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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逃什么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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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言澈把脸埋进图书馆三楼靠窗的旧橡木书桌,笔尖在编程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墨痕。窗外的香樟树叶被风掀起,漏下的光斑在他后颈跳跃,可那份暖融融的触感,半点也驱不散他胸腔里的滞闷。
距离那个让他恨不得原地消失的下午,已经过去三天。
那天的阳光格外毒辣,穿透顶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将地板烤得发烫。鹿言澈刚结束一场持续四小时的技术研讨会,正瘫在沙发上揉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宋闻觉带着一身雪松味的气息走近。他以为对方是来敲定新模块的开发进度,刚要开口说“核心算法还需优化”,温热的触感就猛地覆上唇瓣。
宋闻觉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舌尖撬开齿缝时带着一丝急切,呼吸里的薄荷味混着雪松香,让鹿言澈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走廊传来“咔哒”的推门声——白晏端着两杯冰美式进来,视线撞进这幕时,托盘险些脱手,冰块在玻璃杯中撞出清脆的声响,像一记耳光抽在鹿言澈脸上。
那瞬间的错愕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鹿言澈的神经。他猛地推开宋闻觉,力道大得让自己都踉跄了两步,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冲,甚至没敢回头看宋闻觉的表情,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沙哑的“言澈”,被他慌乱的脚步声碾得支离破碎。
逃回公寓时,鹿言澈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反锁房门,对着镜子扯松领带,看见自己红肿的唇瓣,胃里一阵翻涌。他和宋闻觉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从本科同寝到合伙创业,如今一个是技术总监,一个是总裁,办公室在同一层,公寓门对门,连冰箱里的牛奶都买同一个牌子。可那个吻,像一把蛮横的凿子,彻底敲碎了两人二十多年的平衡。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这荒唐的一幕,偏偏被最得力的特助白晏撞个正着——白晏跟着他们三年,向来严谨持重,这下怕是要把他和宋闻觉当成“关系不正常”的上司了。
第二天清晨,鹿言澈盯着手机里“宋闻觉”的联系人头像看了半小时,最终还是拨通了白晏的电话。他捏着嗓子,刻意装出虚弱的语调:“白晏,帮我跟宋总说声,急性肠胃炎犯了,得请假一周。”电话那头的白晏立刻应下,语气里满是关切:“鹿总监您好好休息,项目资料我已经同步到云端,需要送药或者订餐吗?”
“不用不用。”鹿言澈慌忙拒绝,挂了电话后长长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胸口发闷。他不敢待在熟悉的公寓里——沙发是两人一起挑的浅灰色真皮款,书架上摆着宋闻觉送的限量版编程词典,就连冰箱里还放着宋闻觉昨天刚买的、他最爱的红颜草莓。思来想去,他收拾了个双肩包,装了两套换洗衣物、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专业书,躲回了母校A大。
上美的艺术生宿舍还保留着他的床位,室友毕业出国后,这里就成了他偶尔逃避现实的秘密基地。楼下的梧桐树叶比去年更茂密,操场上传来学弟们打篮球的喧闹声,食堂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鲜活,却又透着物是人非的疏离。这几天,他每天泡在图书馆,对着满屏的代码和专业书恶补——前段时间公司项目太忙,他确实落下了不少博士课程的进度,如今倒也算“因祸得福”,能安安静静补功课。
可再专注的学习,也挡不住思绪的跑偏。每当指尖敲下熟悉的代码,他总会想起大学时和宋闻觉挤在宿舍书桌前,为了一个程序bug熬到天亮的日子;每当翻到专业书里的重点标注,又会记起宋闻觉总爱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课本上画小笑脸。更让他心烦的是,宋闻觉这三天里没有任何联系,没有电话,没有微信,仿佛那天的强吻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他既盼着宋闻觉能给个解释,又怕对方真的说出“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彻底斩断两人之间仅存的退路。
第四天傍晚,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时,鹿言澈才惊觉窗外已经暗了下来。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桌上堆得半高的参考书,突然想给自己放个假。沿着熟悉的林荫道散步,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得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走到校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灯,他突然想找个地方喝点东西——不是应酬时的红酒,不是公司茶水间的速溶咖啡,是能让脑子彻底放空的酒。
他没开车,站在路边挥了挥手。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面前,车窗降下,司机老陈的脸露出来:“鹿先生,这么晚了要去哪?”老陈跟着宋闻觉多年,偶尔也会顺路送他回家,鹿言澈醉眼朦胧,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却没细想其中的不对劲。他晃悠悠地弯腰坐进后座,嘟囔着:“去……东方明珠广场,找个能喝酒的地方。”
