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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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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意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客厅里，恍恍惚惚去找蜡梅，却摸到了自己软软的枕头。
他揉了揉眼睛，回忆了半晌，逐渐清醒过来。
“谁给我弄上来的？”
曲意刚要下床，就见台灯下压着一张信笺，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只恐夜深花睡去”。
什么鬼画符，这是曲意的第一想法。再看一眼，曲意呆呆的脑细胞开始运转：哦，他看到我的花了。
多亏了这瓶蜡梅，申公馆的早餐都浸在了这股清清寒寒的香气里。申明优去公司前心血来潮叫众人效仿古画，在书案上清供以迎岁朝。曲意新奇地盘着白玉海棠水仙盆里的五彩卵石，旁边一碟橙红的柿子是申明简去后院摘的，李叔从库房里找出一尊青铜花觚摆了上去，嬢嬢洗了五粒地梨端了过来，剩下的都焐熟了给曲意当零嘴儿。
郑信驰今天拎来了一个黑地嵌螺钿竹林七贤匣子，里面第一层是梅花饺，第二层是佛手酥，第三层是活灵活现的金鱼戏水。
无事献殷勤，曲意警惕地问：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郑信驰西子捧心道：
“天地良心，哥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申明简问道：
“这是苏工的点心？配这样贵重的匣子，难怪要买椟还珠了。”
郑信驰又从皮夹摸出两张票：
“还有呢，唐梦明晚的文明戏票，曲意，这盒点心还有这票足够说明我的诚意了吧。”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合同纸：
“看在这些天我鞍前马后的份上，您考虑考虑把签了吧，开春就拍了。咱早点签，我也好早点安排服装，防止夜长梦多啊。”
“怎么，真要找他来演？”申明简奇道。
曲意不满道：
“瞧不起人呢？”
申明简拿过合同看了看：
“条件开得很好。”
“那是，”郑信驰道，“我能坑朋友么。”
曲意凑过来：
“你要我演什么？”
“我们女主早逝的青梅竹马，虽然出场少，但每场都是精华啊，绝对的念念不忘。”
申明简问道：
“你想找个年轻的，电影学校里那么多学生不够你挑么？”
郑信驰道：
“庸脂俗粉太多了。”
曲意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那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吧。”
“既然是友情出演，”申明简道，“统共就三四幕，这种演员合同就不要签了。小意给你注资百分之五，叫你们律师和我们对接，上映后分红。”
曲意脑筋转的快，暗道好个奸商，反客为主：
“我都听哥哥的。”
郑信驰挠挠头：
“可我不缺投资啊。”
申明简道：
“多一份活水也是多一分保障，电影这种东西还是太新了，如今有几部片子是真正赚钱的，都是亏本赚吆喝罢了，先让更多的人走进电影院再说。我们给你注资，叫你少承担一些，你不如回去问问郑伯父，看看他同不同意。”
郑信驰思索片刻：
“这，道理是这个道理。老头那边就算了，我叫他们再拟一份合同。”
郑信驰走后，曲意在那螺钿匣子里拣出一块梅花饺咬着：
“可我没有钱呀。”
申明简道：
“走公司的帐。”
曲意感叹道：“那我岂不是翻身做小老板了。”
申明简笑了笑：
“小老板才自在。”
“哥，晚上一起去看话剧吧，”曲意递来话剧票，“哦，哥哥去看，是不是都不需要票啊。”
“我那么大面子，人家不把我打出来么？”
“你不是那什么……”曲意叽里咕噜。
申明简挑眉：
“什么？嘴里咽下去再讲。”
还能有什么，都快传成唐梦的绯闻男友了，曲意只暗自腹诽，不敢大声讲话。
女妖名不虚传，闪闪发光的蓝色鱼尾拍打礁石引得全场掌声雷动，大量白雾和迷幻的灯光造就一场海上的邂逅。心怀抱负的英雄遭遇海难被女妖救下，两人一见钟情，最后却发现海难正是她营造的。礁石下同伴们的残躯陷在淤泥里，最终，女妖血溅岸边，英雄头也不回地离去，被传颂成为民除害。
大量的唱咏，深奥的台词，但有舞台的诠释，曲意看懂了七七八八，可他着实不解：
“不是庆祝新年吗，为什么这么多打打杀杀？”
他们前排突然齐刷刷转了三四颗头：
“嘘！”
“这是唐小姐的先锋尝试！”
“象征意义非凡！”
他们教育了几句，又赶紧转回去盯着舞台。
曲意一头雾水，申明简凑到他耳边道：
“影迷呀，不要理。”
谢幕之后，郑信驰带曲意到后台要签名。化妆室里一片凌乱，戏服挂了满满一架子，道具堆堆叠叠，化妆台上厚厚一沓剧本随意打开着，上头有不少钢笔批注删改，曲意翻了几页，不声不响合上。紧跟着曲意又被一旁绚丽的鱼尾吸引了，他瞪大了眼睛端详：
“唐小姐，穿着鱼尾你是怎么行动的？”
唐梦将鱼尾翻过来：
“看。”
原来背后竟藏了四个滑轮。
曲意道：
“这得多硌啊。唐小姐今天这出戏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实在愚笨，看不明白。”
申明简看了看手表，道：
“不早了，回去我给你讲。”
“有唐小姐这个主角当老师，我干嘛退而求其次？”
唐梦温柔道：
“不碍事，这出戏选自一部外国小说，原著里英雄没有被绊住脚步，也不曾和女妖相爱。可我读到这里，总觉得怎么能如此无情呢？因此请人重新编了一出戏，让他们相爱一场。”
曲意又问：
“既然想让他们相爱，为什么结局依旧是悲剧？叫英雄手刃爱人，是不是太残忍了？”
唐梦道：
“曲少爷心地善良，我是认为改编总不能太过，还是要尊重原著走向的。”
曲意转向申明简：
