,指着自己紧锁的眉头,红红的眼眶,问他:“蕴玉,你是想看我哭吗?”
不是想看她哭,怎么会这样吓她?
魏锡神色终于慌乱了些:“什么?”
他断没有这个意思,最开始他不过是想闹闹她,玩笑而已,没想到触了“逆鳞”。
李琢圭轻“哼”一声,郑重其事道:“你再这样吓唬我,我就要对你发脾气了。”
这句话是预告,却也并非全然预告,而是她在气头上的委婉表达。
往往她说她要发脾气了,就说明她已经在发脾气了,只不过程度稍轻。
李琢圭跨坐在马鞍上,双手扯了扯缰绳,引着身下的枣红马往前走。
这匹马还是两人初见时,魏锡骑的那匹。
驱着马走了几步,她心情稍稍舒缓了些,对于魏锡作弄她的事,也就不那么记恨了。
魏锡还愣在原地,她牵着马绳调转方向,笑问:“不是说要带着我四处转转的吗?”
“来了,”魏锡牵上另一匹马,追她而去:“圭儿,你等等我!
“你那匹马为楚王所赠,是从山中领出来的野马,桀骜难驯,别策马太急。”
真桀骜难驯,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碰。
莫不是他想着,这马难驯服,他便好仗着与马熟络,来一个“英雄救美”。
李琢圭权当他的话是耳旁风,把马绳缠在手上两圈,将马策得更欢。
“不论有什么话,先追上我再说。
“驾!”
马蹄踩过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魏锡紧了紧手上的马绳,跟上她的方向:“你慢一些,我就要追不上你了。”
适当地示弱,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特别对象还是李琢圭这样吃软不吃硬的。
可今日不知怎地,李琢圭的心肠似乎特别硬,居然没有慢下步子等他。
真是孙伯符刮花了脸——失策了。
等到撒欢撒得累了,李琢圭便停了下来。
她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魏锡追过来看到这样一幕,翻身下马时都差点摔跤,匆匆忙忙凑上去发现她还眨巴着眼睛,只是脸色较刚才差些。
“怎么了?可是受凉了?”他焦急地问。
李琢圭撑起身子,在他关心过甚的目光中跳下马背:“我无事,就是不想骑马了。”
骑马是极损耗力气的运动,女子来了月信并不适合做这个,她一时给忘了。
想着身体再经不起折腾,她提议着:“不如我们走着回去吧?”
骑马来这里花了一刻钟左右,要是走着回去,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那正好,”魏锡望着满山翠绿,没有驳她的面子,“前几日这山上落了雨,地上生了不少菌子,我们可以一边在路边采些菌子,一边往回走。”
说着,伸出手想要牵她的手。
偏李琢圭在这时低头四下找了找,看到几个光鲜亮丽的菌子就采几朵,放在手心,邀功一般拿给他看:“你看,我已经采到了!”
魏锡从她手上捏起几朵菌子,仔细辨了辨:“这些都是有毒的,不可食用。”
吓得李琢圭即刻松了手,把手往衣服上使劲擦了擦:“你怎么不早说。”
这就是误怪了。
谁能想到还有人连最基础的毒菌子都不识得,还开心地捧在手里邀功。
魏锡道:“大多颜色鲜艳的菌子都有毒,往往是那些生得朴实的,才可食用。”
他拉着她找到一块半湿的土地,蹲下身剥开草叶,采了几朵其貌不扬的菌子:“你瞧,这是血红菇,像这样的才是能吃的。”
金玉其外的,华而不实,败絮其中。
反是外表不华的,抱朴守拙。
那这个时候,李琢圭就想问了。
她伸出手指头,戳戳魏锡的颊:“那像蕴玉这样的‘君子’呢?到底是有毒的还是无毒的,可以吃的还是不可以吃的?”
菌子,君子。
好一个谐音游戏。
“不知道。”
魏锡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咬上一口,眼神纯良得不含一丝杂质:“不过,你应该是无毒的。”
言罢他缓缓靠近,与她鼻息交缠。
怎么回事?
李琢圭滞了滞,这样暧昧的举动,愣被她品出了神农尝百草的身先士卒感。
“遭了,”她用脑袋碰碰他的额头,惊呼一声,“刚才我用这只手碰过毒菌子,你该不会中毒吧?”
如此严肃的话题,魏锡却蓦地打诨道:“如果我中了毒,那你便是我唯一的良药。”
李琢圭:“?”
其实没话说,是可以不说的,她说正事呢,又不是在跟他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