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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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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通话一经挂断，陆为时就再也维持不住，身体没了力气支撑，像断线风筝般倾倒，摔在平床被推到膝盖处的白色被子上。
脸颊被质地略显粗糙，偏硬的混纺材料硌得有些疼，低烧带来的头晕脑胀让陆为时忍不住龇牙。
“该，”去护士台叫人帮忙换药的邓文正好折返回来，将他扶起来，数落，“都什么样儿了，还有心思去闹晚哥。”
其实陆为时对江晚说了谎，他没能有胃口吃下晚饭。
——就在刚才，他的身体对新型药物产生了巨大反应，一瞬间血色素和血小板都低过极限，低烧不止，并且出现了过敏引起的“出现性紫癜”。
陆为时本人比较镇定，是在粗略记录完不良反应的表现以后，才按的呼叫器，让护士带他去急诊科。
倒将忙到现在才下班，正好撞见拥挤过道里，陆为时被护工用平床匆忙往急诊推这一幕的邓文吓一跳，赶紧帮忙推临时检查和抢救的机器。
那会儿陆为时喘息声已经很重，口鼻同时运作着偏头，气若游丝地跟身边的医生说了一种抗生素的名字。
医生会意，很快有护士将药剂端来，随即将装有新型药剂的注射器对准陆为时右手静脉滞留管的入口，在确保连接紧密无泄漏后，缓缓推动注射器的活塞。
药剂开始沿着透明的滞留管缓慢流动。
陆为时瘦得血管分明，手腕也泛了淤紫，让原本就疤痕错综，凹凸不平的皮肤看起来更加丑陋。
邓文陪着他，忽然回忆起这双手戴着无菌手套，娴熟轻盈地握精细手术刀的样子，手型和指长相当优越，甚至可以去给广告当手模。
只是没想到不过大半年，一切已经天翻地覆。
邓文料想，向来受上帝眷顾的天之骄子跌落神坛，在血泪交织中与病魔和死神抗争，心里定然很不好受，正想出言安慰老友，没想到陆为时先给他来了一句：“外面雪是不是越下越大了？”
“……啊，”邓文摸不着头脑，“是啊，怎么了？”
“阿晚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发消息回来，”陆为时皱了眉，神色认真，相貌眉眼又生得干净隽秀，像个受了委屈，固执的小朋友，“雪夜出行这么危险，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邓文这才发觉他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估计也是凭着从医多年的职业操守硬撑在那里，才会在极度难受时，还下意识将药物的副作用症状记录下来，并对此进行诊断开药。
他赶着将攸关生命的事情紧急做完，就开始挂念江晚。
“江晚是什么人，生意场中游刃有余的主，还用得着你来担心，”邓文实在不知道该对这恋爱脑说什么好，哭笑不得，“你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陆为时听出邓文言语中的不赞同，身为家属，有些小得意地笑一下，却仍然忧虑：“即便是江晚这样厉害的人，也需要担心啊。”
“还是等药效起来，你脸色好看点再说吧，”邓文嫌弃，“你这样子，哪有资格担心别人，不让别人担心就不错了。”
这倒是没说错。
他家阿晚乍看疏冷淡漠，其实心思却敏感细腻，出社会进金融圈以后将察言观色锻炼得炉火纯青，又对他尤为熟悉了解，估计都用不着看，光听就能听出来他的不对劲。
于是等到在急救室外打完第二瓶药水，陆为时才敢打视频过去兴师问罪。
一通两个人都心虚的电话打完，面对邓文的数落，陆为时知道老友担心，温言安慰：“哥们儿这种有家室的人的乐趣，你这种单身狗不懂。”
邓文：“？”
