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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陆为时不肯如实交代病情,江晚生他气,懒得再说话。

      银灰色的敞篷大牛在高速路破风行驶。

      不同于陆为时的极速狂飙,风驰电掣,江晚开车很稳,一点不晃悠,不声不响就超了许多人,连绵山峦在窗外模糊成影。

      江晚降下椅背是为了让他睡觉休息,陆为时原本也这样打算。

      只是特效药达到峰值以后,难受得根本睡不着。

      心脏在无形中被挤迫得很紧,酸闷,绞痛,药丸如同火星在胃里炸开,将血液烧得如同岩浆,从心脏的地方传向四肢百骸,往喉咙里倒流。

      感官被无限放大,过速跳动的心脏捶落肌壁,声音如沉重的鼓点在耳畔敲响……

      陆为时怕江晚担心,动作幅度收得尽量小,微不可查地侧了侧身,腰背微微蜷起。

      身为服用这款抗体性药物的第一个人类,陆为时既是受试者也是医生,再难受也咬牙体会着身上的反应。

      头晕脑胀,昏昏沉沉间,他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忽到了江晚刚才的话上面。

      陆为时自我怀疑,他一个受尽命运馈赠恩惠,家境殷实,享尽爱与尊重,宽容与自由的幸运儿,够不够资格跟江晚说刚才那番话。

      江晚听了,又会不会……觉得他在说教,认为他不知好歹,嫌他烦……?

      其实他并不是喜欢干涉别人选择的人。

      他只是担心。

      就像江晚能从他话语里感觉到不详一样,陆为时也能从江晚的野心里觉察出自我毁灭的意味。

      他总觉得江晚这些年在不择手段地做一件什么事,并且不管不顾到,仿佛随时准备把全部搭进去。

      胸有城府精明现实,矫言伪行巧舌如簧……这些,其实都没什么不好。但陆为时担心他的阿晚过犹不及,误入歧途。

      他的阿晚这么优秀,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忍辱负重卧薪尝胆,那些名利权势迟早是江晚掌中之物,不过时间早晚而已。陆为时又担心在实现一切,无所不能以后,江晚会缺乏一个支撑的念想。

      归根究底,陆为时就是害怕,怕他死了,这个世界留不住他的阿晚。

      这件事情久久处理不好,他又觉得很沮丧。

      疲惫感堆积成山,透过身躯无穷无尽,肋间刀切般的疼痛被拉得很长,长得就像车窗外无止境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停。

      陆为时先是盯着车窗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脑雾浓重,乱七八糟的想法成浑噩一团。

      直到累累缠身的病痛被暂时压住,强烈的副作用逐渐平息,车已经到了医院。

      这人刚才咳声不断,现在又一声不吭安静得很,江晚以为他睡了,想让他待在车里多休息一会儿,就打算独自离开。

      生意场中威严凌厉的江总跟做贼一样,动作放慢一万倍,才刚蹑手蹑脚将车门推开,就听见身侧传来一句低低弱弱,带着笑意的调侃:“江总,做贼呢?”

      江晚:“……”

      江总面无表情,手中使劲,“砰”一声一掌将门拍了出去。

      转念间,江晚想到外面冷,担心陆为时着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拽回来。

      又是重重“啪”地一声。

      ——显然是想揍的人病得厉害无从下手,只能揍揍车,聊以慰藉。

      陆为时被这阵转瞬即逝的冷风吹得偏头闷咳几声。

      尊贵的兰博基尼大牛车主懒洋洋倚着调高的椅背,看着江晚掩在西装里紧绷流畅的肌肉线条,仗着身患重病对方心疼,不怕死地调侃:“这你就不地道了江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憋着火揍我车算什么本事?”

      江晚面无表情转过身,凉嗖嗖瞥了他一眼。

      陆为时当即怂了,收了他那龇得幸灾乐祸肆无忌惮乐呵乐呵的大牙,讪讪:“这是咱们夫夫二人的共同财产,我……咳咳,这不是怕你补漆的时候心疼嘛。”

      陆为时很无辜。

      江晚很无语,知道这人既然醒着,就肯定会陪自己一道儿,反正也劝不动,索性瘫着一张脸:“外套呢,穿上。”

      “我这还不够?”陆为时惊了,“你都给我套了两条秋裤了,阿晚,虽然我没你帅,评校草那会儿人气盖不过你,但我好歹,也曾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帅哥,你不能……”

      “穿不穿?”江晚懒得跟这糟心玩意儿扯皮,“不穿我给你关车里。”

      最终将陆为时裹成了个密不透风的粽子,江晚才心满意足放他下车。

      冬天医院人格外多,地下车库已经停满,他们不得不冒雪走一小段路。

      寒风呼啸,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

      右手每一个细小的指关节,从每一根指骨到手腕,都刁钻地泛着阴疼,在寒意的催生下像是滋滋泛着酸水。

      陆为时顿时神智清了,往围巾羽绒里瑟缩一下,有些泛哆嗦:“……阿晚。”

      江晚看着他被冻得透红,在苍白皮肤中格外明显的鼻尖,心里头颇为不是滋味地想,曾经,他这不靠谱爱发疯的师兄,可是能在这种天气里跳河的人。

      “是太冷了吗 ,会不会冷得不舒服,”因此,江晚的语气缓和不少,关切万分地低声询问,“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去休息?”

      江晚的亲人,还在等着他回去。

      ……至少现在,他不能让江晚分心。

      “是啊,我超不舒服,”陆为时强忍着发疼的手,朝他眨眨眼,“但我觉得不用那么麻烦,你让我亲一口我就好了。”

      “……”

      什么心疼伤感,全他妈喂了狗。

      江晚咬牙切齿:“陆,为,时,你等着。等你病好了,我将你摁在床上揍。”

      “嘁,”陆为时不屑,“你师兄我我小时候可是练过的人。师弟啊,你这花架子才练几年?等我病好了,谁揍谁还说不定呢。”

      江晚将撑伞的指骨捏得噼啪作响:“叫我做什么,有屁放。”

      “我是想跟你说,对不起。”陆为时态度很诚恳。

      他想生前身后事他都已经安排妥当,唯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晚,不知道怎么跟江晚坦白实情,不知道还能为江晚做些什么。

      他唯独……愧对他的阿晚。

      江晚都不知道这算什么,一扬眉:“这算什么?”

      先开玩笑气你个半死,然后突然给你来一句对不起。

      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刚才不应该跟你说风凉话,惹你不高兴。”陆为时解释。

      那也算风凉话?

      江晚沉默不语,到走进医院大门,才趾高气扬,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那,我也对不起。”

      “……”陆为时不解,“你对不起什么?”

      “不应该在上头的时候跟你说气话。”江晚颇为不自然地僵着身体,不去偏头看他。

      “……那我还有一个对不起,”陆为时小心翼翼。

      “你又对不起什么?”

      “身体的事情,瞒了你这么久,今晚回家我一定好好跟你说。”陆为时垂眸。

      “那我也还有一个对不起,”江晚高傲仰头,紧跟着他,“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听。”

      “……”陆为时表情复杂,十分纳闷,“干嘛啊,你干嘛非得在我的对不起后面接一个对不起啊!还能不能让我好好对不起了!”

      “不能,”江晚礼貌微笑,“凭什么你能对不起我不能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就要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加倍!我对不起对不起!”陆为时的好胜心成功被挑起。

      “我也加倍,对不起乘三。”江晚不遑多让,紧随而至。

      由于他们彼此都低估了对方幼稚程度的原因……

      谁也没想到,对不起这词,居然也能用出脏话的效果,用来斗嘴斗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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