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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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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的鸟鸣穿窗而入,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
谢明岑懒洋洋地睁开眼,日光透过窗棂,在织锦被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慢吞吞地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股没睡醒的慵懒,像只晒太阳晒化了的猫。
门外候着的侍女听见动静,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梳洗,顺带递上一张叠得齐整的素笺。
“公子,那位萧公子天未亮便离开了,留下这个。”
谢明岑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素笺,指尖随意捻开。
纸上墨迹淋漓,是萧七临那手极具筋骨的字:“有事先行。找我来烟雨楼。”落款处龙飞凤舞一个“萧”字。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谢明岑喉间溢出,听不出喜怒。
他将那纸随手往旁边小几上一丢,目光在屋内随意一扫,果然,昨夜顺手搁在案头的那本足以扳倒赵侍郎的账册,已然不见踪影。
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本就是萧七临一手布局、寻踪觅迹、掘地三尺挖出来的东西,他不过是被拉去“陪跑”了一趟,连湿身落水都像是场意外插曲。
那账本自然是萧七临的战利品、囊中物。
更何况……谢明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萧七临,本就是他“任务”锁定的目标人物。
帮他一把?唔,顺手为之,天经地义。
突然间,一个巴掌大小的小萌妹双手叉腰着幽幽浮现,圆溜溜的大眼睛努力瞪出气势,操着一口能萌化人心的萝莉音,语气却幽怨得像是被负心汉抛弃了八百回:
“宿主!你是不是快把‘任务’这两个字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谢明岑对着镜子整理衣襟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镜中映出的半张脸被面具覆盖,只余线条优美的下颌和薄唇。
他唇角倏地扬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属于打工人的微笑,声音清朗又诚恳,仿佛在宣誓就职:
“怎么可能呢?520,你要相信宿主的专业素养!保证完成任务,绝不含糊!”
“哼!”520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小脸扭向一边。
它看了眼任务面板上,代表着“男主萧七临纯爱值”的进度条,正清晰地定格在36%。
小系统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故意没把这个数字报出来,只是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中。
谢明岑脸上那副义正言辞的神情瞬间垮塌,变得散漫下来。
他对着镜子里那个自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像……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仿佛被懒骨头附体,越来越懒得动弹了?
连带着对任务的热情都像被温水煮过,提不起劲儿。
他象征性地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了一秒钟,大概也就一片落叶飘过窗口那么长的时间,随即,这丝微弱的担忧便被“愉快地接受现实”所取代。
他抬手,用修剪整齐的指节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中掠过一丝百无聊赖的兴味。
今天……萧七临那家伙不在。
偌大的京城,该去哪儿找点乐子呢?
烟雨楼里,赵承嗣那张因惊怒交加而扭曲变形的脸,突兀地浮现在他懒洋洋的脑海里。
那眼神里的愚蠢和怨毒,真是丑陋又恶心啊。
谢明岑嘴角那抹散漫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点恶劣的玩味。
唔……赵家的火,似乎烧得还不够旺?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日光在他玄色锦袍上流淌出冷冽的光泽。
他推开卧室的门,下达指令,声音轻飘飘的:
“备车。进宫。”
“是。”
御书房内,沉郁的龙涎香与点心甜腻的气息奇妙地交融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谢明岑拎着个描金食盒,步履闲适得如同逛自家后院,大剌剌就往龙椅旁那个明黄的绣墩上一坐,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手一伸,极其自然地就从皇帝御案上的金边碟子里捏了块玫瑰酥,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嫌弃地一皱。
“不行不行,父皇您这御厨的手艺退步了,”他含糊不清地抱怨,顺手就把剩下的半块酥丢回碟子,发出一点轻响,“齁甜!能把蜜蜂都腻晕过去。”
边说边把自己带来的食盒“啪嗒”打开,一股清冽鲜甜的橙香瞬间破开了沉闷的香气,“尝尝儿臣新琢磨的玩意儿,‘蟹酿橙’!醉仙楼那眼高于顶的大师傅尝了,都得跪下叫师父!”
皇帝原本被他这没规没矩的动作气得想骂人,可那股子勾魂夺魄的橙香混着蟹肉和黄酒的馥郁,丝丝缕缕钻进鼻尖,硬是把那点帝王威严给冲淡了。
他忍不住瞥了眼食盒里精巧的橙盅,喉结微动。谢明岑狗腿地双手奉上一个,橙盖一揭,橙黄的蟹肉膏腴饱满,热气裹挟着醉人的酒香扑面而来。
“还是老七懂享受。”
皇帝矜持地哼了一声,勺子却诚实地舀起满满一勺送入口中。
蟹肉的鲜甜完美融入橙子的清酸,黄酒醇厚提鲜,层次丰富得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帝王仪态都松懈了一瞬。
“那是!”谢明岑得意地翘起二郎腿,随手捞起龙案上一本摊开的奏章,对着自己脸慢悠悠地扇风,“对了父皇,儿臣昨儿在烟雨楼听了个乐子,可逗了!”
