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 27 章 ...
-
谢明岑哼笑,理直气壮:“怎么,不行?”
萧七临眉眼弯弯,那笑意终于染上几分真实的温度:“行,当然行。”
两匹骏马踏碎夜色,疾驰至森严的天牢。谢明岑果然如入无人之境,守卫恭敬行礼,无人阻拦。他领着萧七临,径直走向天牢最深处。
潮湿阴冷的空气裹挟着绝望的呻吟扑面而来。赵承嗣断腿未愈,被粗暴地扔在角落草堆里,疼得涕泪横流。
萧七临沉默地走着,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眉眼,看不清神色。
谢明岑在一间单独的牢房前停下,里面只有一个人。他落后萧七临一步,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个披头散发、垂头枯坐的身影:“他就是。”
顿了顿,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想杀就杀了吧,也没多大事儿。”
一股几近窒息的无措感猛地攥紧萧七临的心脏,让他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他没问为什么谢明岑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也没问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他只是沉默地站着,直到狱卒得到示意,哗啦一声打开了沉重的牢门。
谢明岑和狱卒默契地退远,将这片狭小的空间留给他。萧七临缓步踏入牢房,脚步落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赵侍郎被惊动,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在看到人影时微微一亮,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卑微的希冀:“你…是我爹派来的?外面…平息了……”
声音在看清萧七临面容的刹那戛然而止。
萧七临在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牢房昏暗,只有远处火把跳跃的光勉强勾勒出轮廓。
赵侍郎的父亲早已告老还乡,但曾是三朝元老,位极人臣。
在这死寂的沉默里,赵侍郎意识到了什么,脊背微微挺直,枯槁的脸上竟奇异地浮现出几分昔日侍郎的沉静威严,他沉声问:“你是谁?”
萧七临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残忍:“你不需要知道。”
赵侍郎眼中警惕更甚。萧七临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话语如刀:“反正……你也出不去了。唔,大概最后一次出去,就是你的忌日了吧?”
赵侍郎脸色瞬间惨白,但很快强自镇定,嗤笑道:“原来要见我的就是你?不知我赵家何时招惹过阁下?”
萧七临没理他的质问,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知道我为了杀你,还有你家那个老不死的,耗费了多少功夫吗?”
他语气一转,带着点虚假的惋惜,“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我寻了这么久的突破口,你儿子一下子就送上来了。”
赵侍郎呼吸猛地一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我们家……都是你做的?!”
萧七临摸了摸下巴,大方承认:“是我。”
赵侍郎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字:“……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萧七临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漠然:“杀我全家之仇。”
赵侍郎身体剧震,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片刻,他竟吃吃地笑起来,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癫狂:“那…那又有什么用…我迟早会出去…等到时候……”
萧七临歪了歪头,像看一个愚蠢至极的白痴:“你忘了吗?我一开始就说了,你出不去。出去的时候,就是你的忌日。”
后面一句话,他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宣判。
没等赵侍郎反应,他继续道:“你不会还指望你家那个老不死的力挽狂澜吧?你当了谢晟这么多年的臣子,还没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谢晟是皇帝的名字)
萧七临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上赵侍郎的脖颈:“从谢晟看到你藏在九河漕运的账本那一刻,你,你赵家,就注定灭亡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他凑近些,声音轻飘飘的,“今天早上,你父亲在家里……暴毙而亡。”
“你撒谎——!!!”赵侍郎目眦欲裂,嘶吼出声,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剧烈颤抖。
萧七临突然暴起,他猛地扼住赵侍郎的脖子,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石壁上。脸上却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你真以为你们赵家能逃过一劫?当年你们联手杀了镇北侯全府的时候,就该料到这一天!所有人,在谢晟眼里,都可以抛弃!”
