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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残垣断壁藏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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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塔内死寂无声,唯有古灯稳定散发的微光与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谢微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中鼓荡,方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峙,几乎抽空了他仅存的力气。
赤鬼骑……军管禁區……格杀勿论……
那些冰冷的词语和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依旧在脑海中盘旋。对方显然发现了他们,却并未发难,反而驱赶走了那批流寇,并留下了那个诡异的手势。
是友?非友?
谢微尘无法判断。他只知道,此地绝不能久留。无论是那批仓皇逃窜的流寇是否会去而复返,还是赤鬼骑那意味深长的“警告”,都预示着这座残塔已成为风暴眼。
他挣扎着爬起身,首先看向凌雪辞。在古灯光晕和塔内奇异力量的共同滋养下,凌雪辞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骇人的苍白,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暂时脱离了即刻濒死的状态。但重伤依旧,昏迷不醒。
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以及……药物。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东南方向。那个玄甲骑士首领留下的手势——指点额心,指向东南——与星图中下一个标记点的“灵犀”指引不谋而合。
没有时间犹豫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清晰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将古灯从祭坛凹槽中取出。在灯盏离开的瞬间,塔壁上的微光迅速黯淡下去,那股令人心安的奇异力量也随之消散,塔内重新变得普通而破败,只剩下从裂缝透进的、冰冷的天光。
他将古灯仔细包裹好,重新塞回怀中贴身藏匿。然后,他再次咬紧牙关,将凌雪辞沉重的身躯背到背上,用布条固定好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双腿如同灌铅,额角的冷汗不断渗出。
走出残塔,清冷的晨风带着荒原特有的粗粝感扑面而来。天色已然大亮,但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阳光稀薄,天地间一片肃杀萧索。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沉重的负担,一步一步,向着东南方跋涉。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荒草渐稀,露出大片裸露的、风化的岩石地貌。地势开始缓缓升高,前方出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如同被巨斧劈砍过的赤褐色山峦。空气越发干燥寒冷。
根据星图显示,下一个标记点应该就在这片山峦的某处。那个手势暗示需要“灵犀”……是指需要集中精神感知?还是需要古灯之力的引导?
他尝试着一边艰难前行,一边在脑海中反复观想那幅星图,尤其是东南方向的坐标细节,同时暗暗引导怀中古灯的力量,试图让其与远方可能存在的遗迹产生感应。
起初并无什么变化。疲惫和担忧几乎要压垮他的神经。
但就在他翻过一道陡峭的石梁,几乎要力竭倒下时,怀中的古灯忽然清晰地、有力地搏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感到眉心识海处微微一热,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触动。
前方不远处,一片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布满风蚀沟壑的赤褐色山壁,在他的“感知”中,忽然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水波般的能量涟漪!
就是那里!
谢微尘精神大振,鼓起最后的气力,向着那面山壁走去。
越是靠近,古灯的搏动和眉心的温热感就越是明显。直到他走到山壁前,伸出手,触摸到那冰冷粗糙的岩石——
嗡。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山体内部的嗡鸣响起。他手掌所按之处的山壁,岩石的纹理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移动、重组,最终无声地向内滑开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入口!
入口之后,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一条明显经过人工开凿的、向下倾斜的甬道。甬道四壁光滑,材质与巡天碑相似,散发着淡淡的微光,照亮了前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气息从深处弥漫而出。
谢微尘毫不迟疑,侧身挤入甬道。
在他进入后,身后的入口悄然闭合,严丝合缝,从外部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甬道向下延伸了一段距离后变得平坦,前方出现了一扇紧闭的石门。石门样式古朴,中心位置依旧是一个灯徽凹槽。
谢微尘轻车熟路地将古灯放入。
石门无声滑开。
门后的景象,却让他怔在原地。
这里并非之前那样的驿站或残塔,而是一个巨大的、仿佛将整座山腹掏空而成的圆形殿堂!殿堂穹顶高远,看不到顶端,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之中。而殿堂的四周墙壁,并非光滑的石壁,而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排列的、大小不一的壁龛!
每一个壁龛之中,都静静地放置着一件物品!
有的是一卷卷用不知名材质制成的、散发着微光的卷轴;有的是一些造型奇特的、布满锈蚀痕迹的金属或玉石构件;有的甚至是某些无法辨认的、仿佛生物残骸化石般的奇特物品……林林总总,千奇百怪,却都透着一股无比古老沧桑的气息。
而在殿堂的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圆形坑洞,边缘光滑无比,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瞬间熔化形成。坑洞边缘,竖立着三块残缺不全的黑色石碑,呈品字形将坑洞包围。石碑之上刻痕黯淡,似乎耗尽了所有力量,只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微光,仿佛在死死镇压着坑洞下方的什么东西。
整个殿堂寂静得可怕,那种死寂并非安宁,而是一种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的、令人心悸的永恒沉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埃、金属和某种……虚无的味道。
这里不像驿站,更像是一处……仓库?或者,封存之地?
