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 12 章 ...
-
“你....”何其络犹豫片刻，将他拉坐到那条被阳光晒得有些温热的沙发上，“我开玩笑，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
陈睿猛地抬起头，震惊地望向他。
午后炽烈的阳光恰好穿透窗玻璃，在何其络身后炸开一片耀眼的金芒，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欢快飞舞。
逆光中，何其络的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眸却异常清晰，里面似乎盛着细碎的星光。
亦或者说，有了希望。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小小的、总是弥漫着油烟和香料气息的烧烤店，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包括眼前这个总是散漫笑着的何其络，都成了他沉沉暗夜里的锚点，成了他挣扎着也要活下去的希望。
这种生活，是他来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他曾以为人生只剩灰败的底色。
他也活成了他想都没想过的样子。
不再是行尸走肉，而是被这种粗糙、热闹、充满烟火气的快乐紧紧包裹着。
这种被炭火炙烤出的踏实感，这种每天清晨睁开眼都知道为何而忙的盼头。
人一旦尝过了蜜糖的滋味，又怎会甘心再回到只有黄连的世界？
陈睿承认，他是贪婪的。
明明是他先找人合作，却又近乎偏执地未能完成那份最初的承诺。
可他就是不想，一点也不想何其络离开。
他想保留住这个烤店此刻的全部温度——嘈杂的人声、冰啤酒瓶碰撞的脆响、油脂滴落炭火时“滋啦”的爆响、还有那独一无二的香料味道。
完完整整，缺了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何其络，这里就不再是这里了。
陈睿就有一种模糊却强烈的预感，感觉一旦改变，这个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小小世界，可能会像沙滩上的城堡，潮水一冲便消散一部分。
所以他想拼尽全力，挽留这一部分。
“你说的是真的吗？”陈睿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犹犹豫豫地瞟向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上磨损的牛仔裤布料。
何其络被他这副样子弄得一怔，随即“啧”了声，语气恢复了几分惯常的戏谑：“本来从一开始就是开玩笑，你这是什么反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搞得一点尊严都没有，别这样。”
陈睿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躲开他的眼神，侧过头去看窗外马路上车来车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是你先开玩笑的……”声音闷闷的。
“那我说的不对吗？”何其络歪了下头，目光扫过略显空荡，但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语气变得实际起来，“实话实说，这确实是你的问题，客源不稳，花样不多，老本行快吃光了。”
“但，”他话锋一转，耸了耸肩，“我也没有资格管你，毕竟我也是插进来投资直播的，但这收益问题我还需要管。”
陈睿安安静静地点了一下头，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盘旋在心底的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你，是不是留下……”
“不然呢？”何其络忽然撑起身子，凑近了些，迫使陈睿不得不转回头，对上他那双带着了然和些许无奈笑意的眼睛，“我要是真走了，照你这架势，说不定下次见面就得跪下来求我了。”
他试图用玩笑冲淡过于沉重的气氛。
“我……”陈睿下意识地想反驳，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嘴角极其勉强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怎么会……”
何其络单挑了边眉，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散漫地点了点头，重新靠回椅背：“哦，那就行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手指在沾了些油渍的桌面上敲了敲，“说正事，转变一下营业的方式吧，不然下个月到头来，账面上还是这点难看数字。”
陈睿立刻坐直了些，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配合地问：“那我们该怎么样呢？”他甚至下意识地，学着何其络刚才的样子，微微歪了下头。
