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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无声的传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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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局还没过半,胡逢宴赶忙前往海军医院。
吴功吃得正忘我,脖子上汗流如注,短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一震。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
“完了。”吴功咽下一口羊肉,“起这种标题的,通常都会被无罪释放。”
文一越微微朝他身边倾斜脖子,看到高糊画面上的黄色大字标题:「娱乐圈大地震!巨浪大亨黄文忠被警方带走,疑涉嫌杀人。」
文一越问:“你认为黄文忠无罪么?”
吴功说:“他只是被传唤去协助调查,在确凿的证据出现前,不能妄下结论,人一定是他杀的。”
“但至少是他的团伙。”
“文老师,不能因为你是大明星,就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瞎说八道。”
黄文忠被带走了,但更尖锐的问题才终于浮出水面。首先如吴功所说,现在警方还在取证阶段,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黄文忠就是凶手,其次,黄文忠有最顶级的法律团队,在律师的施压下,警方很有可能抵不住压力,将他释放。
传唤时间是十二小时,十二小时后,他仍然能逍遥法外。
文一越问吴功:“吃饱了么?”
“我刚开吃,你急着走?要不然你先走,我自己慢慢吃。”
“不是这个意思。”文一越说,“如果你不急着走,我喊沈老师过来一趟。”
“真得?!”
“我叫人家过来,你激动什么?”
去年沈立微那片关于吴功的报道,堪比一篇美图秀秀,把吴功从一个不得志的老民警塑造成内心矛盾的英雄。吴功一直想私下答谢沈立微,但屡次被婉拒。
沈立微是个腰杆子和笔杆子一样硬的女人,她不但拒绝了吴功,还拒绝了胡逢宴为她提供的报酬丰厚的职位。目前她在一家濒临倒闭的新媒体做新闻编辑,平时也接一些外面的稿子,收入堪堪负担起她和女儿两人的生活。
沈立微听说吴功也在,于是带着女儿一起来了火锅店。
沈立微的女儿乖巧懂事道:“爷爷好,大明星好。”
吴功嚷嚷:“我可不是你爷爷!”
沈立微见到他,也惊讶不已。去年采访他的时候,他还没这么苍老。
“吴所长这是经历了什么?”
吴功说:“没什么可提的...生活而已。”
文一越见他谦虚,便把他一人一狗一铁锹去找葛伟强尸体的伟大事迹,以及黄文忠被警方传唤的阶段性胜利告诉了沈立微,沈立微听罢他的故事,也肃然起敬。
难怪突然间变得这么老,原来是操劳过度。
沈立微纠正女儿:“要叫吴英雄。”
吴功对溢美之词来者不拒,何况对方是沈立微的女儿。
沈立微的女儿:“英雄吴爷爷。”
吴功:“...”
文一越叫来服务员,让沈立微和女儿加菜,沈立微加了一盘蔬菜拼盘,又给女儿加了份红糖糍粑。
吴功:“吃这么少...哪能够啊,岚市风大,娘俩都瘦成什么样了,再来三盘牛腱子,我请。”
沈立微温和一笑:“我是乌兰察布人,从小被大风吹着长大的,贵市这点儿风,离我们乌兰察布差得远呢。”
文一越见沈立微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服务员刚走,便说:“沈老师,能请您连夜主笔写一篇稿子么?”
“你想写什么样的稿子?”
吴功也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大明星肚子里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
文一越说:“关于陆弥隐藏音轨的稿子。”
沈立微呆了呆:“你想让我把陆弥的音轨发布出去,用舆论压力对付黄文忠?”
文一越点头:“嗯,黄家不可能放任黄文忠的谣言满天飞而置之不理,他们能够扼制住媒体的口舌,所以我想用舆论去跟他们打一场仗。”
沈立微并没有回答,她低下头,用小勺子搅拌着眼皮底下的油碟,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吴功打圆场:“小文啊,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跟你一样,恨不得吃完这顿饭就能真相大白!但是首先,警察查案需要时间,其次,黄家还没开始封口媒体,现在把沈老师推到风口浪尖,未免太着急了。我们要实事求是,挖掘真相,但也不能不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文一越静静看着沈立微,比起两年前的时候,他已经大不相同了。
文一越第一次来找他时,她从他眼里洞悉到了愤怒,可是如今,那些愤怒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更不易察觉的哀求。
透过文一越的眼睛,沈立微看到了一个素未谋面过的女人,看到了她的走投无路,看到了她的不肯放弃。
那是葛伟强的母亲,她的意志,传递给了陆弥,又通过陆弥传递给了文一越。
沈立微看了眼正在扒拉糍粑的女儿,她在漫长的沉默里,构建着遥远的未来。以现在为界,她过去的职业选择、遭遇的不公和女儿的未来折叠起来,形成一个混沌的世界。
沈立微知道,那不是她所希望的。
过去是过去,未来是未来,能让未来不重蹈过去覆辙的,只有当下。
“这篇稿子,必须赶在黄文忠被放出来之前引起舆论风波。也就是手,撰写加发布,必须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完成。今夜我需要加班,按我的时薪算,加班费需要三百,你们谁出?”
“我来!”文一越道。
沈立微说:“我在写好稿件之后,会将它用我的微博账号发布,以防限流或是被举报,你必须在第一时间转发。舆论战不好打,你要做好被删一次,我们就重新发布一次的打算。”
文一越从座位上站起来,煞有其事地给沈立微和吴功鞠了一躬。
与此同时,他也默默在心底感谢了宇宙中心。
还好,当初坚持了下来。
吃罢火锅,沈立微骑着电瓶车带女儿回家,回到家后,她告诉女儿:“妈妈今夜要加班,你乖乖地刷牙洗脸,看会儿书就自己睡觉。”
女儿问:“你为什么要加班?”
