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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谁在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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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浴喷头开得大了,正强劲地往外滋水,砸在乔恩身上有点疼。
他立刻把水转小,水流漫延到全身冲散绵密的泡沫。
三天了,他手上烫伤地方皮肤愈合的程度非常迅速,现在那块地方比周围的皮肤要更白一点。
他反复冲洗身体,确认把泡沫都冲洗干净,然后拿毛巾开始擦拭。
只是擦了没两下,他就听到一阵杂乱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浴室门“轰隆”一声,被大力敲打。
一句人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嘀嗒嘀嗒的声音。
“燕京?”乔恩在水池旁拿过剪刀,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状况,但是他现在还没有穿衣服。
随着砸门声越来越重,乔恩意识到现在外面有一头猛兽。
他有些害怕,不由后退着,自己的声音倒越来越小了:“……你、你等一下,不要激动。”
突然一声巨响,门锁被大力踹开,在墙上猛烈反弹,吱呀一声,形成一个很小的锐角。
“别进来!”乔恩拿着毛巾,整个人缩在角落。
他害怕地吸了吸鼻子,警告声色厉内荏,“我没有穿衣服,你进来我就用剪刀捅你了。”
外面开着中央空调,但刚才冲入的气流仍然凛冽,开门间袭来的冷流让乔恩不住打寒颤。
他以为能唬到人,然而燕京扶着门框打开浴室,一览无余。
燕京穿着黑色西服,浑身湿透,全身都在滴水,看不清表情。
他进来了,僵直的手指打开淋浴,令人毛孔舒张的热水覆盖在他身上,连同乔恩一起。
“——你们中间有个人在骗我,你和秦正清到底谁在骗我!!!”燕京猛地用力抓住乔恩两臂。
“啊!”乔恩被吓得一抖,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把剪刀是厨房的烹饪工具,乔恩把它拿到浴室是想修剪下头发,此刻,他没有保护好这个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第一次看到燕京失控的样子,他心头涌上巨大的恐惧,赶紧移开淋浴笼罩的地方后背紧紧贴着瓷白的墙壁。
门口不断吹入的凉风把他身上的温暖全被吹走了。
“秦正清要把我逼疯了!”
水流进燕京的瞳孔里,让他的眼白变得通红。
“到底谁说的话是真的,是你,还是他。”燕京胸口起伏着,捡起剪刀抵在乔恩肚子上:“视频是怎么发生的,你又敲诈了秦正清!?”
“我敲诈秦正清?!”
乔恩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目光飞快从剪刀转移到燕京脸上:“我从来没有敲诈过他!”
“他说你不仅敲诈他,还赖在他好心给你住的房子里,那这次呢,你又用了什么手段!?”
乔恩想到之前在秦正清那受的委屈,气哭了,抹着眼泪含恨哭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见过哪个敲诈犯骗一次只有四万块钱?!”
外面电闪雷鸣和乔恩的哭声一下下击打在燕京心口,逐渐拉扯着他的为数不多的理智神经,他甚至开始规劝:
“不是谁更可怜,我就信谁。乔恩,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你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你忍心他们受到伤害吗,只要你把话说清楚就能完完整整回家了,好不好?”
本性不坏?
燕京现在怕是对他恨之入骨了还说本性不坏!?
他还想跟秦正清合好。
只是这个赌局完全湮灭了燕京内心最后一丝侥幸。
乔恩空洞的眼睛出神地凝视地上反光的水洼:“……你要我说什么?”
“全部。”燕京紧紧盯着他,冷漠命令:“视频拍摄的时间地点,包括你是怎么勾引他的。”
“你相信秦正清就去问他好了,你不是来履行我们赌约的。”乔恩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剪刀赶人:
“出去。”
燕京逆着水流梳了把头发,水从他全身滴落。
“我会给你想要的。”
“我说你让出去!”乔恩往前走了一步,尖锐部分几乎要戳进脂肪里,他握住燕京手里的剪刀,一鼓作气地往自己肚子刺去,怨怼地说:
“秦正清诬陷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也歹毒!”
“哐当”一声脆响,剪刀再次掉在地上,这次是被燕京自己扔了。
燕京见他慷慨赴死的样子实在滑稽,惨淡地笑了下后很快收敛,转而脱了紧贴在身上的湿透的衣服。
白色衬衣落到地上,露出燕京上身线条流畅精壮紧实的单薄肌肉,敞开的裤扣里是隐秘的灰色。
在繁密的青色花枝纹身衬托下,他肤色看着比乔恩还要白。
肌肉平整紧实宽肩窄腰,属于年轻男性的性感犹如一团烈火,直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乔恩颈肩。
他双手困着乔恩的腰,一把将人翻转过去。
就是这个动作,两人的右肩和左肩互相狠狠撞了一下。
寒意如同水结冰般迅速爬满乔恩的全身。
“我让你住在这里,施舍了点不要的怜悯,你就想碰我?”
燕京水汽弥漫的眸子里罩了层冰凉的薄雾:“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么随便地没有尊严地让一个陌生人侵犯践踏,只是在给自己难堪。”
但他已经把自己输给了乔恩,现在应该愿赌服输。
外头的雨下个不停,直到夜半事毕还没停。
“……那个律所,本来是一个实习律师接待的我,秦正清从外面回来,他当时看了我好几眼。”
乔恩回忆着:“后来实习律师倒了杯茶就走了,换成秦正清,他居然查户口本一样问我从哪里来的,还跟我套近乎。”
“别说了。”
“为什么不?”乔恩摸上脸颊处不过几厘米的小疤,黯然垂眸:“他听他说,不听我说?”
