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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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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中最后一丝暖意彻底冷却,覆上一层寒意。
赵家……气焰太盛。
真当这京城是他赵家的私产了不成?
他放下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行了。身子没伤着就好。放心,这事儿……朕心里有数,定给你个交代。”
谢明岑脸上瞬间阴转晴,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带着纯粹的孺慕之情:“嘻嘻,就知道父皇最疼儿臣了!”他心满意足地又给皇帝添了一勺蟹酿橙。
御书房内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卷。
突然,“笃、笃、笃”三声极有分寸的敲门声响起。
皇帝面上那点温情瞬间收敛,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进。”
厚重的朱漆木门无声打开,一个穿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如磐石的身影闪了进来。
谢明岑眼皮都懒得抬,只用余光扫了下那身标志性的装束,从龙卫,皇帝的影子与利刃。
那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御案前,躬身,以只有皇帝能清晰听见的极低音量快速禀报。
皇帝端坐如山,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但谢明岑耳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那刻意压低的、带着铁锈般冷硬质感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钻入他耳中: “陛下,京兆府衙门前,有人持铁证状告赵家。一为与外族走私铁器、火药的密账副本,二为前年贪污河工十万两赈灾银的实名分赃册。人证物证,俱在当场。”
皇帝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缓缓松开。
眼中一丝怒意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又被更深沉的墨色压下,最终沉淀为眼底一抹寒芒似的杀意。
他面无表情,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只动了动搁在案上的手指,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 “知道了。此事交由太子去办。按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
从龙卫头垂得更低,无声一礼,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谢明岑仿佛这才从“专心布菜”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脸恰到好处的懵懂好奇,凑近问道:“父皇,什么事儿啊?还得劳动我哥亲自出马?”
他眨眨眼,一副“我就随便问问”的无害模样。
皇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平淡地简述:“赵家被人告了,这次证据确凿,走私军械,贪污河工款。”
谢明岑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真实的讶异,快得如同错觉,心说:“萧七临办事儿……倒是真利索。”
随即,他脸上立刻堆起十足的愤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嫉恶如仇”: “什么?!赵家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走私军械,这是要资敌啊!贪污河工款,那是多少灾民的救命钱!简直丧尽天良!父皇,这种蠹虫,就该砍了他们九族的脑袋!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皇帝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玩味,似乎觉得他这夸张的义愤填膺颇为有趣,紧绷的面色反而缓和了一丝。
他放下茶盏,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角,语气里带着点纵容的驱赶: “行了,别在这儿咋咋呼呼扰朕清净。有这功夫,也去看看你母后,她可是天天念叨你,想你想得紧。”
谢明岑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的愤慨瞬间切换成被抛弃的委屈,捂着心口:“您这就赶儿臣走啦?儿臣这刚来,橙子您还没吃完呢!”
“滚蛋!” 皇帝被他这惫懒样儿气笑了,作势抬脚就要踹他,“再演,信不信朕让你去宗人府凉快几天!”
谢明岑灵巧的不像话,腰身一拧就躲开了那象征性的“龙靴”,脸上哪还有半分委屈,全是狡黠的笑意。
他动作麻利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笑嘻嘻地应道:“得令!儿臣这就滚,立刻滚去给母后请安!”
话音未落,人已经溜到了门边。
他拉开厚重的朱漆门,临出去前,还探回半个脑袋,对着皇帝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清亮地补了一句:“父皇,儿臣去看母后啦!”
