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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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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吧台已经零星坐了几个人,宗岚低头切着柠檬,吧台边坐着个紧身黑背心的男生正举着手机假装自拍,实则镜头悄悄瞄准着宗岚。
“帅哥,”黑背心把酒杯推过来,朝宗岚挤了个眼“再续一杯。”
宗岚收回杯子,二楼楼梯口突然传来姜呈翼说话的声音,宗岚一转头,发现身后竟然还跟着个依兰。
“我先去换制服,”姜呈翼把手里的纸袋塞给依兰,旋风似的冲上楼。依兰坐在黑背心男生旁边,宗岚问依兰,“喝点什么?”
“都可以。”依兰的眼睛还追着姜呈翼消失的楼梯口。
宗岚先是把黑背心的酒调完推了过去,又紧接着调了杯粉红色的甜奶酒,杯沿上插着朵奶油裱花。姜呈翼换好制服跑下来,却没进吧台,而是站在依兰旁边傻笑。
“这位客人,”宗岚眼睛盯着冒粉红泡儿的姜呈翼,“要不要试试新特调?”
姜呈翼一脸好奇,“什么?”
“初恋。”宗岚一字一句的说。
姜呈翼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岚!你!”
“嗯?”依兰挑眉,“某人不是说,这是第三次恋爱了吗?”
“网、网恋也算啊!”姜呈翼挠挠头,“你这个清心寡欲二十三年的老和尚还好意思说我......”
背心男听到这话悻悻地端着杯子溜走了。
宗岚看着背心男逃跑的背影笑着对姜呈翼和依兰说,“恭喜。”
“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姜呈翼清了清嗓子,“我邀请了我美院的女朋友,也就是依兰,给我们策划了祈福节活动!”他抖开一张纸,“现在过节大家光泼水看腿,都没什么人去海边放灯了......”
图纸上是手绘的浮灯设计图,还有用贝壳改造的一面许愿墙。依兰说,“我们买了样品材料,但需要你同意了我们才进行下一步。”
“你们两个一起,”宗岚把一杯“初恋”推过去,“我放心。”
宗岚的认可让姜呈翼和依兰的关系仿佛得到了某种正式的背书。
在宗岚看来,依兰性格开朗直率,外貌也清秀靓丽。而姜呈翼虽然看着散漫,实则是个内心细腻体贴的人。论外表,姜呈翼自己常开玩笑说,如果没有宗岚,那蓝地头牌帅哥调酒师就是他。
这样的两人,现在正好又是邻居,在一起之后还能互相照应,怎么会不般配呢?
打烊后的蓝地只剩三楼会议室的灯还亮着,宗岚盘着月账,姜呈翼瘫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满脸傻笑。
“没留你,”宗岚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账本。
“岚,你不懂,”姜呈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恋爱要若即若离!我这是战略性保持距离。”
“看来我是你战术里的一环,”宗岚打趣道。
“哎那倒也不是!”姜呈翼蹭到茶几旁,“你就不好奇我俩怎么成的?”
“你死缠烂打?”
“怎么可能!我就约她吃了两顿饭,送了生日礼物,修了冰箱灯泡还装了路由器......”
宗岚点点头,“那是该给个编制了。”
姜呈翼突然蔫下来,声音有气无力道,“你说,她会不会是因为......依恩......”
“依兰喜欢你。”
“真的?”
“嗯。”
姜呈翼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也给你爆个料?”宗岚对着账本,没接话,算是默许。
“就川儿第一次来蓝地那回,坐他一块儿的那个,戴眼镜一男的,记得吧?”姜呈翼故意停顿,“他是依兰高中同学,叫温时衍,俩人关系铁得很......”
宗岚轻笑,“你担心他和依兰......”
“想什么呢!”姜呈翼蹦起来,“那小子跟你一样!喜欢男的!”吼出这句话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咋呼了。
姜呈翼清了清嗓子,低了两格音量,“听说那小子给川儿表白了。”
宗岚手上盘账本的动作一顿,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根烟咬在齿间,又把整包的烟弹到沙发,姜呈翼立马手忙脚乱接住。
“不过咱们川儿拒绝了。”姜呈翼盯着宗岚点燃打火机的动作,“岚,你对川儿......”他捻着未点燃的烟在嘴边转了两圈,“也有那意思吧?”