“现在还重要吗?”燕京皱眉从柜子里找出烟和打火机。
刚才他已经看了乔恩的手机,里面关于秦正清的一切已经全部删除了,正所谓死无对证。
乔恩翻了个身:“随便你。”
烟雾缭绕,燕京从一根烟点燃咳到结束,抽完后,他把最后一截烟头粗鲁按灭在床头柜。
雪白的桌角上第一次出现一个黑色烫伤,燕京掀开被子起来。
乔恩躺在床上,攥紧毛毯。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拥有过什么,又好像瞬间失去了。
他不知道,只觉得头顶悬着可以砸死他的石头,使他鼓起勇气,哪怕只是乱七八糟爬了起来,认真地问燕京:“你要去哪儿,找秦正清复合?”
这话很过分。
木制衣架互相碰撞,燕京在衣柜挑选衣服的声音突然变大。
“秦正清已经死透了。”他摔打着衣服,冷笑一声,“但是,你别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我可从来没说我是好东西。”乔恩懒懒躺下,手指抽筋一样,慢慢扣弄着温暖的羊毛毯。
“我是坏蛋。”
他觉得燕京今晚离开后,可能绝对不会再来了。
而且今天这桩丑事最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被彼此忘却。
燕京穿上衣服,来到床边警告:“今天的事情你把嘴巴闭好。”
乔恩脸色难看:“还要怎么闭,本来也没干什么。”
刚才没有保险套,燕京不愿意,乔恩也觉得身上疼,一半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他潜意识坚信会被燕京粗暴对待,所以很害怕,本来他就是想恶心燕京,如果变成燕京伤害他,那绝不是他想要的,停下来似乎是个必选项。
只是话说回来,这种事情一但坦诚相待做和没做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已经足够亲密了。
燕京问:“你还想要什么,最好一次性说清楚。”
乔恩不说话。
他看到燕京阴沉沉地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憎恶。
那视线如同利剑尖刀,直指他沾满罪恶的身体:“你还想要什么?”
眼前的人可能不会再问第三遍了,但乔恩还没有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没错,谁叫我这辈子都没输得这么惨过。”
直到听到房门响动声,乔恩翻滚了半圈去看。
毛毯从他身上滑落时,他才知道燕京已经走了。
凌晨三点的夜漆黑昏暗,雨已经停了,路灯投射着灰白的光线。
远处风声呼啸,裹挟着人们的海誓山盟吹向远方,发出震耳发溃的嘶吼。
但是皎洁的月光如轻盈的霜雪,静静飘落在树林的枯叶上,仿佛无人至处的漫天梨花。
这样潮湿的凌晨夜晚,燕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了,站在路边不久,他停留在半空中没有聚焦的眼终于找到重点。
——乔恩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穿着短裤,衣着单薄 ,他先是张望,然后往前跑去,直到消失在远处。
燕京不明所以,解锁汽车时才发现,钥匙根本不在身上。
是在浴室的湿西服里。
他眉头紧皱,跟着乔恩往相同的方向走去。
燕京还穿着拖鞋,不便奔跑,只能停下脚步喊他。
他心底起疑,外面这么冷这家伙怎么专门送下来。
难不成没有钥匙开车自己就会在凌晨徒步走回家?
远远的,燕京看到乔恩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寒风凛冽,他背影又单薄,耳朵也好像聋了。
燕京一边走近一边喊了好几声乔恩才听到。
乔恩小跑几步,气喘吁吁地在燕京面前伸出手:“你的钥匙。”
燕京皱眉拿了钥匙:“你怎么一件厚衣服都没穿?”
乔恩在原地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才觉得冷,“我忘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嘴唇泛白,看了会儿燕京才发现上面似乎有齿印。乔恩似乎咬了自己很久。
“上去吧。”燕京面色晦暗,总觉得心烦意乱:”别又感冒了。”
但直到他转身离开都没有看见乔恩动身。
等到完全看不到后好像又听到一些零碎响动,燕京回头盯着不远处亦步亦趋试图跟随的乔恩,“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乔恩已经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语气僵硬地说了两个字,“道歉。”
“我给你道歉?”燕京毫无波澜地在他脸上巡视。
乔恩摇摇头。
燕京感到诧异,但他打断了还在缓慢组织语言的乔恩:“别说了,现在谁道歉都太晚了。”
周围起了风,燕京脱下大衣披在瑟瑟发抖的乔恩身上,再次告别的时候,乔恩慢吞吞转身。
燕京把他拉住:“门关上了,你还没问我密码。”
乔恩这才想起来,一时间浑身不自在起来,被寒意浸透的睫毛低垂:“我、我忘记了。”
“怎么什么都忘记了?”
乔恩内心的耻意汹涌而来,解释说:“没关系,我带了手机。”
他不想刻意营造一种亲密后丢了魂似的状态,但他刚才确实想跟燕京道歉,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乔恩把左脸贴到燕京右脸上,像任何一对情人一样。
不知道是谁的手先去拉的车门,在那么阴暗的车座角落里,燕京尝到乔恩泪水的咸味。
“哭什么。”
他手指摁了摁乔恩的卧蚕,抵在他下至上,感受到湿润的睫毛扑闪。
乔恩抓着他的手低声细语:“没什么,忘记了。”
燕京看出他的迷茫:“那就睡觉吧,很晚了。”
“好。”
车里暖意仿佛能把人融化,困意让乔恩靠着燕京肩膀上,临睡前,他还困顿地看着他。
燕京眼中无比平淡,喜怒全无,一点情绪也没有了。
他不再矜持,不再高贵,不再眼含轻蔑,没有哀伤,没有悲悯,像个普度众生的菩萨。
也就是这天晚上,在天上星星注视下,燕京带着车里熟睡的乔恩驱车离开了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