谢微尘背着凌雪辞,小心翼翼地踏入殿堂。他的脚步声在空旷巨大的空间里引起轻微的回音,反而更衬得此地死寂。
怀中的古灯在此地显得异常安静,那温热的搏动也变得极其缓慢而沉重,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同源却更加悲怆苍凉的气息。
他寻找着一处可以安置凌雪辞的地方。最终,他在靠近边缘的一处空置的壁龛下,将凌雪辞小心地放平。这里相对避风,也远离中央那个令人不安的坑洞。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坐在冰冷的壁龛旁喘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壁龛所吸引。
这些被封存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物品,究竟是什么?是巡天使的遗物?是那场远古灾劫中残存的碎片?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卷轴,心中一动。或许……这些卷轴中记载着某些信息?关于巡天使命,关于那场灾劫,甚至关于……归墟?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他挣扎着起身,走到最近的一个壁龛前。那里面放置着一卷暗金色的卷轴,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流动的、仿佛星云般的暗纹。
他尝试着伸出手,想要取出卷轴。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卷轴的刹那——
嗡!!!
整个殿堂猛地剧烈一震!仿佛某种沉睡了万古的恐怖存在被他的举动所惊动!
四周墙壁上所有壁龛中的物品同时发出了嗡鸣!卷轴自动展开,露出里面并非文字、而是无数疯狂舞动的、扭曲的阴影线条!金属构件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些化石般的物品表面甚至裂开缝隙,渗出漆黑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粘液!
中央那三块镇压坑洞的石碑光芒疯狂闪烁,碑体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深不见底的坑洞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得令人神魂战栗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深处的恐怖咆哮!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斥着毁灭与疯狂意识的冰冷煞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猛地从坑洞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整个殿堂!
谢微尘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墙壁上,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怀中的古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光芒,拼命抵抗着那恐怖煞气的侵蚀,却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他闯祸了!他触动了此地最恐怖的禁制!释放出了某种被封印的、足以毁灭一切的东西!
那黑色的煞气疯狂蔓延,所过之处,壁龛中的物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污染、腐蚀、异化!卷轴上的阴影线条挣脱而出,化作扭曲的鬼影!金属构件融化变形,长出狰狞的尖刺!化石中爬出无数细小的、散发着恶念的漆黑虫子!
整个殿堂,瞬间化为人间地狱!
“呃……”凌雪辞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恐怖的煞气正在侵蚀他本就脆弱的生机!
谢微尘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浑身剧痛,动弹不得。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渊,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万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巡天令,忽然自动飞了出来!
令牌悬浮在半空,表面的星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它与中央那三块即将崩碎的石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巡天令猛地射出一道凝练的、纯粹由星辰光芒组成的锁链,并非射向那喷涌煞气的坑洞,而是径直射向了谢微尘……不,是射向了他怀中那盏正在拼命抵抗的古灯!
光芒锁链瞬间连接了古灯!
古灯猛地一震,灯盏中心那豆大的、温暖的火苗仿佛被注入了无穷力量,骤然膨胀!柔和的白光变得炽烈而霸道,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骤然爆发!
温暖、浩瀚、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威严与慈悲的光明,以古灯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嗤嗤嗤——!
那弥漫的黑色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仿佛活物般的尖啸,迅速被净化、消融!那些被异化的物品疯狂扭曲挣扎,却在光明中如同冰雪般快速消解!
光明如同潮水,迅速席卷整个殿堂,最终狠狠冲击在中央那喷涌煞气的坑洞之上!
坑洞深处传来一声更加愤怒和不甘的恐怖咆哮,但那喷涌的煞气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光明力量强行压了回去!
三块濒临崩碎的石碑得到喘息之机,裂痕停止蔓延,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重新稳定下来,再次死死镇封住坑洞入口。
光明缓缓收敛,重新回归古灯灯盏,化作一团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温暖、也更加威严的火焰,静静燃烧。
殿堂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但此刻的死寂,与之前截然不同。空气中那令人心悸的虚无和煞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而庄严的平静。四周壁龛中那些未被彻底摧毁的物品也安静下来,仿佛陷入了更深沉的沉睡。
谢微尘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心中却充满了后怕与震撼。
巡天令从空中落下,掉在他手边,光芒收敛,恢复了暗沉。
古灯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他和不远处的凌雪辞,驱散着方才侵入体内的寒意与煞气。
他挣扎着爬向凌雪辞,确认他只是受到冲击并未加重伤势后,才彻底松了口气,虚脱般躺倒在地。
目光望向殿堂顶部无尽的黑暗,心中波澜起伏。
这里封印着什么?巡天令和古灯为何能激发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个手势指引他来这里,究竟是福是祸?
还有……四周这些壁龛,他再也不敢轻易触碰分毫。
这里不是庇护所,而是一个更加危险、更加深不可测的……古老囚笼。
而他们,刚刚险些成为打开囚笼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