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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小姐……小姐,不好了!”婢女翠宜脚步踉跄,自府外奔来,神色惊惶,冲着坐在窗边绣着嫁衣的少女唤道。

      林轻霓身着一袭梅花暗纹的织锦流云裙,头上盘的是京中贵女当下最流行的惊鸿髻,将两侧的发丝向后拢,露出一双清澈明眸,其中缀着笑意,两指夹着一根泛着银光的细针,那双用惯枪剑的手此刻遍布针孔,方才被打断,指腹一痛,又有一颗新鲜的血珠冒出,连笑打趣:“慢些,什么样的大事让你如此着急忙慌的。”

      翠宜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外面在传将军通敌谋逆,与外敌勾结,私贩粮草。”

      “一派胡言!”林轻霓一掌拍在桌上,骤然起身,手中的嫁衣随之掉落,染上了尘埃,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问翠宜,“爹呢,他现如今人在何处?”

      翠宜颤声哽咽道:“陛下震怒,直接定了将军的死罪,压入牢中,不日问斩!”

      林轻霓身形一颤,像是顷刻就要倒在地上:“快,叫马车,去见陛下,父亲绝不可能与外敌勾结,绝对是诬陷!”

      *

      殿内宫灯通明,两侧雕刻着盘旋的金龙,金鳞波光粼粼,两颗眼珠犹如明亮的夜明珠,怒不自威地俯视朝拜的众人。

      倏然,“嘭”的一声响,上好的琉璃盏滚落地面,在灯光的照耀下透出几道裂痕,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悄然弥漫开,林轻霓跪得笔直,身形纹丝未动,额角汩汩冒着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暗色的地面,洇开,一指弹间不见痕迹。

      龙颜震怒,两侧的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殿内跪了一地人。

      林轻霓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还请陛下明鉴,臣女父亲忠君爱国,平日里清平简朴,绝无可能行此通敌叛国之举!”

      安帝眯起眼眸,语气不详:“怎么?你还敢质疑朕不曾?”

      “臣女不敢,只因事出突然,觉得此事定有蹊跷,陛下与父亲自幼相熟,想必应了解他的为人,他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执迷不悟!”安帝冷笑一声,他重拍桌案,“事到如今,还不醒悟,那就给你好好看看,你那引以为傲的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吧。”说罢,他将一张纸重重投掷在她的脚边。

      林轻霓接过,泛黄的纸页印着几行字,是金人的字迹没错,她的目光匆匆略过,在一处落下,瞳孔骤然瑟缩,那枚朱红的印鉴,其中的‘伏’字映入眼帘,是她父亲的私印。

      “这……这绝不可能!”她心下剧震,几乎是脱口而出。

      安帝冷眼睨着她惨白的脸色:“朕念你林家立下汗马功劳,曾经赐予了一张免死金牌,更顾念与你父亲共战沙场上的风光,姑且不夺去你府上的爵位与荣华,但国法难容,林清铮死罪难免。谅你与太子情投意合,且不知情,今日莽撞之事朕暂且放过,若日后再有失仪,定严惩不贷!”

      被太监拖出殿外,林轻霓浑浑噩噩的走在宫道上。

      是父亲的私印没错,但他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那会有谁会有他的私印呢……

      林轻霓脚步忽然停住,不远处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带着气喘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当今太子,她要嫁的爱人。

      “听宫人说你去找父皇了,你别急,孤一定会帮将军讨回公道,还他清白。”

      “是你对不对……”

      李行帆声音一顿,敛眸望向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女,眸光一深:“你说什么?”

      “我思来想去,能近他身的,得他信任的,唯有一人。我父亲信任你,将私印交与你,他一生清廉正直,只有一次,想为了我!却没想却成了捅他的那柄最锋利的利剑!”

      “怪我!都怪我!”林轻霓握拳捶向他,声嘶力竭,“若不是我想要嫁你,就不会让他这样!”

      李行帆迅速抬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掌心温和却强硬地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在路过的宫人们看来这不过是郎情妾意的耳鬓厮磨,可实际上是,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吟:“皖皖,小声些,此处人多口杂,你若再妄言,旁人也只会觉得你悲怮过度,得了失心疯。”

      “我要去告诉陛下!”林轻霓怨毒的掰扯他的手指,见挣脱不得,便恶狠狠地咬在他的虎口上,直到腥甜的铁锈味弥漫唇齿,她仍不松口。

      “皖皖,莫再天真了,你该长大了,你认为事到如今,真的只有我一人吗?”李行帆轻笑,轻而易举地掰开她的下颌,指腹重重碾在她的舌根,使她发声困难,声线低柔如情人絮语,可字字却淬着冰。

      “告诉陛下,你敢吗,如今证据确凿,案子是陛下亲自判的,你敢质疑,便是藐视君威,你林府上下一个都别想活!”

