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二十七章：医院里的烟火人间 ...
-
住院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在规律的服药、治疗和睡眠中飞快流逝。梁念卿和顾锦藤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共生节奏。她们会一起去病房的公共浴室，顾锦藤帮她调节水温，在她因药物作用而头晕手抖时，小心地搀扶；洗完澡，顾锦藤会主动接过换下的衣物，在洗手池边仔细搓洗，而梁念卿则负责将洗净的衣服晾到病房外的狭小的晾衣区。每日三餐，顾锦藤会准时去配餐间打好饭，端到梁念卿床前，甚至在她食欲不振、浑身乏力时，耐心地帮她捏捏浮肿的小腿，弯腰替她穿好袜子。
最初的几天，强效的镇静药物让梁念卿几乎整天都处于昏睡状态，一天能睡上十几个小时，仿佛身体在强制关机进行修复。顾锦藤就守在那张窄小的陪护床上，或发呆，或看看手机。
很快，病房住满了。靠窗的那张床住进了一个总爱对着空气微笑的年轻女孩；中间那张床，依旧是那个不停念叨着头疼的女人。在梁念卿沉睡时，顾锦藤会感到无聊，便尝试着和另外两名病友聊天。那个女人会在头痛间歇，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婚姻和让她操心的小孩；靠窗的女孩则会分享她睡不着的夜晚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等梁念卿醒来，顾锦藤便会凑到她耳边，轻声复述那些零碎的对话，试图为她沉闷的住院生活带来一点外界的“信息”。
梁念卿的胃口一直很差，面对医院寡淡的饭菜，常常动几筷子就再也吃不下。眼看着她日渐消瘦，医生不得不每天给她加打营养针。纤细的手背上，针孔密布，带着青紫色的淤痕。顾锦藤看着心疼，却无能为力。
然而，医院这个环境，对陪护者同样是一种消耗。封闭的空间，压抑的气氛，无处不在的病痛与失常，以及完全脱离正常生活轨道的停滞感，像无形的重压。加上无法工作、没有收入的现实焦虑，顾锦藤感觉自己也被某种负面情绪缠绕了。
入院约一周后的一天中午，刚吃完饭，顾锦藤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终于忍不住向梁念卿诉苦：“宝宝，我住在这里……感觉好闷，喘不过气。不能上班，没有工资，心里慌得很……”她越说越焦虑，甚至感到一阵心悸和胸闷，那是与梁念卿相似的躯体化倾向，“我们下个月的房租还不知道在哪里……我……”
诉说到最后，巨大的压力和对未来的茫然让她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她感到一种孤立无援，仿佛自己的焦虑不被理解。情绪的宣泄引发了小小的争吵，梁念卿也因为病中敏感，觉得委屈。但争吵很快在疲惫中平息。午睡过后，两人都冷静下来，默契地不再提及，一切重归表面的平静，但某种紧绷感，已然在空气中留下痕迹。
转机发生在入院四五天后。那天，梁念卿刚做完物理治疗，在走廊上慢慢走动，看到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生，同样穿着病号服，眼神却带着一种相似的、试图保持清醒的挣扎。梁念卿鼓起勇气，主动上前搭话，互加了微信。
认识后才发现，这个女生和她的好朋友都在这里住院——她们同样是同性恋者，同样在面对精神的酷暑。同类的气息让她们迅速靠近。从此，四个女孩打破了病房的界限，常常聚在一起。她们甚至在梁念卿的病房里，凑在一起打麻将打得不亦乐乎；或者用手机外放音乐，低声哼唱，分享着零食和悄悄话，让欢声笑语短暂地驱散了病房固有的沉重。这种同伴的理解和支持，成了治疗之外一剂珍贵的良药。
为了透气，梁念卿和顾锦藤时不时会联系陈礼意，让她把电动车开到医院门口。两人溜出医院，骑上小电驴，在附近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兜风。感受着耳边真实的风，看着街边熙攘的人群和店铺，那一刻，她们才仿佛暂时逃离了那个“不正常”的世界，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大概住了一周多，经过评估，医生认为梁念卿的情绪和症状基本稳定，同意她出院。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办理了手续，像是刑满释放的囚徒，脚步略显虚浮却又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市三医院。
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家，梁念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猫毛和灰尘的味道，但那是属于“生活”的味道。顾锦藤为了庆祝她出院，特地买了鲜活的小龙虾回来，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做了一大盆香气扑鼻的麻辣小龙虾。
晚上，陈礼意下班回来，三个女孩围坐在客厅的小桌旁，戴上一次性手套，大快朵颐。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久违的满足感洋溢在脸上。顾锦藤和陈礼意一边吃一边互相调侃、打闹，气氛轻松而热烈。
梁念卿看着顾锦藤脸上那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毫无负担的笑容，心中有些感慨。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顾锦藤的眉头总是下意识地蹙着，笑容也多是带着安抚性质的勉强，鲜少能看到她像此刻这样，自然的、带着鲜活生命力的愉悦如此清晰地溢出表面。
不知不觉间，第一次住院治疗就这样仓促地开始，又仓促地结束了。它像生命河流中一段晦暗的支流，好在，她们终于又挣扎着回到了主航道。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在此刻，麻辣鲜香的滋味、朋友的笑闹、和爱人在身边的踏实，构成了一幅真实而温暖的烟火人间图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