老陈应了声,发动车子。鹿言澈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眼皮越来越沉。广场上灯火璀璨,黄浦江的晚风带着水汽拂在脸上,他找了个露天酒吧,点了杯莫吉托,后来又续了三杯威士忌。酒精像温水般漫过神经,心里的憋闷散了些,可孤单却越发清晰——以前加班晚了,宋闻觉总会拉着他去公司楼下的小酒馆,点两串烤串,一瓶冰镇啤酒,听他抱怨代码里的bug,再不动声色地帮他把难搞的需求接过去。
不知喝到几点,酒吧打烊的提示音响起。鹿言澈晃悠悠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路边,朝着驶来的黑色宾利挥了挥手。车门打开,他弯腰就坐进去,脑袋一歪,恰好靠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熟悉的雪松味钻进鼻腔,鹿言澈下意识地蹭了蹭,像只找到热源的猫。他没看清对方的脸,只觉得这怀抱比酒店的枕头还软,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
“嗯?”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鹿言澈醉得厉害,舌头都打了结:“嗯……你身上好香啊,比……比周学长的栀子花香还好闻。”周学长是他本科时的学生会主席,温文尔雅,会弹吉他,是当年不少人暗恋的对象。鹿言澈也曾偷偷在笔记本里画过对方的侧影,后来毕业聚餐时,周学长送了他一盆栀子花,说“技术宅也该多点生活气息”。这事他早忘了,却在酒精的作用下,脱口而出。
宋闻觉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下午就从白晏那里得知,有人在上美图书馆见过鹿言澈——所谓的急性肠胃炎,不过是躲着他的借口。他压着怒火开车来学校,却在门口看见醉醺醺的人钻进老陈的车,一路跟到广场,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就听见他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醋意像翻涌的浪潮,瞬间淹没了理智。他想摇醒鹿言澈,质问他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躲着自己,为什么心里还装着别人。可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嘴唇因为喝酒变得水润饱满,到了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他太清楚鹿言澈的性子,看似软和,实则骨子里犟得很,硬碰硬只会把人推得更远。
“老陈,回别墅。”宋闻觉沉声吩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哑意。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里,鹿言澈在他怀里睡得不安稳,偶尔发出细碎的呓语,一会儿念“代码逻辑错了”,一会儿哼“栀子花开”,每次提到周学长,宋闻觉的手臂就收得更紧些。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的发顶,柔软的黑发蹭着他的下巴,带来微痒的触感,可这亲昵的距离,却让他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万丈深渊。他想起大学时鹿言澈收到周学长送的栀子花,兴奋地摆在宿舍窗台,那时他只觉得是少年人的青涩好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竟成了扎在心头的刺。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市郊的独栋别墅前。宋闻觉小心翼翼地抱起鹿言澈,走进客厅。别墅里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只有壁灯散发着暖黄的光。他把人放在二楼卧室的大床上,刚要起身,手腕却被抓住。
“别走……”鹿言澈皱着眉,眼睛没睁开,声音带着酒后的软糯,“宋闻觉总欺负我……你别像他一样。”
宋闻觉的身体一僵。原来在鹿言澈眼里,他是“欺负人的人”。他俯下身,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颈侧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怒火和醋意还在胸腔里燃烧,可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用印记,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温热的唇落在鹿言澈的颈侧,带着惩罚意味的吮吸。鹿言澈在睡梦中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的哼唧,像只受惊的小鹿,却没有醒来。细密的吻沿着颈侧慢慢向上,在锁骨处停留更久,直到淡红的印记浮现,宋闻觉才停下动作。他看着那些暧昧的痕迹,心里的烦躁稍稍缓解——至少这样,能让鹿言澈醒来后,清清楚楚地记着谁才是能靠近他的人。
宋闻觉坐在床边,伸手拂过鹿言澈额前的碎发,目光很复杂。鹿言澈早已成了他生命里的刚需。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在那天看见鹿言澈揉太阳穴时,没忍住那份积压多年的冲动——他太想让鹿言澈知道自己的心意,太想打破两人之间那层该死的“朋友”伪装。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落在鹿言澈的脸上。宋闻觉就这样坐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起身回了隔壁客房——他不想让鹿言澈醒来时,看见自己这副因爱而失控的狼狈模样。
第二天中午,鹿言澈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陌生的天花板,柔软的真丝床单,空气中弥漫的雪松味……他猛地坐起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不是学校宿舍,更不是酒店,是宋闻觉的别墅!
