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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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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松手!”谢明岑不适地推搡,“老子腰要断了!”
萧七临应声松了力道,抬头时眼尾染着薄红。
谢明岑被那抹红刺得心尖一颤,还是轻叹一声,心想男主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呢。
他怜爱地看了一眼萧七临,指尖鬼使神差抚上去,指腹轻轻捻过那一点泪意:“别哭了。”语气温柔得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就怕空气突然凝固。
萧七临眼睛微微睁大,看得出被震惊的心神巨震了,良久才憋出来一句:“你吃错药了?”
谢明岑沉默了一会儿,猛地转身,又杀气腾腾转回来揪住对方衣领:“把刚才的事忘了!听到没?!”
鎏金蝶翼在月光下振翅欲飞,露出的耳垂红得滴血。
萧七临憋着笑,乖乖点头:“好。”
“笑屁!”谢明岑甩开他大步流星往前走,绯红从耳尖一路烧进衣领。
只留下萧七临眉眼弯弯地笑,传来闷闷的笑声,混着夜风擦过耳畔:“江南的醉蟹,明天启程?”
……
皇宫御书房。
皇帝朱笔未停,烛火在他眼睑下投出深深阴影。黑衣人如鬼魅跪伏在地:“……七殿下带人进了天牢,赵侍郎,没了。”
笔尖悬在“秋决”二字上,洇开一团墨渍。
皇帝哼笑一声:“没规矩的东西。”
语气淡得像评点茶汤太烫,连眉头都没抬。
直到黑衣人低声道:“七殿下…已启程去江南。”
皇帝才撂下笔,望向窗外铺在大红宫墙上的晚霞,笑纹里渗出点纵容:“这是怕朕找他麻烦呢。”
指尖划过冰凉的玉石镇纸,“也快到避暑的日子了……让他先去也好。”
运河波光碎银般晃人眼,宽敞的楼船甲板上,厉锋抱臂而立。
两名侍女手持团扇,细风柔柔拂过谢明岑松散的交领。他斜倚湘妃榻,木质面具遮住鼻梁以上,只露一截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噙着笑意的薄唇。
柳寒酥正捧着一碟冰湃葡萄,被他一句“柳姑娘若嫌萧七临无趣,不如来我这儿听曲逗鸟”逗得花枝乱颤。
萧七临踏上甲板时,看到的就是谢明岑指尖轻点葡萄、逗得柳寒酥眼波流转的模样。
他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才状若无事地走近:“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谢明岑闻声转头,木质面具在夕阳下泛着温润光泽。
他指尖捻起颗葡萄抛入口中,语调拖得又慢又戏谑:“正劝柳姑娘弃暗投明呢!萧兄这般锯嘴葫芦,美人跟着你多闷得慌?”
他冲柳寒酥扬扬下巴,“我府上新挖了荷花池,养着会唱歌的绿毛鹦哥儿,可比某些人有趣多了。”
柳寒酥眼风掠过萧七临沉静的脸,立刻用银签叉了颗葡萄奉上,掩唇笑道:“七爷抬举!奴家可不敢造次,主子待我恩重如山——”
她刻意咬重“恩重”二字,眼睫低垂,“能在烟雨楼得主子‘赏识’,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萧七临接过葡萄“嗯”了一声,目光却黏在谢明岑把玩葡萄的指尖上。
谢明岑浑不在意,懒洋洋瘫回软榻,顺手捞起小几上金灿灿的橘子掂了掂。
楼船破开碧波,两岸垂柳飞掠成绿烟。
“江南好呀,”谢明岑忽然开口,指尖剥开橘皮,清冽香气散入风里,“醉仙楼的蟹粉狮子头,云水间的莼菜羹……萧兄打算先去哪处快活?”他撕下一瓣橘子,语气随意。
萧七临望着运河尽头渐沉的落日,突然轻笑:“谢兄我就不绕弯子了。”
他转头,眼底映着碎金般的波光,笑意却未达深处,“我下江南,是为杀一人。”
橘子瓣停在谢明岑唇边,他挑眉:“哦?什么人惹得萧兄千里追杀?”
“江南王。”三个字砸在甲板上,惊得柳寒酥绞紧了帕子。
晚风吹拂萧七临的袍角,他脸上甚至带着点温和的歉意,声音却冷如淬冰:“船未离京太远,谢兄若后悔同行,此刻调头还来得及。”
谢明岑静默一瞬,忽地将橘子丢进口中大笑出声,金黄的汁水染亮他唇角:“后悔?这等热闹百年难遇!”