这个略显笨拙的模仿动作，引得何其络“噗嗤”一下笑出声，店内原本凝滞的空气似乎也随之流动起来。
“我前阵子就想过，直播，流量是够的，数据也还可以，但是没提到什么实际作用，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核心问题。”
“我们直播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陈睿几乎脱口而出：“帮烤店宣传，吸引人来店里吃。”
“对的，”何其络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但是我们也看到了，效果有限。因为隔着屏幕，香味传不过去，人也来不了。”
“因为什么呢？”他引导着。
陈睿蹙眉思索，目光扫过架子上那些装着秘制香料粉的罐子，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拨云见日：“因为，受众群体太远！还有…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其实不是烧烤本身，而是这个！”他指了指那些香料罐。
“Bingo!”何其络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神采，“在网上的粉丝再喜欢，也不可能天天飞来湛江吃烧烤，但如果能把‘味道’卖给他们呢？”
“直播卖调料？”陈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没错！”何其络用力点头，“‘在家复刻网红烧烤味道’——这个噱头够吸引人吧？秘方当然不能卖，但我们可以卖调配好的成品调料包！腌制粉，烧烤酱，撒料，分门别类！”
“太对了！”陈睿一下子从刚才的低落情绪中彻底挣脱出来，大脑飞速运转，“我们可以做组合装！包装要设计好，突出‘手工’、‘秘制’的感觉！简洁但有质感！”他越说越兴奋，手指在空中比划着。
“没错！而且直播场景现成的，就在我们店里！现场烤，现场卖，香味视觉双重诱惑。”何其络越说越起劲，“我负责直播吆喝，你就在旁边展示厨艺，用我们的调料，保证效果炸裂！”
说干就干。
两人立刻召集了吴晨熙、柏潇然和罗夏岚开会。
傍晚的霞光透过窗子，给店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这个新点子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所有人的热情，得到了全员一致通过。
罗夏岚负责设计包装和联系印刷，柏潇然心思细，负责计算成本、定价和后续打包发货，吴晨熙则继续担任氛围组和服务员，同时帮忙分装调料。
小小的店里充满了热烈的讨论声，仿佛未来的蓝图已经在眼前展开。
接下来的几天，小店进入了一种高速旋转的模式。
晚上照常营业，烟熏火燎。
早上，全员就投入到调料包的生产中。
后厨的灯常常亮到深夜，白炽灯冰冷的光线下，弥漫着孜然、辣椒、多种香料交织的浓烈气味，几乎要盖过白日残留的烧烤油烟味。
陈睿负责最核心的配料混合，戴着口罩和手套，像进行精密实验一样，确保每一批的味道都稳定正宗。
其他人则围坐在一大张临时搬进来的长桌旁，进行分装、封口、贴标签。
空气中只有香料窸窣作响和封装机偶尔工作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吴晨熙因为腰酸背痛而发出的哼唧声，或是柏潇然核对数量时低声的读数声。
第一批调料包准备就绪后，一场专门的“带货”直播如期而至。
当晚，烧烤架被特意擦得锃亮，摆在镜头最显眼的位置。
炭火烧得通红，架上各类肉串蔬菜排列整齐，油脂滴落燃起细小的火焰，发出诱人的“滋滋”声，烟雾缭绕升腾，几乎要穿透屏幕。
何其络换上了一件更显活力的潮牌T恤，头发也精心抓过，手持云台，妙语连珠，镜头感十足：
“家人们！看到了吗？就是这个味儿！让你们魂牵梦绕的网红烧烤味道！现在，不用你们千里迢迢来湛江，我们把‘灵魂’给你们寄回家！”（题外话，哇塞，小浅厨师长太疯了她
陈睿则在一旁专注地烤制，偶尔抬头对着镜头讲解几句调料的使用方法，比如“肉类提前一小时腌制更入味”、“刷酱要在快好的时候刷，不然容易糊”。
他沉稳专业的形象和沾了点炭灰的脸颊，与何其络的活泼形成了绝佳的互补。
“这款是‘传奇腌制粉’，烤肉、烤鸡翅、甚至炒菜都一流！这款是‘灵魂烧烤酱+撒料’，直接决定烤串风味的终极武器！两件组合购买更优惠！”何其络拿起包装精美的调料包在镜头前展示。
直播间的人数节节攀升，评论区彻底爆炸。
链接刚一上架，后台订单数量的提示音就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
“爆了！真的爆了！”负责后台管理的柏潇然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快速跳动的数字和订单列表，声音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
晚上开店，白天集体变身包装工，直播频率也增加了。
调料包的销量远超预期，很快，小店的后厨和那点人力已经完全无法满足雪片般飞来的订单和生产需求了。
装调料的袋子、纸箱堆满了角落，几乎无处下脚。
