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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申明简将黄雪眉的壮举给曲意好一通介绍,曲意若有所思:
      “是上次那个仁德书寓的黄氏么?”
      申明简点点头,曲意一笑:
      “便宜申雪臣了。”
      这话实在有些不客气,毕竟这位黄雪眉还盗走了重要账本,至今不曾追回来。申明简只当他又困了:
      “爆竹声音小了,再睡一会儿吧。”
      他们补不了多久觉,天将将亮,曲意被外面的轰鸣震醒,一旁的申明简正呓语着什么,满身是汗,曲意轻轻摇了摇他:
      “哥,哥,你怎么了?”
      申明简骤然睁眼,攥住曲意的胳膊,眼中凶光毕露,将他压在身下扼住喉咙。曲意忙挣扎起来,不停锤他:
      “哥,是我——”
      片刻后,申明简方才转醒,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曲意咽喉上多了一片红痕,他给申明简擦了擦额头的汗:
      “做噩梦了吗?”
      申明简呆呆坐在一旁:
      “那些爆竹,我以为是炸弹。”
      曲意心疼道:
      “醒过来就好,醒了就不怕了。”
      “下次不要叫我,”申明简摸了摸那片痕迹,“离我远点,我会醒的。”
      清晨的插曲在众人拜年的吉祥话里渐渐过去,围巾遮掩住意外,就如同掩耳盗铃,都不去提。
      初二是传统回娘家的日子,母亲带着孩子开开心心回去。而对于申氏姐弟而言,这一民俗几乎不曾实践过,申、曲两家割席久矣。今年却是个例外。原本腊月里应当结清的债务帐款,只剩几家特例未还,曲文雄就是其一。曲家这笔款子已经是陈年老债了,申明优都曾想过,看在他姓曲的份上,直接作废算了。不过现在有了申明简和曲意这两大闲人,虽然一年期限未到,但一想到曲琳琳和□□背后做文章,让曲意吃过的亏,申明简认为这年不能叫他们好过。两人一拍即合,竟成了这多年以来申、曲两府第一次走亲戚。
      曲府如今是瘦死的骆驼,当年分家时,曲文雄一人独吞大宅,奈何他败家惯了,被人做局赔了大半,后干脆将主宅卖了出去,留下了周遭可供出租的几处小院和曲家顶顶骄傲的御赐牌坊,搬到了牌坊后的小公馆里住。
      那牌坊是徽造工艺,大量运用水磨砖做垂花柱础,上有精雕细刻的斗拱与飞檐,两旁立着抱鼓石,正上匾书“节孝”二字。
      他们的车从这牌坊底下穿过,曲意抬头看了看:
      “这东西背后怎么是黑漆漆的。”
      申明简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妈妈防火烧的。坐好,到了。”
      曲家式微,连个门房也用不起,家里只一仆二佣,都不认得他二人,看穿着气度只当是贵客,通报不及,不敢阻拦。申明简和曲意长驱直入,直接坐到客厅里,可以说是趁其不备,杀了曲文雄措手不及。
      曲意环视一周,这间公馆逼仄局促,竟不知是如何装得下主仆的。
      曲家久不来人,佣人交待不清楚,曲文雄只当是最近新交的什么要好的贵客来了,忙不迭翻身下床,套鞋捻须,还推了一旁瞌睡的曲太太,叫她收拾一番。曲太太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又认识的什么人啦,上次不是说那个谁谁谁要带你做生意,后来还有声伐?”
      曲文雄拍了拍太太腰肢:
      “这次是位从香市来的富太太,说要开发我们这条街呀,你快些起来,不好怠慢人家。”
      “哎呀,”曲太太嗔道,“外头来的就是不懂规矩,哪有大年初二上门谈生意的。”
      “我的好太太哎,什么叫规矩?真金白银才叫规矩,”谈话间曲文雄已穿着妥当,“我先下去,你待会儿照着新鲜的捡几样果子端下来。琳琳呢,在不在家?在家叫她不要出来。”
      “知道了,快些去吧,”曲太太起身梳头,嘴里嘟嘟囔囔,“还琳琳呢,小丫头老早出去疯了,现在才知道问,有啥用啦。我么天天又是操心老的,又是操心小的……”
      曲文雄清了清嗓子,从楼梯上下来,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你,你——”
      笑容转移到了申明简脸上:
      “舅舅,坐。”
      曲文雄腿一软,险些摔下台阶,被一旁的小厮赶紧扶住,他将小厮狠狠一摔,怒骂:
      “怎么不通报一声!”
      申明简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闻了闻,又打开茶壶看了看,将茶水往地上一泼:
      “舅舅,坐。”
      曲文雄不敢叫他重复第三次,大冬天,公馆四壁漏风,他头上的汗却刷一下滴落,他慌忙爬到凳子上,抱着八仙桌坐稳当:
      “哈,哈,这事儿闹的,大过年的,你们怎么来了?”
      曲意奇道:
      “走亲戚嚜,这不是应当的?”
      曲文雄拿褂子袖口抹了一把眼睛——脸油浸进去了,朝小厮啐了一口:
      “没眼力见的东西,去拿新茶泡上来。”
      那小厮委委屈屈:
      “老爷,都是前年和大前年的陈茶叶沫子,我泡哪个啊。”
      曲文雄腿肚子还在发抖,但也忍不住给了他一脚:
      “滚,滚!”
      申明简轻轻敲了敲桌子,曲文雄忙闭嘴,申明简道:
      “舅舅,别忙了,我带小意出来逛逛,正好走到你这儿,过来跟你叙叙旧。”
      曲文雄挤出一朵笑容:
      “这,这,舅舅还不曾准备压岁钱,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包红纸。”
      他扶着桌子要站起身,被申明简抬手一压:
      “压岁钱就免了,这点儿红包省下来还那二十万不好么?”
