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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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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生产许可证如同一把金钥匙,彻底打开了市场的闸门。
网店后台的订单提示音从最初的“叮咚”脆响,逐渐演变成一片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片的、令人心悸又兴奋的蜂鸣。
销量曲线图不再是爬坡,而是近乎垂直地向上飙升。
员工都升职加薪。
喜悦迅速被庞杂的具体事务淹没。
改造后的无菌车间必须全力运转才能勉强跟上需求。
陈睿几乎是把自己焊在了里面,监督投料、把控搅拌时间、检查封装温度,每一个环节都要求精准,他的神经比那高速运转的灌装线绷得还紧。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浓烈复合的香料气味,一开始觉得是财富的味道,闻久了只觉得头昏脑涨。
柏潇然坐镇临时隔出的“财务兼调度室”,面前三块屏幕同时亮着。
连民宿老板养的那只叫洛洛的金毛犬,某天溜达进来,都被满地的纸箱和胶带吓到,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仿佛也受不了这打仗般的氛围。
何其络则化身“万能胶”,哪里需要堵哪里。
前一刻还在网上跟难缠的顾客赔笑脸解释发货延迟,下一刻就跳上面包车跟着去拉急用的包装材料,回来还得帮着打包,胶带撕拉的声音成了他的背景音乐。他那张惯会哄人的嘴,如今起了一层干皮。
就连前台也不得清闲。
吴晨熙镇守烧烤店,但“调料包”的名声反哺而来,好奇来探店、顺手买几包带走的人络绎不绝,她忙得烤架烟火不息。
罗夏岚成了救火队员,车间缺人了她去帮忙封装,店里忙不过来她又跑去端盘子,常常累得晚饭时眼皮都在打架。
高强度连轴转了近一个月,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倦怠。
打印机吐出的快递单堆积如山,车间角落堆着来不及清理的空纸箱。
某个深夜,当吴晨熙封箱时差点一头栽进纸箱堆里后,柏潇然合上电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必须停一停,放假,三天,不然订单没发完,人先垮了。”
这一次,没人有力气反对。
目的地选了湛江的金沙湾。
出发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车载音响放着轻松的流行歌,吴晨熙和罗夏岚跟着小声哼唱,时不时讨论一下要带哪条裙子去拍照。
连柏潇然都放下了手机,靠着窗闭目养神。
陈睿坐在后排,窗外是飞速流转的车辆和些许店铺。
他安静地看着,阳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那层一直笼罩着他的、无形的紧绷感,似乎被这飞驰的速度和温暖的阳光融化了一点,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触及的沉郁,并未完全散去。
何其络握着方向盘,目光偶尔掠过车内后视镜。
镜子里,陈睿的侧脸显得有些苍白,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起来是平静的,但这种平静之下,总有一种与车内欢快氛围格格不入的抽离感。这种细微的违和,像羽毛轻轻搔过何其络的心尖,留下一点模糊的在意。
湛江的海风带着浓重的咸腥味和热带特有的潮湿暖意,扑面而来。
他们住的民宿就在沙滩边,白色的二层小楼,露台上摆着吊篮藤椅。
推开窗,震耳欲聋又无比治愈的海浪声瞬间涌入,蓝得晃眼的大海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
“哇——!”吴晨熙和罗夏岚丢下行李就尖叫着冲下了沙滩。
柏潇然也深吸一口气,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陈睿走在最后。
细白柔软的沙子没过脚踝,温热细腻。他踩在浪花边缘,冰凉的海水涌上来,又退下去,带走脚边的沙粒,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
他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钻般光芒的辽阔海面,胸腔里那口憋了太久的气,似乎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这时,一同过来的络络从旁边跑过,追逐着一个皮球,尾巴摇得像螺旋桨,溅起一串水花。
它看到陈睿,居然停下来,湿漉漉的鼻子好奇地凑过来嗅了嗅他的手指,发出友好的呜呜声。陈睿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蹲下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络络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络络你怎么又黏着睿哥。”罗夏岚回头喊道。
陈睿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看着络络又欢快地跑开去追浪花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又松弛了一点点。
下午,他们在沙滩上疯玩。
吴晨熙和罗夏岚拖着橡皮艇冲进海浪里,尖笑声被海风送出去老远。
柏潇然戴着宽檐草帽和墨镜,躺在沙滩椅上看书,手边放着一杯冰镇椰子水。
络络则在沙滩上跑来跑去,一会儿追着海鸟,一会儿又去蹭游客的手讨摸摸。
何其络和陈睿跑去一边小摊买了点酸耶,这的确有点热闹且放松,络络甚至跑来凑热闹,试图跳起来吃何其络手中的芒果,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但何其络还是捕捉到,陈睿的目光会突然失去焦点,望向虚无的海平面,那笑容像退潮一样迅速从眼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深的、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疲惫。