他怎么会在这里?昨晚发生了什么?
鹿言澈抓着头发努力回忆,碎片般的画面涌上来:露天酒吧的威士忌,老陈的车,温热的怀抱,还有……他好像说了周学长的名字?
“完了。”他低咒一声,掀开被子下床,刚站起就觉得颈侧传来刺痛。走到穿衣镜前,看着脖子上那串从锁骨蔓延到颈侧的淡红印记,鹿言澈的脸“唰”地白了——这是草莓印,是宋闻觉的手笔。羞耻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抬手想把那些印记擦掉,却只摸到发烫的皮肤。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宋闻觉端着一杯蜂蜜水走进来,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微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看见鹿言澈站在镜子前,他脚步顿了顿,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醒了?喝点蜂蜜水解酒,老陈说你昨晚喝了不少。”
鹿言澈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慌乱和羞愤:“宋闻觉,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宋闻觉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兜,目光落在他颈侧的印记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喝醉了,拦了我的车,说要找地方睡觉。我总不能把你扔在路边。”
“那这些呢?”鹿言澈指着脖子上的印子,声音都在发抖,“你趁我喝醉……你就是个混蛋!”
“趁你喝醉说周学长的名字?”宋闻觉打断他,语气骤然变冷,眼神里的醋意几乎要溢出来,“鹿言澈,你不是急性肠胃炎吗?怎么有空在学校图书馆待三天,还跑到广场喝得酩酊大醉?撒谎很好玩?”
被戳破谎言的窘迫瞬间盖过了羞愤,鹿言澈的脸颊发烫,眼神躲闪:“我……我那是好转了,出来透气,顺便补补功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站不住脚。
“好转到需要躲着我?”宋闻觉走近两步,雪松味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天在办公室,白晏看见了,你觉得丢人,所以就用生病当借口躲着我,对吗?”
鹿言澈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凉的穿衣镜。他被迫抬头看着宋闻觉,对方的眼睛深邃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你那样做本来就不对!被人看见……我以后怎么面对白晏?”他强装镇定,试图用“兄弟”这个身份划清界限。
“哦?”宋闻觉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他挣不开,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顺着手腕的皮肤蔓延开来,让鹿言澈的心跳越来越快。
“上次你亲了我,对我那么亲密,很难让我觉得只是朋友呢。”
“不是朋友…还…还能是什么?”鹿言澈硬着头皮反问,却在对上宋闻觉受伤的眼神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宋闻觉沉默了几秒,松开他的手腕,转身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背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我以为你至少能分清谁对你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鹿言澈的心上,“周学长再好,也只是送过你一盆栀子花。而我,帮助你了这么多你却不懂我。”
鹿言澈张了张嘴,想说“你对我好我知道”,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走到床头柜前,抓起那杯蜂蜜水灌了两口,甜腻的味道压下了喉咙的干涩,却压不住心里的慌乱。“我要回去了,学校还有功课没做完的,拜拜。”他放下水杯,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准走。”宋闻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鹿言澈脚步一顿,回头委屈的看着他:“宋闻觉,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宋闻觉转过身,一步步走近,“比起你撒谎躲着我,比起你在我怀里念别人的名字,我这点要求算过分了?”他一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鹿言澈颈侧的草莓印,看着对方瞬间红透的耳根,继续说道,“要么留在这补功课,要么我现在就给白晏打电话,告诉他你没生病,只是在躲着我,顺便说说我们办公室那个吻的小细节。”
鹿言澈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太清楚宋闻觉的性格,说到做到,要是真让白晏知道这些,他以后就不用在公司抬头做人了。“你威胁我?”
“是提醒你。”宋闻觉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别墅里有书房,资料齐全,比学校图书馆舒服。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鹿言澈的肚子上,“这里的厨师做的养胃餐,比你在学校吃的食堂好。”
鹿言澈咬着牙,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跟着宋闻觉下楼,看着餐桌上摆着的小米粥、清蒸鱼和几样爽口的青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几天在学校,他要么吃食堂,要么点外卖,确实没好好吃饭。
宋闻觉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小口喝粥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些。“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递过一双筷子,“吃完我带你去书房,需要什么资料跟我说。”
鹿言澈没说话,闷头吃饭。饭桌上安静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温馨。他偷偷抬眼看着他,看见宋闻觉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强势,反而带着一丝温柔,让他的心跳又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