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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地火煅心旧忆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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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天……的气息?”
老者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像一道惊雷,在燥热的洞穴中炸开。那双昏花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住谢微尘,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窥灵魂深处。
谢微尘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下意识地按向怀中。古灯、巡天令、还有那些破碎的、属于另一个身份的记忆碎片……这一切,竟然被一个避世深山的异族老者一眼看破?
洞穴内,那些原本沉默劳作的火蝎族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警惕、好奇、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空气中那股硫磺与金属混合的燥热气息,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而凝滞。
阿鲁壮汉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身躯投下压迫性的阴影,手中的铁锤无意识地握紧。
谢微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否认和隐瞒在此刻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激怒这些看似原始却绝不简单的火蝎族人。他迎上老者的目光,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晚辈不知老先生所言‘巡天’具体何指。我与同伴遭仇家追杀,身负重伤,只得逃难于此。身上若有些许异常,或许与一件偶然得来的古物有关。”
他刻意模糊焦点,将一切推给“古物”,既不完全否认,也不暴露古灯和巡天令的核心秘密。
老者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并未立刻追问那“古物”详情,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石床上正承受着“火毒煅烧”的凌雪辞。此刻的凌雪辞浑身皮肤赤红,如同烧红的烙铁,汗水刚渗出便被蒸干,眉心紧蹙,牙关紧咬,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那烙印在他胸口的火焰符文明灭不定,丝丝黑紫色的毒气正被强行逼出,又被周围灼热的空气湮灭。
“哼,古物……”老者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拄着木杖走近石床,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凌雪辞的手腕,感知着他体内那两股霸道力量——地心火髓的灼热生机与阴毒剑气死气的激烈交锋。
“你这同伴,伤他的可不是寻常仇家。”老者嘶哑道,“剑气阴蚀狠辣,直摧心脉,更缠附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邪异死煞。这手法,倒让老夫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不愉快的传闻。”他抬起眼,目光幽深地看向谢微尘,“你们招惹的,怕是些不该招惹的东西。”
谢微尘心中凛然,这老者见识非凡,竟能从伤势看出这么多东西。他沉默着,没有接话。
老者也不再追问,全神贯注于凌雪辞的伤势。他时而用那黑色晶石木杖点向凌雪辞周身大穴,引导着地心火髓的力量;时而吩咐阿鲁取来更多不同的、散发着奇异气味的药草矿石,研磨成粉,或外敷,或试图撬开凌雪辞的牙关灌入。
谢微尘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帮不上忙,只能默默祈祷。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洞穴内只回响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药杵研磨的沙沙声、以及凌雪辞偶尔抑制不住溢出的痛苦呻吟。
渐渐地,凌雪辞身体的赤红色开始缓缓消退,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那般灼热急促,眉宇间的痛苦似乎也舒缓了些许。胸口那火焰符文的光芒彻底内敛,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如同胎记般的红色印记。
老者长长舒了一口气,显得十分疲惫,对阿鲁挥挥手:“把他抬到后面‘暖石榻’上去,让地脉余温慢慢温养着。能不能彻底拔除根子,还得看他自己的命数。”
阿鲁依言,招呼两个年轻族人,小心地将凌雪辞抬起,走向洞穴更深处一个散发着温热气息的侧洞。
老者这才转过身,重新看向谢微尘,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吧,外乡人。说说看,那指引你来此的‘朋友’,是何模样?又为何会将这‘云雀符’交予你?”
谢微尘依言坐下,略一沉吟,便将那神秘女子的外貌、身手、以及最后断后死战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番,只是隐去了宗祠、巡天碑等关键细节,只说是被强大仇家追杀至一处隐秘山谷遭遇伏击。
“使一柄幽蓝弯刀,身形矫健,杀气凛然……”老者听着,昏花的眼中闪过追忆和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影鸦’那丫头的手笔……她竟然也卷进来了……还……”他话语顿住,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掠过一抹沉重的哀戚,似乎已然知晓那女子的结局。
“她既然肯将这保命的云雀符给你,拼死送你们出来,便是将‘云雀’的承诺转给了你们。”老者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我火蝎族欠‘云雀’一份大人情,今日护你们一时周全,也算还了部分因果。”
云雀?影鸦?这似乎是某个神秘组织的代号?谢微尘心中疑惑更深,但识趣地没有多问。
“多谢老先生,多谢贵族仗义相助。”他再次郑重道谢。
老者摆摆手,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起来,盯着谢微尘:“人情归人情。现在,说说你吧,身负‘巡天’印记的年轻人。”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莫要再拿‘古物’搪塞。那气息与你神魂交织,绝非外物傍身那么简单。老夫虽僻居于此,但祖上也曾是‘巡天一脉’的旁支仆役,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巡天一脉的旁支仆役?谢微尘心中剧震!难怪对方能感知到巡天气息!这火蝎族的来历,竟然与巡天使有关?