      “要怪就怪林清铮,爬得太高了,高到令陛下不得不惧怕的程度——”

      听完林轻霓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瘫软下来,被李行帆扶着才没有摔在地上,下巴无力抵在他胸前,无声落着泪,只喃喃如呓语:“……父亲……我要见父亲。”

      “好,”李行帆轻轻拂过她柔软的发丝,笑容温和柔软,“只要你要乖一些,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为你达成。”

      *

      狱卒打开沉重的牢门。

      “爹!”林轻霓一眼望见牢里那道消瘦的身影,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踉跄着朝那人奔去。

      “皖皖!”

      林将军急步走来,双手扶住她的肩头,上下打量她:“听闻你去找陛下了。”

      “嗯……爹,你瘦了。”林轻霓垂首掩住快夺眶而出的泪,勉强弯起唇角。

      “胡说八道!爹哪里瘦了,你别看这里生活差了点,好歹你爹是个将军,他们不敢怠慢我的——”林将军佯装轻松的张开手臂,甚至刻意转个圈想要示意,可林轻霓却精确抓住他袖口露出的一道伤痕。

      她颤抖着手掀开衣袖,一道狰狞的鞭疤赫然入目,褐色的血痂印上面,显然是这几天伤的,强忍着的热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往下坠,林将军见瞒不住,只好安静下来。

      气氛一时凝固,只有林轻霓时不时的抽噎声。

      林将军轻叹,将手放在女儿低垂的发顶,清明的眼眸难得染上一丝热意:“爹这一生只知道打战,彼时曾有人谏言,君心难测,当防之,我却只当耳旁风,一笑而过。”

      他声色沙哑,抬头望向天:“现如今深陷囫囵,是我识人不清,或许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你娘亲生前劝过我,为人处事,须知进退,凡事须留余地,可惜……我终未能听进去。”

      林轻霓哽咽摇头:“不,爹没错,错的是他们!”

      “行了,行了,别说那些劳什子伤心事了,真不习惯,”林将军打趣道,“你不是想要嫁那太子,我帮他了那么多,他答应我定会对你好。”

      “不嫁,”林轻霓攥着他满是刀痕的手,固执地摇头,重复道,“爹,我不嫁了。”

      “好!不嫁就不嫁,他们李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将军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交给她:“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爹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才好去见你下面的娘亲,如若你想当官,就拿着这个玉佩,去王川找羲和王府,把玉佩交给那个管事,自会有人帮你。”

      林轻霓紧握玉佩,上面还有爹的温度,灼得她掌心发烫,她似乎想起什么,猛抬头:“爹,那你呢,你还能出来吗?”

      她抖着唇,不敢问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林将军微微一笑,眸光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顷刻将林轻霓猛地推出牢外,高声怒骂道:“你个不孝女!不关心老子就罢了,还来泼冷水!快滚,就当我林清铮没有你这个女儿!”

      “那个谁,快把门关上,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见这个不孝女!”

      林轻霓手握铁杆,望着背对她的男人喊爹。

      一旁的狱卒提刀走来,将沉重的牢门再次合拢,铁链咔哒落下,他面无表情的对哭泣的少女说:“林小姐快走罢,太阳快下山了,这里夜深人静的,关的全是一些死囚,阴气重,难免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大牢设在荒山之侧,寒月高挂枝头,一阵风拂过,带来刺骨的寒冷,太子留下的人想送林轻霓回去,全被她屏退。

      她独自一人走在路径上,脚步踉跄,头发披散,偶有几个路过的行人远远瞥见,皆以为是孤魂野鬼出没,吓得连连奔跑。

      回到府上,灯火都已熄灭,一片寂然,仆人们已然歇下。

      她兀自点了盏蜡烛,摇曳的烛火印在墙壁上,映出她苍白的面庞,守着烛火生生坐了一夜。

      *

      翌日。

      一位婢女端着鎏金托盘慢步进来,恭敬低头,托盘上放了一份血红色的婚书,以及一套极其奢靡的凤冠霞帔。

      “小姐,东宫方才遣人送来的,还让人留了话,殿下知您此刻牵挂将军,想来应是无心缝制,便亲手为您挑了一件,让您保重玉体。”

      林轻霓目光落在那抹刺目的绯红上,指腹在婚书上微微摩挲,下一刻将那凤冠霞帔重重摔在地上,而她也连带着滚落地面。

      翠宜忙将屋内一众吓得噤声的仆人赶退,连忙走到她身旁想要将人扶起:“小姐。”

