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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够了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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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的斜阳把云层烤成蜜色,海风裹着潮润的金粉掠过海面,浪尖跃起的细碎光斑像被揉碎的星子,在沙滩上洒下流动的银河。
放学的人群踩着下课铃涌来,帆布鞋与礁石碰撞的声响,混着少年银铃般的笑闹,将整片海滩浸染成鲜活的水彩画。
澜井沧仰躺在温热的沙堆里,任由咸湿的风掀起蓝白校服下摆。鞋底无意识搅动着细软的白沙,白日里课堂上的困倦、父母那句叮嘱的余韵,都在浪花轻吻脚踝的节奏里渐渐消融。
这片海是他唯一的避难所,潮起潮落的韵律比任何安慰都更能安抚躁动的灵魂。
破空的咒骂声如利刃划破宁静。
“我草,你个没妈的东西敢打我?”
“你说谁他妈是没妈的孩子!”
“就说你怎么了?”
澜井沧猛地支起上身,礁石区腾起大片惊飞的鸥群,雪白羽翼搅碎了天边的晚霞。
五六个染着头发的青年呈扇形围堵着一人,金属棍敲击礁石的脆响混着污言秽语,在暮色里炸开尖锐的火花。
被围困的少年突然暴起,骨节分明的手死死钳住黄毛青年的手腕,膝盖精准顶向对方小腹。
夕阳为他勾勒出凌厉的剪影,额前湿漉漉的碎发下,那双漆黑的眼睛烧着灼人的火焰。
当那句"再提我妈就把你牙全拔了"撕裂空气时,少年脖颈暴起的青筋随着喘息起伏,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混战结束得猝不及防。失败者骂骂咧咧踹飞脚边的易拉罐,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惊散了最后几只盘旋的海鸥。
“我靠,你妹的,打那么狠。走啊!”
目送着那几个挑事儿的人走了之后,澜井沧莫名松了口气,却骤然撞上一道灼热的视线——那个打架的男生单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渍,眼神直直地钉在他身上。
“喂!看够了没?”对方扯着校服领口逼近,沉重的呼吸几乎要扑到澜井沧脸上。
澜井沧心里“咯噔”一下,慌慌张张地往背包里塞东西,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啊哈哈,我现在就走......”
男生望着澜井沧,脑海中逐渐浮起一个人的样子。
但他不敢确定,看着对方想走的架势,才缓慢的觉得是吓到对方了,他刚想伸出拦人的手,却在又下一秒收回。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找回一丝清醒:"喂,跑什么?回来。"
海风卷着细沙扑在两人之间,却掩不住男生下意识放轻的呼吸,像是怕惊飞停在澜井沧肩头的某种年少时未说出口的情愫。
“怎,怎么?你想打一架?”澜井沧强装镇定地扬起下巴,可胸腔里的心跳声却如擂鼓般震耳欲聋。他浑然未察觉对方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只在心底暗自叫苦不迭——
自己堂堂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哪曾经历过这般剑拔弩张的打架场面?
"也不是不行。"对方勾起嘴角,那抹轻微的弧度却不慎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嘶...”
“大哥...我就开个玩笑,您看我上有老下没小,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您就高抬贵手,千万别当真啊...”
澜井沧话音刚落,瞥见对方因伤口疼痛而扭曲的面容,便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算了算了,你疼不疼,要不要坐过来?"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心里直发怵,生怕这男生突然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男生并未回应,只是大步朝他走来。他沉默地跨过沙滩上散落的贝壳,小心翼翼地在澜井沧身旁坐下。
他扬起下巴时,脖颈处的青筋绷得紧紧的,那股倔强的劲儿展露无遗。
?咋那么装,救命啊啊啊啊啊
待男生坐稳,澜井沧从包里掏出湿巾,犹豫片刻后,还是缓缓伸向男生脸上的伤口。
澜井沧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啊?”
湿巾刚触碰到伤口,男生便猛地瑟缩了一下,倒吸着凉气抱怨:"嘶......轻一点......"他别过脸去,耳尖却不受控地泛起一片绯红。
此刻,澜井沧才得以看清那些伤痕背后的故事——男生身上若隐若现的旧疤,每一道疤痕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小心点,你别乱动。”澜井沧专注地擦拭着伤口,动作轻柔而细致。
男生心里顿时漏了半拍。但他没有直接回答澜井沧的问题,反而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下意识地唤道:“澜井沧?”