沈立微静了会儿,反问:“能跟妈妈讲讲你今天听到的声音吗?”
女儿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忆:“早上学跆拳道,教室里的声音是哼哼哈嘿,下午去游泳,除了教练的声音,只有水声,刚才我们在饭店,我听到了好多笑声,刚才在楼下,有个小孩在哭。”
沈立微摸摸女儿的脑袋,道:“你知道吗?除了叫喊声、笑声、哭声,水声,风声,还有一种声音,叫作无声。当环境太吵闹的时候,这种声音就会被盖住。所以,妈妈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地去辨别‘无声’。”
女儿虽然听不明白,但知道她妈要给她挣课外班的学费,所以抱着书,乖乖回卧室睡觉了。
基本九点一过,就有巨兽吞噬掉城市里车水马龙的声音了。沈立微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里陆弥的录音。
听到最后一句“别让我的痛苦...销声匿迹”,沈立微打开电脑,没有一丝停格,完全凭借一腔愤慨指导着自己写下这篇稿子。
深夜十二点,是传播的黄金时段。沈立微用自己做社会时评的社媒账号发布了带有录音的博文,隔了三分钟,文一越便转发了过去。
文一越转发的博文只有六个字:“等待你的真相”,但是,通过粉丝的力量,这条博文立即被大量转发,而“陆弥遗言曝光”和“文一越 转发”两个词条迅速冲到了各大热搜榜首。
文一越和陆弥过去的关系也被扒了个一干二净,两人在参赛时的影像被翻了出来,有些照片,甚至连文一越自己都没见过,于是热搜又出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譬如:文一越 陆弥恋爱。
文一越并不在乎这些无稽之谈,只要能让公众再度想起陆弥这个名字,他可以付出更多的代价。
凌晨一定的时候,陆弥久违地再度成为了全民顶流。
胡逢宴坐在ICU的走廊里,刷到“文一越 陆弥恋爱”的词条,沉重的脑袋像是被人迎头一砸,脑浆像西瓜瓤一样爆开。
文一越这家伙,是压根不顾给公司造成的影响啊,这公关费可不是小数目。
在陆弥热搜的夹缝里,出现另一个熟悉的名字:胡靖玉。
沈立微爆出来的录音,并没有对胡靖玉的名字进行模糊处理,“胡靖玉”三个字清晰地被曝光在了大众视野之下。
主角们一个一个登场,胡逢宴摆出围观群众的姿态,冷眼旁观着这场集体审判的大戏。黎明时,老胡被推出ICU,一直到中午才醒来。
胡承海用模糊的余光看到穿着隔离衣,带着帽子口罩的男人,因语言中枢受影响,他艰难吐出一个名字:“建...山...”
胡逢宴说:“爸,是我,哥被暴雨困在外地,赶不回来。”
胡承海听到这个答复,便闭上了眼。胡逢宴心里纳闷,自己不是太子继承人么?难道皇帝改心意了?老头子就这么不待见他了?
想着想着,胡逢宴把自己给气笑了。他本来就是私生子,要不是胡建山得病要捐献骨髓,老头子恐怕一辈子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儿子。不过是一份迟来的父爱,他嫉妒个什么,又难过个什么。
虽然有老胡的亲信在医院陪同,但胡逢宴还是不放心,他回家洗了把脸,来到医院,继续在走廊安家,这份孝心,连跟随老胡多年的亲信都感动地落泪了。
胡逢宴一边等待下次探监时段开放,一边密切关注着这场关于陆弥和黄文忠的舆论战。中午刚过,关于陆弥和黄文忠的热搜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在一堆无聊的娱乐新闻里,零星飘着文一越的名字。
文一越 陆弥恋爱
文一越 奉子成婚
文一越 劈腿
文一越 时间线
文一越 嫂子
...
胡逢宴本来是当乐子看的,但是点进去,发现辱骂文一越的那些话极为粗俗,哪怕他跟文一越最不对付的时候,也不会用那样肮脏的字眼去对待文一越。
胡逢宴联系黄彻帮忙撤热搜,黄彻直接给他丢了一笔数额。胡逢宴腹诽,要不是你叔是个变态,费得了这个价?胡逢宴讲价还价一番后,已经下午了。
胡逢宴打听道:“你叔回家了么?”
黄彻说:“回去了,老家伙这回被整的够呛,听我姐说,为了把他捞出来,老黄连自己的御用律师都出动了。”
黄彻的兴奋完全没法传递给胡逢宴,胡逢宴像是一堵铜墙铁壁,不论黄彻说什么,都会被反弹回去。黄彻并不清楚胡逢宴在黄文忠被捕一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挂了电话,还纳闷这哥们今天为何如此冷漠。
他机灵地动了动脑瓜,就醒悟了,当然是因为文一越。
文一越捅了黑热搜的马蜂窝,胡逢宴作为金主爸爸,能快活么?
就在胡逢宴以为山穷水尽时,网上再次炸开了锅。
一段公开身份证的实名举报在互联网上,以千军万马破阵之势传播了开来。
视频画面里,素面朝天的朱琥珀举着她的身份证,声情并茂地宣布:“我叫朱琥珀,是巨浪影业的前职业经纪人,我实名举报巨浪影业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黄文忠利用慈善机构和高额违约金,胁迫受资助女学生和旗下女星出席酒局,甚至是更恶劣的场所,并且拿体罚员工当家常便饭。”
朱琥珀是正儿八经演艺科班出身,声台行表比她带过的艺人专业多了。
这段富有极强感染力的举报,瞬间点燃了大众的情绪,对正义的渴望,对不公的愤慨,如熊熊烈火,在整个互联网上引起了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