他支起上身,蝶翼般的木质面具逼近萧七临,“萧兄打算怎么杀?是火烧连营啊,还是月夜摘头啊?”
萧七临凝视他眼中毫无掩饰的兴味,唇角牵起一丝弧度。他抬手,轻轻拂去谢明岑面具边缘沾到的一点橘络,指尖擦过温热皮肤:“那就请谢兄……拭目以待。”
河风骤急,吹得船头旌旗猎猎作响。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水底,浩渺江面只余楼船灯火,劈开深蓝的夜,驶向杀机四伏的南方。
运河水流淌着夕阳的金箔,小船晃晃悠悠挤进一片喧闹里。
两岸黛瓦白墙,石阶上蹲着洗衣的姑娘,吴侬软语像浸了蜜糖的水波。
谢明岑叼着根草茎,目光忽然黏在岸边竹筐里青褐色的菱角上,喉结可疑地一滚:“厉锋!下去买三斤——挑尖刺扎手那种!”
“是。”
厉锋应声飞身下船,身形轻得像片叶子,倏地落在个挽着碎花头巾的姑娘面前。
那姑娘吓得往后一跳,看清来人冷硬的眉眼后,又噗嗤笑出来:“郎君买菱角呀?我家的是今早新捞的,鲜甜赛蜜糖!”
她手脚麻利地装袋,还不忘夸,“郎君好身手,跟画本子里的剑仙似的!”
菱角被抛上船,谢明岑抓一把丢给萧七临:“尝尝鲜!”自己咔嚓咬开一个,清甜汁水爆开,他眯起眼含糊道:“哟,小姑娘没吹牛,真甜!”
萧七临指尖捏着带泥的菱角,慢条斯理剥开。菱肉雪白,入口确实是难得的脆甜。
他目光扫过谢明岑沾了汁水的唇角,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心想,确实很甜。
他无声咀嚼,余光像蛛丝一般细细密密地缠在谢明岑身上。
谢明岑正啃得欢,忽地扭头,正撞进萧七临沉静的眼底,那眼神像温酒。
“咳,”他赶紧把最后一点菱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转移话题,“萧兄,咱明儿到了金陵城,什么章程?先杀…咳,先拜访哪家馆子?”
萧七临自然地收回目光,指尖弹开菱角壳:“今晚泊在这镇上。明日晌午进城。”
见谢明岑一脸“就这?”的表情,他唇角微勾,指向岸边,“今日镇上‘百花节’,晚上有灯市。”
谢明岑这才注意到沿河长街已缀满花灯红绳,成双成对的男女提着花篮嬉笑而过。
“哦——”他拖长调子,恍然大悟,“跟七夕似的?求姻缘?”
“百花节。”萧七临纠正,声音沉缓如讲故事,“相传花神曾在此恋上一凡人。凡人死后,花神泣血,此地便一夜花开百里,四季不败。”
他看着远处挑着牡丹担子的花农,“所以此地花种冠绝江南。”
谢明岑眨眨眼,心里嘀咕:这家伙怎么连人家镇子神话都门儿清?嘴上却调侃:“那都是有情人的场子!咱俩大老爷们挤进去干嘛?看人家眉来眼去?”
萧七临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锁住他。暮色里,那眼神温柔得像浸透了花香的晚风,声音也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因为我想去。”
他顿了顿,补上两个字,“和你。”
谢明岑噎住,脑子里的算盘珠子噼啪乱响——男主这是被花神附体了?还是江南水汽太足泡坏了心眼?(俗称脑子进水了)
他这边CPU干烧了,萧七临却垂下眼睫,声音涩涩的:“你若嫌无趣……歇一晚就走也行。”
“哎别!”谢明岑最扛不住这委屈调调,立刻投降,“去!干嘛不去!白捡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正好瞧瞧花神娘娘挑男人的眼光!”
萧七临蓦地笑了。晚霞落进他眼底,碎成璀璨星河。
平日压着的阴郁戾气散了,干净得像个从未被血染过的少年郎。
谢明岑看得愣神,心里唏嘘:啧,多好一棵苗子,偏偏长在仇恨的粪堆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