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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矿洞幽光映前尘 ...

  •   玄铁令牌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渗入肌肤,与屋内逐渐弥漫开的晨光形成微妙对比。凌雪辞将那令牌仔细收好,七叔公疲惫而苍老的面容和那句“绝非长久之计”犹在耳边。

      天光彻底放亮,透过窗纸将厢房内照得朦朦胧胧。两人均无睡意,一夜惊魂与巨大的信息冲击之下,疲惫被高度紧绷的精神强行压下。

      “滴水巷,老陈铁匠铺。”凌雪辞打破沉默,声音因一夜未眠而略显低哑,“七叔公提及此地时,语气略有不同,或许不止是‘些许帮助’那么简单。”

      谢微尘点头。那位深藏不露的七叔公,在凌家巨变中能独善其身,甚至保留一些隐秘的渠道,其能量和智慧绝非常人。他给出的线索,必然有其深意。

      “我们现在就去?”

      “白日里目标太大。”凌雪辞走到窗边,极小心地观察着外面寂静的巷道,“凌远峰的人昨夜吃了亏,又失了我们的踪迹,今日必定大肆搜捕。尤其是城西这片区域,恐怕已是重点。等。”

      这一个“等”字,意味着要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煎熬整整一个白天。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小巷外偶尔传来货郎的叫卖声、车马碾过路面的声音,甚至有一次,一队明显带着凌家印记的护卫快步从巷口经过,铠甲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让厢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凌雪辞始终站在窗边死角,如同蛰伏的猎豹,一动不动地监控着外界。谢微尘则盘膝坐在榻上,尝试继续沟通古灯,安抚躁动的巡天令,并消化着昨夜涌入的那些模糊而令人不安的碎片画面——被锁链缠绕的巨大碎碑,侵蚀的血光,模糊的背影……

      那个背影,会是谁?凌远峰?还是那个神秘的墨先生?

      每一次试图看清,都只引来神识深处细微的刺痛,仿佛那记忆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封印或扭曲过。

      午后,天空积起了厚厚的云层,光线变得晦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谢微尘睁开眼,看到凌雪辞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他忽然想起凌雪辞昨夜硬撼那元婴黑袍人后咽下的那口血,以及递给他伤药时那不由分说的态度。

      鬼使神差地,他轻声开口:“你的伤……真的无碍?”

      窗边的人影似乎极轻微地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只淡淡回了两个字:“无妨。”

      沉默再次降临。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再次被夜晚的喧嚣与阴影笼罩,凌雪辞才终于转过身。

      “走了。”

      两人依旧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七叔公的小院。这一次,凌雪辞选择的路径更加曲折,几乎是在无数狭窄巷弄的缝隙中穿行,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可能设有暗哨的节点。

      城西滴水巷,名副其实。巷道狭窄潮湿,两侧是高耸的院墙,墙根生满青苔,滴滴答答的渗水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腥气和铁锈味。这里居住的多是底层的工匠和贫民。

      巷子最深处,果然有一家铁匠铺。门面比七叔公的宅子还要不起眼,低矮的门楣被烟熏得漆黑,门口挂着几件粗劣的铁器作为招牌,里面传来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敲打声。

      铺子里只有一个围着破旧皮围裙、头发花白杂乱的老匠人,正就着昏暗的炉火,慢吞吞地捶打着一块烧红的铁条。他看起来年老体衰,动作迟缓,对进来的客人也爱答不理。

      凌雪辞并未立刻出示令牌,而是走到铺子角落,目光扫过那里随意堆放的一些未完成的铁器零件。他的目光在其中几个看似普通的接口和榫卯结构上停留了片刻。

      谢微尘也注意到,那些零件的打造精度极高,绝非寻常铁匠铺所能做出,倒更像是一些精密偃甲的部件。

      老匠人终于抬起眼皮,混浊的眼睛瞥了两人一眼,声音粗嘎:“打什么?”