      果然来了!曲文雄两眼一黑,这煞神与小贱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催债来了!
      “这不是说好了一年之期,这才过了半年……”曲文雄讨好道,他摸遍了身上,总算摸出个香烟壳子,要给自己大外甥敬烟。
      申明简皱了皱眉:
      “可不敢,舅舅这不是要折我的寿。”
      曲文雄暗地里咬牙,折寿?折死你算老天开眼了!
      曲意盯着曲文雄,突然笑道:
      “哥,看来咱们日子选得不好,他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咱们呢。”
      大年初二,多好的日子,堂堂正正回娘家访亲的日子。
      “不敢不敢!”曲文雄忙道,“就应当来,就是,唉——”
      曲文雄长叹一口气:
      “当着自家人的面,舅舅没什么好瞒的,如今这番光景你们也瞧见了,实在是,那什么——”
      曲文雄抓耳挠腮憋不出词,曲意道:
      “捉襟见肘?穷困潦倒?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申明简哼笑一声:
      “我看是债台高筑。”
      曲文雄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任谁大过年的被这么咒,也是要绷不住的。他皮笑肉不笑:
      “哈哈,明简,你看,这还有半年,你就再宽限宽限,舅舅给你烧香了。”
      申明简沾茶水在桌上划了个十:
      “舅舅不会连这个数都没有吧?”
      曲文雄抹掉后头的零,赔笑道:
      “明简,你可是舅舅的亲外甥啊,我是你亲舅舅,你帮帮我,好歹把年先过去。你妹妹如今也大了,处处都要用钱,舅舅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老爷——”
      嗲嗲的一声传来,若是平时,曲文雄是要被叫得酥掉骨头的,但他今天骨头已经被吓软了。
      曲太太扭着屁股端着瓜子花生柿饼果碟来,一抬头,吓得狠狠一抖,“啊”的一声惊呼,果碟直直摔在地上,几样炒货扑腾翻滚撒了一地,曲文雄直跺脚:
      “你个败家东西!”
      曲太太躲到曲文雄身后,翘着玉兰手颤颤巍巍指着这不速之客:
      “老爷,你怎么把他们放进来了!”
      曲文雄一边让着太太一边道:
      “胡言乱语,我外甥来看我,还能不让进门不成!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曲文雄又赶忙笑对申明简:
      “明简,你别在意,她昏头了,你舅妈不是这个意思。哈哈。”
      曲意睁着圆圆的眼睛:
      “那是什么意思?”
      曲太太本就厌恶他:
      “你个小狐狸精,你还敢来,这可是我们曲公馆!来人,来人,老爷!将他赶出去!”
      申明简脸色一沉:
      “这根舌头还要不要?”
      曲太太慌忙一缩,让曲文雄肥硕的身躯挡住自己,她呜呜哭起来,跟哭丧一般。
      申明简耐心告罄: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半年过去只筹到一万,你叫我如何信你明年还的上二十?”
      曲意蠢蠢欲动:
      “不如先留点信物?”
      “哦?小意看中了什么?”申明简问道。
      曲意一会儿敲敲桌椅,一会儿将供桌上的花瓶举起来看落款,一会儿又盯着曲太太上上下下不怀好意地打量。曲太太汗毛直竖,她忙抱胸:
      “你,你要做什么!”
      曲意冷笑一声:
      “这个房子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看都不如——”
      “你敢!”一声大喝,曲琳琳从门外跳出来,“光天化日,你们敢打我妈咪主意!”
      曲太太这时像找到了主心骨,她柔柔弱弱抱着女儿又是好一顿哭。
      曲琳琳冲着曲意叫嚷:
      “我在外头都听到了是你们暴力讨债,欠条上白纸黑字分明写好了时间,怎么,要反悔不成?”
      紧跟着,她又转向申明简,放低了声音:
      “表哥,你放心,就算爹地还不上,我也会替他还的。”
      申明简问:“你一介女流,哪来这么多钱?”
      这话进了曲琳琳耳朵里,也不知变成了什么贴心熨帖的体几话,她双眼擒泪,失魂落魄道:
      “表哥,我已经同意嫁给□□了,我愿意将全部聘礼拿出来为我爹地还钱。”
      曲意不禁想到刚刚那块“节孝”牌匾,暗道一声可惜,怎么就只烧了一半呢。
      申明简嘲道:
      “好个璇闺孝妇。”
      曲意挠挠头:
      “什么意思?”
      “父母健在,竟沦落到卖女还债的地步,”申明简抚掌道,“不如你先将手头上的一万还了,我给你再延期一个月,如何?”
      曲琳琳饿虎一般猛地狠狠盯住曲文雄:
      “什么一万?你还有一万?”
      曲太太忙挡住丈夫,打圆场,她那泪珠子还挂在脸上:
      “哎呦,琳琳,你爹地是一家之主呀。”
      曲琳琳咬了咬后槽牙,隐忍不发,她朝曲文雄伸手:
      “我同意,你先将一万拿出来。”
      曲文雄忙道:
      “琳琳,这是爹给你存的嫁妆!”
      曲琳琳冷笑:
      “既然是我的嫁妆,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你就当提前拿出来给我。”
      曲文雄一个劲儿朝曲太太使眼色,曲意倒是站出来打圆场了:
      “女儿结婚没有嫁妆多难看啊,这岂是你们这样的望族做得出的事情。”
      曲文雄忙点点头:
      “是,不错,小意,从前是舅舅有眼无珠、口无遮拦,小意说得对!”
      “不过,”曲意话锋一转,“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啊,不然曲家老祖宗知道养了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岂不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你如何对得起那块节孝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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