“怎么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澜井沧望着男生渐渐泛红的眼眶,满心疑惑,完全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之前好像见过你。”在这一瞬间,男生却有着一丝窃喜。
“哦...但是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当然,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怎么?想听?”
“可以吗?”
“可以。”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一下吧?”澜井沧心里嘀咕着,你都主动问我听不听了,那我自然得应下啊?
“?......行,反正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事,多一个人知道也无所谓。”
男生说着,轻轻往澜井沧身边靠了靠,缓缓开口道:"我妈走得早,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那些混蛋天天拿这事来戳我心窝子......"
他将脸凑到澜井沧面前,像极了课堂上偷偷说悄悄话的模样,继续说道:"后来我爸去国外发展,把我寄养在姑姑家……”
语气渐渐低沉,又呢喃着:"再后来,有人说我爸和别的女人结婚了,那女的还带着个女儿。"
澜井沧他感觉他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甚至这段话他好像听过...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不过,他说了,他一定会来接我的。”男生突然喃喃自语,声音轻柔得几乎要被海浪声吞没。
“行,那情况也不算太糟。”澜井沧向来不擅安慰人,绞尽脑汁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恰在此时,夕阳缓缓坠入海面,绚烂的余晖倾洒而下,落在男生睫毛上的水珠上,将它们染成了金色。
那一刻,男生宛如一道破碎却又璀璨的星光,美得令人心颤。
海风突然猛烈起来,卷起澜井沧垂落的长发。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发梢飘动的弧度,轻声呢喃:“谢谢,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女生。”
澜井沧瞬间炸毛,却又没真的生气,没好气地喊道:“帅哥,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谢谢,我是个男生!男生!”
澜井沧作为一名三好学生,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此刻竟第一次萌生了打人的冲动。
“救命啊,你哪个学校的?我要找你们老师告状,说你是个连性别都分不清的‘瞎子’!”
话音未落,澜井沧攥着书包肩带的手一抖,让书包里的练习册哗啦散落一地。
海风趁机卷起一张数学卷子,在沙滩上拖出长长的墨迹。好在男生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卷子。
"陵城二中。"男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上鲜红的对勾。
“行,你就等着吧......等等,你怎么和我是一个高中的?”澜井沧没好气地夺回卷子,转身时却瞥见男生藏在身后、偷偷擦拭伤口的手。
“不知道,缘分吧。”
江於白笑了笑,又问澜井沧:“但是你留着长发,不仔细看确实像女生。”
“啧,你这人好讨厌,好可恶。”澜井沧不抬头看他,指尖死死揪着校服下摆,原本平整的布料被揉出褶皱。
海风掀起他发梢的碎发,却掀不开他低垂的眉眼——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此刻正盛满懊恼。
“生气了?对不起。”江於白试探着往他身边蹭了蹭。
“没事没事,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澜井沧声音闷闷的。
澜井沧向来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别人说的时候你也这么生气?”江於白偏头观察他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
他注意到澜井沧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
“没,但是你一上来就说我像女生,多少没点素质。”澜井沧猛地抬头,却在撞上江於白带着歉意的目光时,突然泄了气。
江於白:“那我补偿你?”
“怎么补偿?”澜井沧别过脸,余光却偷偷扫向江於白渗血的伤口。
晚霞给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金边,连那道新添的伤痕都显得没那么可怖了。
“给你糖。”江於白咧嘴一笑,牵动伤口又疼得龇牙,却还是变魔术似的从校服口袋掏出颗硬糖,糖纸在暮色里泛着银白的光,“先欠着,明天补上。”
“?我不要。”澜井沧皱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背包拉链,金属齿牙咬合的声响混着海浪声。“谁知道你下没下毒...”
“绝对没有,海盐味的,你不是喜欢吗?”江於白的声音突然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
澜井沧浑身一僵,转头撞进对方漆黑的眼睛里,那里盛着比海面更细碎的星光。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澜井沧后退半步,却被江於白拽住手腕。
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和打架时握着金属棍的手一样滚烫。
“呃...澜井沧那么好的人,多多少少会被打听到喜欢的东西吧?”江於白松开手,随意的编了个理由。
“傻子。”
“夸你你还不乐意?”
“不乐意”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灯塔亮起了第一盏灯,柔和的光束缓缓扫过少年的脸庞。
少年的影子在沙滩上渐渐拉长,随着涨潮的海水,最终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