“都快过年了，”陆为时故作疑惑，“谁呀谁呀，哥们儿合约婚姻恋爱脑都合出真感情了，谁这么厉害母胎单身三十多年？”
“哦，原来是我们的小邓医生啊，”陆为时恍然大悟，“你是什么孤寡星下凡的狗王圣体吗，这么多年男人女人一个也找不着？”
邓文：“……”
邓文咬牙切齿：“单身就单身，我想干嘛干嘛自由得很，不像某些人总要担心这担心那的，等个消息等一晚。”
陆为时：“哥们有人可以等哥们儿乐意。”
邓文直接当他面拆晚饭：“哥们能吃麻辣香锅你不能吃。”
“……”陆为时咽了口口水，强行挪开视线，“哥们有对象。”
邓文启动游戏，“哥们能一发入魂直接出金。”
陆为时：“哥们有对象。”
邓文：“哥们能喝酒蹦迪。”
陆为时：“哥们有对象。”
邓文：“哥们刮刮乐中了一万三。”
“woc，”陆为时惊了，“你小子怎么什么奖都能中啊，这是什么，命运之神对单身狗的怜悯？”
邓文骄傲仰头：“没中过吧？羡慕了吧？”
“啧，羡慕什么，”陆为时一仰头，骄傲，“哥们对象有钱，不用买刮刮乐。”
邓文：“你这该死的小白脸，软饭男。”
“哦哟，是谁破防了？”陆为时一脸奸笑，是电视剧里小人得志的面目狰狞，“哥们凭本事吃的软饭，你想吃还没得吃呢，你这个脱发肾虚男。”
“……陆为时，cnm！”邓文撸袖子，“我刚才真是光顾着抽卡，忘记抽你了！”
这两个眉眼相貌干净如初的大男孩，打打闹闹的相处方式也与多年前在大学宿舍时相同。
人满为患的门诊大厅走廊里，在血泪交织中与病魔对抗，忍受着疼痛，苟延残喘挣扎求生的患者们听到这对话，纷纷没能忍住笑。
另一头略显简陋的商业套房里，刘伴农看着回到位置，被逗得想发笑，又碍于面子要憋笑，嘴角忽上忽下，抽搐不已，温润疏离彬彬有礼总裁形象一下破灭的江晚，忍不住多嘴问：“这是……杜思华的儿子？”
“嗯，”江晚轻描淡写补上一句，“我的伴侣。”
“听说他前些日子也遭遇了意外，伤得很重，”刘伴农感慨，“没想到本人这么……”
刘伴农还在组织语言，原本打算说“有意思”，没想到江晚接话茬说：“没想到本人这么可爱，一点都不像个重症患者，是么？”
可爱。
在恋人眼中，这或许是最高级的褒义词。
“是。”刘伴农莞尔一笑。
在病痛笼罩的阴影中，患者们或是有气无力疲惫不堪，或是郁郁寡欢萎靡不振，相较之下，陆为时真是罕见的，病骨支离却生机勃勃的类型。
“嗯，”江晚无比赞许地点点头，嘴角颇有些骄傲地翘起来，“我伴侣。”
“……”刘伴农默了一下，“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江晚慢悠悠说，“我只是，强调。”
刘伴农：“……”
不是，你霸总的高冷傲娇人设就拿来秀恩爱啊！？
暗自腹诽的刘伴农嫌弃地撇撇嘴角，又不得不发自肺腑：“……他跟你还挺相衬的。”
虽然在各自领域与圈子里，陆为时是出了名的讨喜，而江晚则是出了名的难搞。但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是那种不愿向阴影臣服，即便被倾轧成灰，灵魂也能在余烬里燃烧，永不熄灭的类型。
江晚这回没理会对方是否在奉承逢迎，也懒得矫情问对方说这句话的原因，不管不顾地点头，末了还没忘记要脸，优雅自持地留下一句：“有品。”
刘伴农：“……”
“他母亲因我负责的工程项目坍塌而死，”刘伴农叹一声，“我应该当面跟他道一句歉。”
“该道歉的另有其人，”江晚神情收敛，握酒杯的手用了些力，一股隐忍不发多年，阴狠冷冽的锋芒从他眼眸里偷出来，“况且，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仇报仇，从来不接受道歉。”
身为杜思华的学生，江晚一直都知道，那桩事故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他的老师，是被谋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