“是唐小姐尊重原著，还是你尊重原著？”
申明简无奈地看着他：
“好好的扯上我做什么？”
曲意指着剧本道：
“那上头是不是你的字？你给我写的纸条还在我床头摆着呢，要不要拿过来对一对？”
唐梦赞叹道：
“不愧是上校的弟弟，真是聪明！”
“聪明？”申明简嗤笑，“聪明还次次跟踪失败，小滑头。”
曲意怒道：
“好啊，我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装模作样是吧，明天我就去登报，申少爷与知名女星私会，等着唐小姐的影迷拿唾沫淹死你吧！”
唐梦失笑：
“曲少爷，你跟他生气，做什么砸我饭碗？”
曲意冷哼：
“那你们成天神神秘秘的，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唐梦拿起剧本塞给他：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请上校帮忙改剧本呢。我的编剧给我写了一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上校认为女妖和英雄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无论如何也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曲意抱着剧本愣了愣：
“血海深仇，最终要反目的？”
申明简兜头薅了他一把：
“这点小伎俩以后别卖弄了，毛没长齐还学人家跟踪，换个人早把你扭到警察局了。”
言罢，他盯了一眼郑信驰，郑信驰忙打包票：
“老师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唐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曲意说道，“这剧本能不能借我看看？”
“当然可以，”唐梦道，“误会解开了就好。”
回城路上，曲意心不在焉的，剧本就放在他腿上。
申明简问道：“还生气嚒？”
曲意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黑色树影：
“哥，她为什么会请你改剧本？因为你们以前在达菲见过吗？”
申明简没有回答，直到曲意抱着剧本回到自己房间，他正窝在床里读着，申明简送来了一本书：
“这是原著，你只要对比着看，就会发现英雄始终怀揣自己的目标，与女妖的相遇只是一次必然的劫难。”
曲意皱眉问他：
“你是在向我暗示你和唐梦，是她神女有意吗？你们在达菲？”
“少浮想联翩，”申明简捏了他一把，“我们的确在达菲见过。当时达菲作为大后方，有不少队伍会师，唐梦跟随文汇团去劳军，我跟她只见过几面。”
“是你们排的这出戏太容易叫人多心了，既然不是你，那这位英雄说的是谁？”
“是一个我平生见过最正直、最勇敢、最聪慧、最强大的人。”
曲意微微震惊道：
“这么厉害。”
申明简坐到床头，道：
“他是我的指路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刚刚参军，我一身臭毛病也是他来治的。”
曲意若有所思：
“所以是你的这位上级和女妖相爱了吗？”
申明简摇摇头：
“他们从未相爱，或者说，他们的爱阴差阳错，永远不在一个时期。”
“女妖是唐梦吗？”
申明简反问道：
“你觉得像吗？”
曲意摇摇头：
“照你所说，这位英雄人格魅力好强大，如果唐小姐是与他错过的爱人，回忆起来岂不要痛不欲生？可唐梦只是在舞台上激情饱满，下了台我看不出她有太多遗憾。”
“哥哥今天说错了，我们小意就是聪明，”申明简赞同道，“她和我一样，也只是他们故事中的一个看客。女妖是唐梦她们文汇团在路上收留的一个乞丐。”
文汇团捡来的小流民满身脏污，到达部队驻扎的山村后，好心的指挥官烧了一瓶井水送过来，等小乞丐洗刷干净，众人才发现原来是个清丽的小姑娘。她自称小月牙，刚满十七，从西边寨子里逃难出来，跟家人走散了。
“小月牙，她姓什么？”曲意问道
申明简道：
“她没有姓，她们那边的女人嫁了人才跟夫家姓。”
小月牙十分勤快，还有一把好嗓子，唱得无数好山歌，文汇团里的女兵们非常喜欢她，尤其是唐梦。
“唐梦有一个亲妹妹，不过很早就病逝了，她说小月牙和她妹妹长得很像。”
唐梦将自己的感情投射到小月牙上，甚至发现小月牙对指挥官情窦初开，也不曾劝阻过，只希望上天有眼，赐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梦。
“战场上枪林弹雨，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曲意道。
“不错，”申明简赞同他，“西南的姑娘热情大胆，指挥官很快也发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他一口回绝了。”
其实，故事如果到这里，接下来痴心的姑娘苦苦等待，直到军官凯旋归来，或许也能成为一则佳话。
曲意问道：“这位姑娘不简单吧，不然怎么是女妖呢？”
申明简苦笑道：“她是一名失败的间谍。”
小月牙背负着任务混进来，但她不知是否出于爱意，竟什么也没做，反而暗地里给指挥官传递了重要讯息。
“我们的村庄暴露了，敌军派来了轰炸机，幸亏这个姑娘，我们才能及时撤退。”
“后来呢？”
“后来她被他们那边的人记恨在心，被暗杀了，”申明简淡淡道，“好了，你该睡了。”
曲意其实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那指挥官知道小月牙的身份后有什么反应，他发现了小月牙的付出，对她有没有产生一丝情意。但申明简给他把书合上，给他掖好了被子，给他旋上了台灯，曲意只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和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