看到谢微尘脸上的震惊,老者知道自己猜对了八九分。他缓缓踱步,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很惊讶?哼,世间知晓‘巡天’之名者,早已万中无一。我族先祖,不过是当年侍奉一位巡天使的炼器仆从而已,侥幸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带着一点微末传承,隐居于此,世代以煅铸和挖掘地火为生,早已与外界隔绝。”
他停下脚步,回头凝视谢微尘,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但烙印在血脉里的些许感知还在。你身上的气息,虽然微弱混乱,却纯正无比……那是唯有真正的‘巡天遗泽’承载者才会拥有的波动……尤其是在你情绪剧烈波动,或者动用那力量之时,更为明显。”
谢微尘默然。对方已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再否认已是徒劳。但他依旧紧紧闭着嘴,关乎古灯和自身最大的秘密,他无法轻易对外人吐露。
老者似乎也不指望他立刻全盘托出,只是淡淡道:“你不愿说,老夫也不逼你。巡天之事,牵扯太大,知道太多,对你对我族都并非好事。你只需知道,拥有这份遗泽,是莫大的机缘,也是无尽的灾劫。如今外界风波恶,你这点微末道行,身怀重宝,无异稚子怀金行于闹市。”
这时,阿鲁从侧洞走了出来,对老者点了点头,示意凌雪辞已安置妥当。
老者沉吟片刻,对谢微尘道:“你同伴的伤势,暂时稳住了,但需要时间静养。地心火髓虽能拔毒,却也损伤元气,后续调理极为麻烦。我族库藏里,还缺几味关键的辅药……”
他话未说完,洞穴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一个年轻的火蝎族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用方言对阿鲁急速说了几句什么。
阿鲁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转身对老者沉声道:“长老!‘黑牙’部落的人又来了!这次来了三十多人,带着家伙,堵在了谷口,叫嚣着要我们交出这次挖到的所有‘赤炎精金’,否则就要强攻!”
老者花白的眉毛猛地竖起,脸上皱纹因愤怒而深刻:“贪得无厌的鬣狗!上次抢走的还不够吗?真当我火蝎族好欺不成!”
阿鲁咬牙道:“他们肯定是一直盯着我们,看到阿虎他们刚才抬人进来,以为我们人手不足,趁机发难!”
洞穴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所有火蝎族人都拿起了身边的武器——铁锤、矿镐、打磨锋利的骨矛,脸上浮现出彪悍和决绝的神色。显然,与这“黑牙部落”的冲突并非第一次。
谢微尘的心也提了起来。外患未除,又起内忧?这焰尾村看来也绝非太平之地。
老者面色阴沉,看了一眼谢微尘,又看了一眼侧洞方向,眼中闪过决断:“阿鲁,带几个人,守好这里!绝不能让他们惊扰了病人!”
“是!”阿鲁重重应道,立刻点了几个最强壮的族人,手持武器守在了通往侧洞的通道口。
老者则拄着木杖,带着其余族人,面色冷厉地向洞穴外走去。一场流血的冲突,似乎已不可避免。
谢微尘站在原地,听着洞穴外隐约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叫骂声和武器碰撞声,心情沉重无比。
他看着侧洞的方向,凌雪辞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看着洞穴外,这些刚刚给予他们一丝庇护的人们即将面临战斗。
而他,身怀古灯与巡天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吗?
怀中的古灯,似乎感应到他焦灼的情绪,微微发热,那温热的搏动,仿佛一颗不安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幅星图,其中代表此地的一个细微光点,忽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与巡天令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与此同时,他感到脚下深处,那奔腾的地脉之火,似乎也与之隐隐呼应。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电光,骤然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