赵侍郎被扼得眼球凸出,却在听到“镇北侯”三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拼尽全力挤出声音:“你……你是……”
萧七临猛地收紧手指,将他濒死的嘶鸣扼断在喉咙里,另一只手闪电般从袖中滑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嘘——你知道我是谁的这一刻,就该死了。”
就在匕首即将刺下的瞬间,牢道最远端,谢明岑低低的、带着提醒的声音穿透阴冷的空气响起:“萧兄,还有一炷香啊,你快点。”
萧七临的动作猛地顿住。扼住赵侍郎脖子的手力道骤松,脸上那骇人的戾气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眉眼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顺。
他同样低低地回了一句,声音平稳:“知道了。”
赵侍郎几乎全程目睹了这翻天覆地的转变,他贪婪地大口喘息,随即又狠又快意地嘶笑起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原来……原来你喜欢他……呵呵……”
他盯着萧七临瞬间绷紧的侧脸,语速飞快,带着恶毒的诅咒,“你知道他是谁么?他告诉你身份了吗?你不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他就是……”
赵侍郎的表情因极致的恶意而狰狞扭曲,仿佛要将这秘密作为最后的报复,“他就是……”
“呃——!”赵侍郎的话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心口处没柄而入的匕首。
萧七临冷漠到极致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深暗冷邪的偏执:“他是谁,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赵侍郎死死盯着萧七临,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声音已经微末至极,却仍用尽最后力气吐出诅咒:“自…欺…欺人……”匕首被萧七临猛地抽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他冷漠地侧身,避开了喷溅的血液。
赵侍郎像条濒死的蠕虫,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努力伸出血污的手想去够萧七临的衣角,嘴里的话断断续续,成了微弱的气音:“求…求你……放过承…承嗣……他…他还、还是个……孩子……”
那只努力撑起的手,终于彻底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发出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萧七临没有再看他一眼。这里暗无天日,只有远处火把摇曳着微弱的光,霉斑在石壁上蔓延,像干涸的血迹。
一股沉重的、仿佛心脏被狠狠攥住的窒息感攫住了萧七临。
放过他?那当年,谁又曾放过我呢……
他不再留恋,转身,步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决绝地踏出这间散发着血腥和死亡的囚笼,走向牢道尽头那唯一的光源——谢明岑所在的方向。
血珠顺着匕首的凹槽,滴落在潮湿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暗红。
天牢外的月光像把淬了毒的银刀,将谢明岑斜倚石柱的身影削得薄而锋利。他正用匕首尖戳着石砖缝里冒头的野草,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血腥气,混着萧七临身上特有的竹木香飘来。
谢明岑头也不抬地转着匕首玩,刀尖在青石上擦出星火:“杀了?”
萧七临的影子恰好笼住他半张鎏金蝶翼面具,肯定道:“杀了。”
“那走吧。”谢明岑收刀入鞘的动作行云流水,靴尖碾碎刚戳下来的草叶,心道皇帝老儿知道我带人进来杀人该气死了。
他踢开脚边碎石,突然歪头笑出一口白牙,“要不咱们现在去江南?听说江南的醉蟹正肥。”
萧七临没接话,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月光漏过枯枝,在他脸上割出细碎的光斑,像是被撕碎的假面。
谢明岑第三次回头时,正撞见这人魂游天外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手扯他衣袖。
“啪!”
萧七临像被火燎似的蹦起三尺高,后背重重撞在梧桐树上。
谢明岑举着僵在半空的手,面具下的眼神茫然:“想什么呢?赵侍郎魂儿趴你背上了?”
萧七临喉结滚了滚,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那眼神烫得谢明岑呼吸一滞,像是雪原上饿了三冬的狼撞见篝火,又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偏要裹着层冰碴子似的克制。
“你……”
话音未落就被拽进滚烫的怀抱。
血腥味混着竹木香气劈头盖脸砸下来,谢明岑本能要挣,却摸到对方脊背在细细发颤。他举到半空的手顿了顿,最终轻轻拍在萧七临背上。
颈侧突然贴上微凉的鼻尖。
萧七临埋在他肩窝深深吸气,箍在腰上的手臂勒得人生疼,仿佛要把这副身子骨揉碎了嵌进自己血肉里。
在谢明岑看不见的地方,这哪是哭,分明就是一只守护珍宝的恶龙,眼睛瞬间幽深暗了下来,因为压抑着眼底的疯狂与渴望而颤抖,鳞片下都翻涌着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疯劲儿。