      凌雪辞这才取出那枚玄铁令牌,递到他面前。

      老匠人捶打的动作猛地停住。他盯着那令牌,混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与其年龄和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精光,虽然只是一瞬,又迅速隐去。他放下铁锤,接过令牌,粗糙的手指在那飞鸟图案上摩挲了几下,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里间,示意两人跟上。

      里间更是堆满了各种金属材料和半成品,杂乱无章。老匠人走到墙边一个巨大的废弃铁砧前,双手按住某处,看似随意地一拧一推。

      咔咔咔……

      一阵机括轻响,那沉重的铁砧竟缓缓向旁移开,露出下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石阶入口,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和更加浓郁的火油与金属气味。

      老匠人侧身让开,做了个下去的手势,依旧沉默。

      凌雪辞毫不犹豫,率先步入。谢微尘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下去后,头顶机括声再次响起,铁砧回归原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石阶陡峭向下,深入地下。走了约莫十几丈,眼前豁然开朗。

      这地下竟别有洞天!

      一个远比地上铁匠铺宽敞数倍的空间呈现眼前,墙壁是坚固的岩石,嵌着长明的萤石灯。炉火熊熊,不是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小火炉,而是数个巨大的、连接着复杂风箱和导管的地火熔炉! heat浪扑面而来。四周摆满了各种谢微尘从未见过的精密工具和机床,墙上挂着数十种不同规格的锤具、钳具、刻刀。许多半成品的器物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其中一些结构复杂精巧,明显带有偃甲特征。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铁匠铺,而是一个隐藏极深的高级匠坊,甚至可能是一个小型偃甲工坊!

      一个穿着深色短打、脸上沾着些许油污的年轻人正蹲在一个复杂的工作台前,专注地调试着一个布满齿轮和簧片的小型机关兽。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沉稳气质的脸,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人,最后落在引他们下来的老匠人身上。

      “陈伯?”

      老匠人——陈伯,此刻腰板似乎都挺直了些,那双混浊的眼睛变得清明锐利。他指了指凌雪辞,对那年轻人道:“凌家的,七爷的人。”

      年轻人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原来是七爷吩咐的贵客。在下陈拙,是这里的管事。”他目光快速扫过凌雪辞和谢微尘,尤其在谢微尘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身上某种不寻常的气息,但并未多问。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完全干净,经得起查验。”凌雪辞直接说明来意,“另外,需要知道城里现在最新的风声,特别是关于凌家、国师府,以及……一个可能叫‘墨先生’的人。”

      陈拙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身份文牒早已备好几套,绝对稳妥,是‘云雀’的最高级别。至于风声……”他脸色凝重起来,“凌家昨夜宗祠确实出了事,据说进了宵小,惊动了里面的‘贵客’,凌远峰大发雷霆,现在城里明里暗里的搜查前所未有的严密,特别是针对生面孔和修为不明的人。”

      他走到一旁,从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两套文牒递给凌雪辞,继续道:“国师府那边,依旧深居简出,没什么动静。但昨天傍晚,有一辆来自凌家的马车进去过,停留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离开。至于‘墨先生’……”陈拙摇了摇头,“这个名字很陌生,没听过。但凌远峰府上最近确实多了一位神秘的客卿,终日墨袍罩体,无人见过其真容,凌远峰对其极为礼遇,据说……修为深不可测。”

      线索再次指向那个墨袍人。

      “还有一事,”陈拙补充道,语气有些疑惑,“最近市面上,特别是黑市和几家大的材料商行,都在大量收购几种特定的矿产,其中以‘赤血矿’和‘幽烬晶’为主,收购量极大,出价也极高。这两种矿石都很偏门,尤其是幽烬晶,通常只用于一些极冷门的邪异阵法或者……炼尸术。”

      赤血矿?幽烬晶?谢微尘对这个世界的矿产了解不多,但听到“炼尸术”三个字,立刻联想到宗祠外那些诡异的黑袍“碑奴”。

      凌雪辞的眼中寒光一闪。看来凌远峰炼制那些邪物的动作越来越大了。

      “可知买家是谁?”