“这样不行，效率太低，而且这么多人徒手分装，食品安全和卫生标准也很难把控到最好。”
某个凌晨，陈睿揉着因长时间站立搅拌而酸痛的腰，看着满屋狼藉，语气沉重地说道。
空气里浓郁到化不开的香料味，此刻闻起来也带上了一丝焦虑的气息。
“我们必须得有个自己的小作坊，不，是小工厂！”何其络一锤定音，挥手指开眼前的烟雾，“规范化生产，才能扩大规模，保证质量和供应，我们不能永远窝在这个油烟厨房里打包。”
寻找场地、了解设备、咨询政策……几个人再次分头行动。
几天后，他们在市郊找到了一个租金相对合适的旧仓库。
仓库看起来有些年头，墙皮略有剥落，但空间足够大。
他们自己动手，简单刷了墙，划分了区域，又咬牙购买了几台基础的封装机、搅拌机等设备。
一个像模像样、虽然简陋但功能分区明确的小型食品加工点总算初具雏形。
看着挂上的“食品工作室”的临时牌子，几人相视一笑，充满了创业的豪情。
然而，就在他们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现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食品生产许可证（SC证）的申请被卡住了。
“什么？证件批不下来？”陈睿看着从相关部门咨询回来的何其络和柏潇然，两人脸上都没有笑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仓库里新刷的白墙显得格外刺眼。
何其络眉头紧锁，将一叠资料有些烦躁地放在刚搬来的旧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嗯，问题比我们想的复杂。家庭作坊式的和正规SC认证的要求，差距太大了，像隔着一条河。”
柏潇然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地补充：“主要有几个硬性条件我们目前很难达到。”
“第一是场地，食品生产车间必须是无菌环境，有严格的功能分区，原料处理、生产加工、包装、成品储存都要分开，还要有更衣室、消毒池、空气净化设备……我们这刷了白墙的仓库，差得太远。”
“第二是设备要求，”何其络接着话头，手指用力点着资料上的条款，“我们的设备虽然新，但太基础，达不到标准化生产的认证要求。”
“第三是流程和质检，需要有完善的原材料溯源记录、生产过程控制记录、成品检验报告，我们哪懂这些？一团乱。”
“还有人员资质，”柏潇然叹了口气，看向众人，“至少需要一名有资质的食品安全管理员，我们谁有？”
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刚刚因新场地而燃起的雄心壮志几乎瞬间熄灭。
仓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货车驶过的声音。
证件批不下来，就意味着他们的调料包只能是“三无产品”，无法合法地大规模生产和进入更大的流通渠道，甚至现有的网上销售也随时可能被叫停，一切投入都可能打水漂。
“难道……就卡死在这里了？这堵墙就这么高？”吴晨熙不甘心地问，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微弱。
仓库里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梦想似乎触手可及，却被一堵名为“资质”的高墙无情挡住。新设备的金属表面冷冷地反射着灯光。
陈睿盯着那些印满了苛刻条款的纸张，手指无意识地紧紧蜷缩起来。
他经历过更深的绝望，才更懂得眼前这个机会的珍贵。
陈睿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新刷墙体的淡淡涂料味和隐约的香料气息。
他抬起头，目光逐一扫过同样一筹莫展、面色沉重的伙伴们，最后落在眉头紧锁的何其络脸上。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打破了沉寂：
“条件达不到，我们就去努力达到！墙太高，我们就想办法找梯子，一块砖一块砖地垒过去！既然找到了路，看到了光，就不能轻易回头。”
他的眼神重新燃起火光，语气也变得果断：“其络，你人脉广，脑子活，再问问有没有熟悉这方面的代理或者顾问，贵一点也没关系，这钱必须花，要搞清楚到底差在哪里，怎么补。”
“潇然，你心最细，负责研究透这些条款，看看哪些是我们现阶段通过改造和努力有可能实现的，哪些是必须投入的硬指标，我们需要一份最清晰的清单和预算。”
“晨熙，你手脚麻利，负责把所有现有的原材料、设备清单再核对一遍，我们做到心里有数。另外，多跑跑市场，看看合规的包装材料、辅助设备还有什么选择。”
“夏岚，店里生意现在更不能放松，那是我们的根基和现金流，拜托你多辛苦盯着点。”
他条理清晰的安排像是一根结实的主心骨，瞬间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何其络看着他，眼中的焦躁渐渐被一种新的神采取代，他忽然勾唇笑了笑，恢复了些许往常的散漫劲儿：“行啊陈老板，越来越有点样子了。”
“好，我听你的，明天就去挖地三尺，非得找出条路来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