皇帝享受着美味,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谢明岑晃着脑袋,一脸看戏的表情:“赵家那个不开眼的纨绔子弟,吃饱了撑的去招惹一个有夫之妇!啧啧,结果您猜怎么着?人家娘子性子那叫一个刚烈,宁死不从不说,还把这事儿、连着那纨绔平日里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全给一笔一笔写在……嗯,好像是个血信上了吧?”
他状似苦恼地敲敲额头,“哎哟,具体记不太清了,反正听说写的可不止这点风流债,还有什么……哎呀,想不起来了!最逗的是,赵家里头据说手眼通天啊,眼瞅着就要把这事儿悄没声儿地给抹平咯!”
皇帝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慢了一拍,握着金勺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在谢明岑那张写满无辜八卦的脸上扫了一圈:“烟雨楼?你倒是个常客。”
“咳、咳咳咳……”谢明岑像是被橙肉呛着了,连连咳嗽几声,脸上堆起讪笑,带点少年郎被抓包的狡黠,“父皇明鉴!这、这不是……为了体察民情嘛!那种地方,坊间消息最是灵通,三教九流啥都有,比看那些干巴巴的政事儿有趣多了不是?”
他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一副分享惊天秘密的模样,眼神亮晶晶的,“父皇您给评评理,像这种不知死活、欺男霸女的混账玩意儿,是不是该千刀万剐?儿臣光是听着都觉得脏耳朵!简直丢尽京城勋贵的脸面!”
皇帝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御案上一份写着“赵侍郎”名字的奏章,停留了短短一息,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他端起手边的描金珐琅茶盏,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市井流言,捕风捉影,做不得真。你年纪也不小了,少去那些地方吃酒,仔细伤了身子。”
“是是是,儿臣遵旨!”谢明岑立刻笑嘻嘻地应承,变脸比翻书还快,殷勤地又给皇帝布了一勺晶莹剔透的蟹肉,“父皇您再尝尝这个,蒸的火候可讲究了……”
皇帝看着他那副孝顺讨巧的模样,眼中终是漫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所有儿子里,也就这个老七,能让他暂时忘却御座孤寒,尝到点奢侈的天伦之乐。
皇帝舀起蟹肉吃了,像是教导又像是随口闲聊,语气平淡道:“今日倒是听闻,赵家不太平,被个不知来路的江湖刀客摸上门了,断了赵承嗣一条腿。”
谢明岑正给自己剥一颗葡萄,闻言剥葡萄的手一顿,故作不知地扬起脸,惊讶得恰到好处中又带着幸灾乐祸:“赵承嗣?他不是该在京兆府大牢里蹲着啃窝头吗?把人家一家老小都杀干净了还能放出来?!”
他把剥好的葡萄丢进嘴里,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种话要是落在有心人耳朵里,指定觉得他是在冷嘲热讽皇帝“治下不严”,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七皇子谢明岑。
皇帝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在旁人眼里堪称大逆不道的冒犯之言,并未出声呵斥,只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底下的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办事如此疏漏。”
“可不是嘛!”谢明岑立刻附和,一脸愤愤不平,仿佛感同身受,“这种玩忽职守、纵容凶徒的人就该杀!父皇您就该亲自下旨砍了他们脑袋!这样京城的百姓知道了,肯定家家户户都夸您是明察秋毫、为民除害的圣明之君!”
皇帝哼笑一声,带着洞悉的了然:“你倒像是盼着赵家的人死绝了。”
“儿臣冤枉啊!”谢明岑脸上的愤慨更添了几分委屈,恰到好处地卖起惨来,“那天不是儿臣在烟雨楼,刚好亲眼瞧见嘛,儿臣就是随口帮着那位路见不平、正义感爆棚的剑客……唔,好像是江湖上名声鹊起的那位‘飞雪踏红泥’吧?说了句公道话!您猜怎么着?”
他声音拔高,带着后怕,“赵承嗣那厮,像条疯狗一样,竟然想杀我?!要不是厉锋护着,我又恰好带着您赐的龙令牌……”
他拍着小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父皇,您现在可就见不着儿臣了!那厮简直无法无天,天子脚下都敢如此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