      林轻霓用力攥住她的手,眼眶赤红,往日意气风发的神采不复,眼睑下方一片渗人的乌青,声音嘶哑,疯狂呢喃着:“翠宜,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翠宜何曾见过自家小姐这般癫狂的模样:“小姐……”

      “父亲……若不是他,若不是我一心想要嫁给李行帆,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我爹就会回来,翠宜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都因为我——”

      翠宜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姐,她记忆中的小姐,一向鲜活洒脱,是尊贵的将门之女,此刻眸中却红丝遍布,没有半点往日的风采。

      她心口揪痛,将林轻霓轻轻搂入怀中,如同温柔的母亲抚慰婴儿般拍打着她的脊背,她不懂朝堂局势,只知要哄她的小姐开心:“小姐,这都不怪您,纵使将军在此,也不忍心您这样伤心。”

      “对……父亲,我要退婚……退婚。”林轻霓扶着翠宜的手颤巍站起,眼底深处死寂无光,忽的攥紧她,“你帮我把那嫁衣拿来。”

      “好。”翠宜急忙转身去寻,等回来时就见到令人讶异的一幕。

      少女拿着那纸婚书,放在火盆上烤,不一会跳动的火焰舔舐而上,将上面的白首共携,期期盼盼的誓词烧得一干二净,接过翠宜拿来的嫁衣,此刻还差寥寥几针就要完工了,她的指尖在那几处针脚上停留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将这身倾注了她所有爱意与憧憬的婚衣抛入火堆,如同她彻底堙灭的爱意,一起,燃烧殆尽。

      翠宜怔在原地,望着火光中的少女,模样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可无形之中像是什么消失了,又变了什么:“小姐……”

      林轻霓跨出门槛,只留下一句淡淡的。

      “明日将这些东西送还回去。”

      *

      子时,全城的人几乎都陷入了梦乡,街道上无人,就连灯火也熄灭了,唯有一另类,只见拱桥旁矗立了一座装横华贵的楼,灯光萦绕,异常热闹,牌匾上大字“风月楼”。

      据说风月楼的主人为建它花了好大的价钱,进去的人出来时,嘴里只有一词——金迷纸醉。器皆金饰,美人佳肴具全,此乃仙境也。

      共有六层,按照客人的身份安排房间,普通客人活动范围仅限在一二层,再往上便是些达官贵人的活动范围,层数越高也代表着身份越尊贵。

      今日,那第六层罕见地点了全盏灯,明光烁亮,这无疑告诉在场的人,来的人身份不简单,人群中也藏着一些伪装成普通人来玩乐的官僚子弟,他们的脸色微变,默默地观望形势,纷纷猜测里面的人是谁。

      室内无风,可那红金交缠的帷幔却微微飘荡,逐渐显露出后边的女子,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眼,眉间隐约透出几许锋利,身着暗色的红袍,指尖执着玉樽,碧绿的色泽衬得皮肤白皙透亮,乌漆的长发随意散落在席上,斜靠着椅背,微垂的脸看不清神色。

      身前列了一排男子,风姿各异,容色或清冷如月,或妖艳如山鬼,皆是风月楼的花魁。

      站在这的人各个心思迥异,大部分都生出了攀附的心思,毕竟这可是手握重权的将军府小姐,虽然将军如今被抓入诏狱,但府邸的财富仍不容小觑,如若被瞧上,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而小部分则心有忌惮,整个帝京谁不知东宫那位的心上人正是眼前这位。

      一面是荣华富贵,一面是太子的滔天怒火。

      还没等其他人想清楚,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上前一步,刻意将自己最好看的那边脸对着那位小姐,柔柔道:“小姐……”

      林轻霓懒散地坐着,狭长的眸越过一排少年,直直落在一人身上,指着他,问道:“他是谁?”

      离林轻霓最近的花魁顺着她指的方向跟着看去,只见一高瘦少年被招财树遮挡了半边身子,一双微挑潋滟的桃花眸似乎因被念到而瞪圆,满是惊异。

      他算是这里的老人了,风月楼的花魁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可这位少年他实在陌生,不过听说妈妈最近招了好几个清秀的少年,想来应是其中的。

      想了想他轻声说道:“小姐,这是最近新招的。”

      林轻霓又问:“为何只有他一人戴面纱。”

      众人的视线霎时聚集在里面唯一一位蒙着脸的少年身上,百里无渊懒散地呆在角落,本是想着来看热闹,却没想焦点全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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