说完,“吱呀”一声轻响,门被利落地带上,隔绝了门外透进的光线,也带走了御书房里最后一点“热闹”。
门内,皇帝看着那紧闭的门扉,脸上残余的笑意渐渐淡去,重新覆上属于帝王的深沉与冷硬。
门外,谢明岑脸上的灿烂笑容也如潮水般褪去,重新变得散漫,甚至还带着一丝任务完成后的无聊,懒洋洋地朝皇后宫苑的方向晃悠而去。
谢明岑循着属于“原主”的记忆,走向皇后所居的凤仪宫。
阳光穿过宫道两侧高耸的琉璃瓦顶,在白玉阶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花香,显得温暖繁盛,却也让谢明岑心底罕见地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同于皇帝那份掺杂着审视与利用的虚伪“父爱”,皇后对原主,是实打实的、毫无保留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母爱。
这份纯粹厚重的感情,对他这个“鸠占鹊巢”的灵魂而言,却是无形的压力。
刚到凤仪宫那扇描绘着百鸟朝凤的华丽殿门前,里头就飘出一串清脆悦耳、莺莺燕燕般的女子嬉笑声。
谢明岑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嚯,还真挺热闹。
早有宫女打起珠帘,他迈步进去。
殿内暖香浮动,皇后正端坐主位,仪态雍容,眼角眉梢带着温和的笑意。
下首坐着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从容的贵妇人,正是定国公夫人,谢明岑该唤一声“舅母”。
最扎眼的,却是挨在皇后身边那个一身如火红衣的少女——杨昭星。
这小丫头终于换上了女装,鲜亮的红色衬得她肤白如雪,明媚张扬。只是那标志性的高马尾依旧利落地束在脑后,平添一股子英姿飒爽的劲儿。
方才的笑语声显然有她一份功劳,只是那张带笑的明媚小脸,在看清走进来的是谢明岑时,瞬间“垮”了下来,飞快地别开脸,从鼻腔里清晰地发出一声:“哼!”
皇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保养得宜的脸上笑意更深,带着点洞悉的调侃,温声问道:“明岑,你这又是怎么惹着我们家星丫头啦?瞧这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谢明岑心道:小告状精,哥那是为你好,怕你被江湖野狼叼走还不自知呢。
面上却绝不能这么说。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鼻梁,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心虚和无奈,含糊地应道:“是儿子的不是。改日…定好好向妹妹赔个不是。”
皇后身后的杨昭星一听这话,立刻从母亲肩膀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冲着谢明岑飞快地、极其用力地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满脸写着“我才不信你”。
谢明岑简直懒得搭理这个小幼稚鬼,直接忽略了她那点无声的抗议,正正经经地向着主位和旁边的贵妇行了个礼:“儿臣给母后、舅母请安了。”
定国公夫人,也就是他的舅母,看着他,眼中满是慈爱,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招手示意他上前:“快过来,让舅母好好瞧瞧!哎哟哟,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瞧着越发俊俏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眉眼风流的劲儿……”
她拉着谢明岑的手,左看右看,啧啧称赞,“这可让京城里那些望眼欲穿的小姑娘们情何以堪呀!”
皇后闻言,端起手边的粉彩盖碗,轻轻呷了口茶,放下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她斜睨了自家儿子一眼,眼角眉梢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悠悠开口:“说不准啊……惹的不是小姑娘呢?”
“就是就是!”杨昭星如同找到了最佳助攻点,立刻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小脸上写满了“我看你怎么狡辩”。
谢明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什么就是就是?哪儿都有你。”
杨昭星被他瞪得一缩脖子,又躲回皇后身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在“控诉”。
谢明岑转回头,脸上是真切的无奈和一丝摸不着头脑的纳闷:“母后,您说什么呢?什么不是小姑娘?”
皇后放下茶杯,脸上故意板起几分佯装的薄怒,手指点了点他:“还在这儿跟母后装糊涂?我可是听昭星和……”
她顿了顿,目光瞟向侍立在角落的厉锋,“还有厉锋说了,你最近跟那个江湖上名声大噪、叫什么‘飞雪踏红泥’的剑客,来往得可近得很!关系…瞧着可不一般呐!”
原来是这事儿。
谢明岑心中明悟,有点想笑,这都传到后宫了。
他失笑出声,语气轻松又坦荡:“哎哟我的母后,您想哪儿去了?天地良心,我俩就是普通朋友!刚认识没多久,顶多算是……志趣相投,一起查了点案子罢了。”
他把“志趣相投”和“查案子”咬得格外清晰正经。
皇后挑起精心描绘的柳叶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看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紧绷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语气带着皇家特有的、对某些事情的奇高容忍度:“普通朋友?哼,你心里有数就行。年轻人嘛……玩男人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