      “明面上的买家很杂,有几家商会,甚至还有工部的采买订单,但最后这些矿石的流向,似乎都隐隐指向……凌家。”陈拙低声道。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从另一条通道快步走来,在陈拙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拙脸色微变,挥手让伙计退下,转向凌雪辞二人,语速加快:“刚得到的消息,凌远峰以加强城防为名,向京兆尹和兵部报备,要调动一队‘碑卫’协助巡城,很可能今晚就会开始上街!‘碑卫’就是那些黑袍怪物的官方称呼!两位现在出去,风险极大!”

      碑卫上街!这意味着凌远峰的势力已公然与京城官方力量结合,搜查将变得名正言顺且更加难以躲避!

      地下工坊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这里能躲多久?”凌雪辞问。

      “暂时安全,但绝非万全之策。”陈拙坦言,“凌家势大,若他们决心进行地毯式搜查,这里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地火熔炉偶尔也需要补充特定燃料,难免与外界接触。”

      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点,不能一味躲藏。

      凌雪辞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些赤血矿和幽烬晶,主要从何处运来?”

      陈拙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赤血矿主要来自京西三百里的黑矿山,由几家商会把控。幽烬晶则更偏,大多来自南疆沼泽深处的几个废弃古矿坑,运输极其困难且危险,通常是由一些专门走南疆路线的特殊镖局或者……某些有南疆背景的势力负责押运。”

      南疆……苗巫乌燐……幽烬晶……炼尸术……

      几条线索隐隐串联起来。

      凌雪辞看向谢微尘,两人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与其在京城被动躲避,不如从源头入手。黑矿山,或者南疆古矿坑,或许能找到更直接的证据,甚至干扰凌远峰的计划。

      “能否弄到前往黑矿山或南疆古矿坑的商队或镖局的身份?”凌雪辞果断问道。

      陈拙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果断大胆,但他立刻点头:“可以!正好三日后,有一支‘威远镖局’的镖队要护送一批物资前往南疆边缘,他们的路线会经过那几个产出幽烬晶的古矿坑区域之一。威远镖局背景复杂,与多方势力都有牵扯,包括凌家,用他们的身份相对安全。我可以安排两位顶替他们队伍中两个意外‘生病’的镖师!”

      “好!”凌雪辞当即决断,“就这个。”

      风险极大,但或许是打破僵局的最好方法。

      决定已下,陈拙立刻雷厉风行地安排起来,取来镖师的衣物、腰牌、路线图以及需要注意的细节。

      在凌雪辞与陈拙低声确认细节时,谢微尘走到那熊熊燃烧的地火熔炉旁。灼热的气浪烘烤着他的面颊,袖中的巡天令似乎被这地火之力引动,再次传来轻微的温热。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更近地感受那火焰的温度。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翻腾热浪的瞬间,神识深处的古灯灯火忽然轻轻一跳。

      一幅极其短暂、却比之前清晰些许的画面闪过:

      不再是阴森的宗祠地下,而是炽热的熔岩河边,巨大的黑色碎碑半浸在赤红的岩浆中,无数暗红色的纹路在碑体上蔓延,如同呼吸般明灭。一个穿着墨袍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将一块幽暗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晶体(是幽烬晶?)投入熔岩河中,那晶体落入处,岩浆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啊!”谢微尘猛地收回手,呼吸一窒。

      “怎么了?”凌雪辞的声音立刻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微尘转过身,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矿坑之行,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凶险。”

      凌雪辞凝视着他,没有追问,只是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微微动了一下。

      他拿起那套代表着“威远镖局”镖师的粗布衣服,递给谢微尘。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

      地下工坊的炽热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火油的味道,也弥漫着前路未卜的凝重。但这一次,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似乎因为共同的目标和方才那瞬间的同步,而悄然拉近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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