烟从宗岚唇间缓缓吐出,在天花板氤氲成一片白雾。他望着那些消散的痕迹开口道,“很明显吗?”
“那倒不是,也就我这种火眼金睛能看出来......”
宗岚极浅地笑了一下,“那就行。”
姜呈翼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把烟点燃猛吸了一口。
蒙川陷在沙发里,听着窗外雨点敲打玻璃和树叶的响声。电视里天气预报的机械女声正播报,“珊瑚湾即将进入雨季,台风预计将于本周登陆......”
蒙川一向钟情漫长的雨季。灰暗阴沉的天空,行人匆匆。狂风暴雨席卷着海浪的咆哮穿过街道,路灯被晕开无数个光圈。这种整个世界都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谁也不在乎谁的脸长什么样的感觉,让蒙川感到内心平静和充满安全感。
他自己每天搭乘公交车往返夜澜和珊瑚湾,所以从不觉得恶劣天气有什么不便,反而特别享受车厢里潮湿的空气和车窗外的雨景。
可此刻听着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蒙川忽然又开始思考,这样的天气会不会对宗岚有影响?他这样想着想着,眼前忽然就浮现出宗岚跨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影。雨水打湿了他的眼睫,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背脊......
蒙川第一次希望雨季可以短一些。
陈夏蓉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茶几上,“安神茶,”她声音里带着倦意,“喝点好睡。”
蒙川接过茶杯,视线落在陈夏蓉眼下的青影上,“又吵架了?”
“小吵小闹罢了,”陈夏蓉勉强笑了笑,“早都习惯了。”
“他最近又没怎么回来。”
“进口超市的工程在赶工,”陈夏蓉两只手抱着茶杯,垂眼看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忙点是正常的......”
“您觉得是工作就行。”蒙川说这话的时候是不带半点情绪的。
陈夏蓉茶杯突然重重磕在茶几上,“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可怜?”陈夏蓉的声音有点颤抖。
“白阿姨劝不动您,”蒙川抽纸巾擦拭水渍,“我也一样。”
“可他是你爸啊!”陈夏蓉猛地站起来,茶汤在杯中剧烈晃动。
蒙川压着情绪,“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
陈夏蓉红着眼眶转身就上楼。蒙川听着楼上卧室门锁扣合的轻响,才重重叹了口气。
蒙川始终无法理解陈夏蓉在婚姻中的执迷。
陈夏蓉曾是绿穹美院的骄子,毕业时作品惊艳画坛无数大佬,无数邀约纷至沓来,她却全部推拒,只因蒙英彪的一句“婚后该以家庭为重”。
艺术家终究为情所困,她为爱放弃了整个艺术人生。
蒙川最开始也以为她是为了他和蒙江而努力维系这段婚姻,但在珊瑚湾这十年让他彻底明白,她只是单纯地,顽固地爱着蒙英彪。他偶尔会从陈夏蓉和蒙英彪相处的缝隙里窥见一个陌生的少女形象,眼含星辉,唇角带羞。
那是沉醉爱情中属于蒙英彪的陈夏蓉,而并非他的母亲陈夏蓉。
蒙川收拾完客厅的狼藉,洗漱过后窝进床铺。他并没有睡前看手机的习惯,但最近总忍不住扫一眼社交圈的动态,或者和某人的对话框。
刚打开社交软件,宗岚的动态就弹了出来,是一张深褐色沙发摆在蓝地三楼书房内的照片。配文写着:
[非洲大草原吃仙人掌的倔驴牛皮沙发]
蒙川唇角不自觉扬起,评论道:[不是意大利混血吗?]