那不是身体上的,更像是一种精神内核的耗损。
自从算账那天起,陈瑞一直是这种状态。
黄昏时分,他们上了游轮吃海鲜。
炭烤生蚝滋滋作响,蒜蓉香气混合着海鲜的鲜甜弥漫在空气里。
清蒸石斑鱼、椒盐皮皮虾、爆炒花蛤摆满了桌子。
大家碰杯,冰凉的啤酒泡沫溢出手腕,带来一阵舒爽。
络络乖巧地趴在桌下,等着偶尔掉落的美食。
陈睿也笑着,和大家碰杯,剥着虾壳。
但何其络注意到,他吃得很少,动作也有些慢,时常在热闹的谈话间隙,眼神会飘忽一下,像是突然被拉入了另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寂静空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啤酒杯壁,直到旁边有人大声叫他名字,或者络络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腿,才猛地回神,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略显疲惫的笑容。
这不对劲。
这种关注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甚至合伙人的界限。
这没什么,他起初对自己说,关心伙伴嘛。
可这种“关心”带来的生理反应却无法忽略。看到陈睿疲惫时,他会觉得胸口发闷。
看到陈睿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时,他的心会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软的战栗。
而当陈睿再次出现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放空时,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冲动会攫住他——他想走过去,想碰碰他,想用某种方式把他从那种令人不安的抽离中拉回来。
这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或合伙人的界限。
就记得一天晚上,车间只剩下他们俩最后做收尾检查。
白炽灯下,陈睿正踮脚去够架子顶层的样品盒,T恤下摆因动作而上移,露出一截清瘦柔韧的腰线。
回忆到这,何其络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
他几乎是狼狈地找了个借口提前溜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吐了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不对,这很不对。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陈睿的样子——安静的、疲惫的、偶尔微笑的、失神的……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可怕。
他试图用理性来分析:是同情吗?陈睿确实看起来背负很多。是佩服吗?他坚韧又有能力。是哥们义气?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可这些理由都无法解释那阵心悸和那不受控制的关注。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许久的念头,终于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地浮出水面——他不会是喜欢上陈睿了吧?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带来一阵酥麻的震惊和……恐慌。
喜欢?
男人喜欢男人?
这……他从未想过。
他过往没谈过恋爱,但潜意识总是认为他就是喜欢女生,他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就该是如此。
混乱和自我怀疑像潮水般涌来。
何其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
他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手机拿起又放下,最终,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本能,他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聚会。
“喂?其络?你又来了?这次是你哪个‘朋友’需要深夜情感急诊啊?”学长张大夫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喝了点酒,但语调依旧清晰。
何其络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哑:“学长……我,我可能有点问题。”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背景杂音也小了,似乎对方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嗯?怎么了?听起来很严肃。”
何其络组织着语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心跳依旧很快:“就是…我上次问你的那个…朋友。”
“我好像…”
“我好像特别在意他。”说完,何其络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补充,“在意得…有点过头了。”
“哦?”学长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兴趣和谨慎,“具体说说,怎么个过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