发送成功后他就锁了屏,又闭上了双眼,直到熄灭房间的灯,都没察觉笑意仍停留在嘴角。
蒙川在枕头上轻轻翻了个身,窗外雨好像停了。
甚至已经不再陌生,这荒唐又让人忍不住沉溺的感觉。
珊瑚湾的雨季并不是持续降雨,而且阵雨。蒙川觉得自己很幸运,今天的雷暴没有轮到自己头上。他看了眼时间,今天下班时间还挺早。要不要去远叔那里看看院子里的花?早晨那场雷暴来得凶猛,不知道那些娇贵的花草有没有被妥善遮盖。但是直接去肯定不太好,是不是应该给宗岚发条消息呢?
蒙川正站在公交站台犹豫不决,忽然间暴雨倾泻而下,雨点砸在站台的棚子上发出令人烦躁响。刺眼的车灯穿透雨雾,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轿车带着不容错认的车牌号停靠在他的面前。
后座车窗降下,陈德根对他微笑,雨声太大,但是蒙川依旧清晰的听到他说,“上车?”
蒙川坐在副驾驶位,他透过后视镜看到陈德根正扭头看着窗外。他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驾驶位上的人,意外地,司机并非是蒙川想象中的肌肉贲张纹着花臂的壮汉,而是个戴黑色鸭舌帽的年轻人,他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到清瘦惨白的下半张脸。
一路上没有任何交谈,直到车子停在一栋熟悉的大楼前,蒙川皱起眉,这不是......
陈德根在后座懒洋洋对男生道,“带蒙先生上去,”男生立马低声应了句好,就快速下了车。
泊车的人很快上前接过钥匙,男生终于抬头。顶灯照亮他眼角周围的伤痕和淤青。他避开蒙川的视线,哑声道,“这边走。”
蒙川踏入大楼前刻意驻足,他特意留意了之前忽略的入口处,「克勒壹号」四个鎏金大字在深色的大理石上透着一丝低调的浮夸。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镜面的电梯壁映出两人的身影。男生突然开口,“这里顶楼是私人云端俱乐部,其他楼层有住宅和办公区,你不必担心什么。”
蒙川意外,这人竟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他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又递来一张卡片,“拿着,出示后会有人带你进去。”
然而电梯刚打开,一位身着正装的男人早已候在门外。不等蒙川展示卡片,对方已躬身示意,“蒙先生,这边请。”
蒙川回头,电梯门正在闭合,男生垂首站在电梯角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蒙川跟着带路的人穿过铺着厚绒地毯的廊道,两侧墙壁贴着的是暗红色的壁纸。主灯并没有开,仅靠着墙壁上的抽象的画作头顶的射灯提供照明。
整个空间的温度偏低,空气里弥漫着的是一种昂贵香氛和雪茄混合的气息,充满着刻意营造的奢靡。
几乎立刻,他的存在就吸引了注意。
走廊两侧或倚或站着几个年轻男女。他们的穿着无疑是昂贵的西装,以及剪裁漂亮的裙装,衣服上的细节看得出他们努力的想要模仿着所谓上流社会的品味。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深灰色马甲的年轻男人靠在一件艺术品旁,他看向蒙川的眼神丝毫不闪躲,嘴角还勾着一抹心照不宣的浅笑,这并非绅士间的致意,而是一种待价而沽的展示。
公共区域的沙发上,穿着紧身晚礼裙的女孩低声交谈。其中一个抬起眼,目光与蒙川短暂相接。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或礼貌的回避,只有直白的诱惑,甚至在对视过后,女孩直接调整了坐姿,让裙摆的开衩处露出更多光滑的腿部线条......
蒙川面无表情地穿过这段长廊。
这一切并非他戴着有色眼镜或心存偏见。这些人的眼神以及姿态,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心照不宣的氛围,都在直接明示,他们就是明码标价的活体装饰,功能用途一眼明了。
她们根本不屑伪装,也无法伪装。
所以蒙川瞬间就明白了,这所谓的私人俱乐部,不过是一群有钱有势的老□□,找了个更烧钱,更隐蔽的场子,做那些陈腐不堪,醉生梦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